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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
陈立国盯着邵明堂骤然收缩的瞳孔,“我知道他在你这,从他在研究所失踪,我就调查到了你这里,邵明堂,放了他,我给你赵柏舟的线索。”
他只恨那次家宴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要不然陈檐文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陈樱秀不在身边,只剩这个养子,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孩子。
陈立国不止一次后悔阻止他学医,可是陈檐文不愿意再回来,每个月只有固定的钱打回来,除此以外没有一句话。他怨过,气过,现在只剩下后悔。
邵明堂的笑容凝固了,旋即冷笑道:“岳父,这里才是檐文的家,我们是合法夫妻,有结婚证的,互相帮衬不是应该?”
“结婚证?” 陈立国打断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笑,“这种东西有用吗?”
陈立国的声音陡然拔高,“邵明堂!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把他放在这里折磨!”
一番话彻底掀开了邵明堂的心脏,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说自己和陈檐文从头到尾都是相爱的。
邵明堂胸膛剧烈起伏,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您真是老糊涂了,忘了曾经是怎么对他的。晚辈倒要问问,檐文的腿是谁打断的?他报的志愿是被谁改的?又是谁对他不闻不问,让他一天打三份工供自己读书,生生累到胃出血?”
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陈立国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唯有提到志愿,陈立国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你怎么会知道?是你!”
当年陈檐文的志愿是医学,他让学校领导改成了法。谁知最终陈檐文还是被医学系录取了。
邵明堂不置可否,“是我帮他改回去的。我会让他过的好,也会自己拿到想要的,不劳您费心。”
陈立国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辩驳的狼狈。
“你把他怎么样了?”
邵明堂说道:“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对他做了。”
陈立国瞳孔一颤,闭上了眸子,“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看在你们曾经的情面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我身边就是他的生路。”
邵明堂知道陈立国不会相信他对陈檐文的感情,他也不需要他信,他能给陈檐文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照顾,一切都会好起来。
况且就算不是在他身边,也不该是这个曾经把陈檐文伤害的体无完肤的人去照顾他。
陈立国不信任他,他同样也不信任陈立国。
“他的死活,不劳陈市长费心。我有最好的医生,最顶级的护理。他会好起来的。” 邵明堂微微抬了抬下巴,“您请回吧。”
“邵明堂!你……” 陈立国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林默,送客!”
一直守在门外的林默立刻推门进来,面无表情地对着陈立国和乔远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立国死死盯着邵明堂,终究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任由乔远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被林默“送”出了会客室。
“檐文,刚才你父亲来了。”
邵明堂坐在病床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观察陈檐文是否有任何细微的反应。
没有。那张脸上,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陈立国,他居然有脸来,说要带你‘回家’。”
“他拿着赵柏舟那只破表,以为能跟我谈条件。呵,” 邵明堂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真是异想天开。他以为他还是那个能呼风唤雨、掌控你一切的陈市长吗?”
邵明堂俯身,凑近了一些,目光紧紧锁着陈檐文空洞的瞳孔,仿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共鸣,一丝对他话语的认同。
“他还提起了过去。提起了你的腿,你的志愿…那些他亲手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你看,他到现在还试图用‘父亲’的身份来压我,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真是可笑又可悲。”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陈檐文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占有欲。
“檐文,” 他的声音忽然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与刚才的强势判若两人,“你听到了吗?你父亲来了,他想带你走。但是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你恨他,就像我恨他一样。你不会跟他走的……你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才是对的,是不是?”
邵明堂紧紧盯着陈檐文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陈檐文依旧静静地躺着。
“没关系,别怕,会好的。”他轻轻抚摸着陈檐文的发丝,泪水滑过腮边,脸上一片冰凉。
就算不是在他身边,只有陈檐文能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邵明堂直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最后深深地看了陈檐文一眼才转身离开病房。
“邵总。” 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
邵明堂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纽约天际线,“去跟着陈立国。弄清楚那只表到底从哪里来的,赵柏舟……是死是活,人在哪里,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是。” 林默应声。
他知道赵柏舟对邵明堂意味着什么,那是盘踞在老板心头多年的毒刺。
“小心点。” 邵明堂又补充了一句,“别打草惊蛇,也别让陈立国察觉。我要的是线索,不是麻烦。”
“明白。” 林默微微颔首,迅速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邵明堂在原地站了几秒,重新推开了病房门。
接下来的日子,邵明堂几乎将自己焊死在了这间VIP病房里。
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会议和事务,电话也交由专人过滤处理。病房成了他唯一的世界,而陈檐文,是这个死寂世界里唯一的中心。
可他终究不能24小时待在陈檐文身边。陈檐文第一次自杀,是割腕。他在浴室把自己的手腕用刀划开,泡在水里,浴缸里全是他的血。
邵明堂看到这一幕,险些心跳猝停。他把陈檐文的伤口狠狠勒住,连忙去按铃。
在这期间,陈檐文没有丝毫反抗,静静的看着他。手腕上的皮肉被泡的外翻烂熟,看上去触目惊心,但处理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动静。
邵明堂眼下青黑,站在旁边看着护士给陈檐文包扎。思绪回到了几年前陈檐文出车祸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躺在浴缸里,奄奄一息。
一个医生的手是最重要的,可是陈檐文竟然选择了割腕。
护士做完最后的包扎,轻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悄然退了出去。
邵明堂没有动。他的视线从那只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一寸寸地移到了陈檐文的脸上。
陈檐文依旧安静地躺着,眼睛半睁着。
邵明堂的呼吸更加急促,他猛地伸出手,动作却在一半时僵住,最终只是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手腕边缘。
“疼吗?”
陈檐文没有任何反应。
邵明堂看着那只手,那只代表着陈檐文毕生骄傲和未来的手。
他死死地盯着陈檐文,目光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你就这么这么想走吗?想走到……宁愿废了这只手?宁愿死?!”
答案,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由陈檐文亲手刻下。那不是想走,那是……宁死也要离开。
邵明堂落荒而逃,再也不敢看陈檐文一眼。
即便这样,他也固执地要求亲自给陈檐文喂食,别人动手,他不放心。
护士将特制的糊状物准备好。邵明堂坐在床边,用最小的勺子,舀起一点点,小心翼翼地递到陈檐文苍白的唇边。
他轻轻说道:“檐文,吃点东西。”
陈檐文毫无反应。勺子抵在唇上,食物会沿着嘴角流下。
邵明堂的心瞬间沉入谷底,默默地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干净。
“没事,我们慢慢来。”
他继续舀了一勺,放在陈檐文唇边,结果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再这样下去,胃会受不了,不能一直让他输营养液。”护士在旁边叹了口气。
这个年轻男人这几天的态度她看在眼里,衣不解带,无微不至,不管什么都亲力亲为,一般人照顾爹娘都没这细心。
两个人显然是情侣。抑郁症病人很难照顾,他能照顾这么久,一定是很喜欢他。
邵明堂看着陈檐文面无表情的脸,四肢都在发麻。
到底该怎么办?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能缓解陈檐文枯萎的速度。
“邵先生,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或许……”
“没事。”邵明堂的目光没有离开陈檐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慢慢来。”
他像是在对护士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舀起一勺,固执地重复着徒劳的动作。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是顾涟笙。
他目光扫过病床上眼神空洞的陈檐文,再落到邵明堂憔悴不堪的脸上时,眼中那份轻佻瞬间凝固,被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
“明堂?” 顾涟笙的声音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目光在邵明堂和陈檐文之间来回扫视,“我……我打你电话不通,林默说你在这里……天,他……”
他看着陈檐文的状态,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他是海市的政协委员,在陈立国手底下。得知陈檐文失踪的消息便立刻锁定了人选,但是陈立国来找他时,他什么都没说。
邵明堂缓缓放下勺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示意护士先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涟笙走到床边,近距离看清陈檐文的情况,眉头紧紧锁起。“国内,瑞国,都找疯了,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国了。”
邵明堂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顾涟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陈檐文那毫无反应的样子,带着几分荒谬和试探:“明堂,你……你现在还想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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