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西幻]

　　布雷拉开始陷入流感中，所幸一个周左右病情渐渐好转了。

　　埃德蒙看着一直在打喷嚏的艾登有些嫌弃地站远了一些，戴维斯站在门口一直在擤鼻涕，就连马修也没逃过。

　　这些人中只有埃德蒙完好健康地站在这里。

　　“为什么就你没事，明明身体瘦弱的一阵风就能将你吹走。”

　　艾登哀怨地看着埃德蒙，每次他的嗓子眼一痒就要打喷嚏，完全无法克制。
　　正说着一丝痒意再次出现，艾登扭过头重重打了一个喷嚏，难受地咳了两声还没说出话，就见埃德蒙端着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另一边的戴维斯鼻子都已经发红了，看起来格外滑稽。

　　“传染似乎已经消失了，关于约翰的尸体怎么处理？”

　　艾登喝完水直接将话头抛了出来，没错，现在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商讨约翰的后事。
　　那具尸体已经等待太久了，久到刚开始的无法接受、悲痛都已经变成了对他的怀念。

　　戴维斯的动作停了一瞬，埃德蒙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上次去医院看蕾拉才知道原来乔茜已经快不行了，可能再过不了几天就会陪着约翰一起……

　　马修在一旁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鱼干啃了起来，味道在房间里飘散，可惜除了埃德蒙，那些流感病人根本闻不到。

　　埃德蒙扭过头默默朝马修伸出了手，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就这件事可以沉默这么久，余光中他看见外面不断冒头的莱加偷偷朝他挥手。

　　“这件事我会负责，你们到时候记得来吊唁就行。”戴维斯揉了揉有些红肿的鼻头，语气轻了很多。

　　艾登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埃德蒙在桌下拉着他的衣服，只好将想法咽了回去。

　　戴维斯并没有让其他人帮忙的想法，乔茜之前就同戴维斯说过以后埋葬在哪里最好，明明还没过世就开始考虑后事，并且将约翰的也一起考虑了进去。

　　那一刻戴维斯有股说不出来的辛酸，乔茜对于死亡变得如此豁达，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留住她，就连他这个哥哥也一样。

　　从戴维斯家里出来，埃德蒙看了一眼已经躲起来的莱加顿时有些无奈。那个傻鱼躲在树后，但他的个子太高了根本藏不住他。
　　甚至于莱加看见埃德蒙出来还探出半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就怕埃德蒙发现不了这个在玩躲猫猫的人。

　　“我就先回去了。”

　　埃德蒙冲艾登和马修挥着手便跑了，到树后拉出一个人，两个人挤在一起离开。马修望着埃德蒙旁边的人，发现自己在布雷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人。

　　“从来没有见过，那人是谁？”

　　艾登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马修，“现在不就见过了。早点回去吧，你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

　　马修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愣了一会儿干脆转身离开。

　　艾登则是悠闲地走在街巷中，埃德蒙身边的那人他曾经见过，甚至于他还可以大致猜出那人的身份。
　　也不知道埃德蒙那傻小子是怎么遇见那种存在的，难道不会感到恐惧吗，想到那人看向埃德蒙的目光艾登就感觉浑身刺痒。

　　“不是跟你说了我很快就会回家吗？”埃德蒙拉着莱加的胳膊，不满地又用手掐了一把。

　　莱加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到埃德蒙身上，过于突然的重量压得埃德蒙的腰不得不往另一边弯曲，直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将莱加推开，当然只有他的脑袋。

　　“保护埃德蒙。”莱加的一边脸被埃德蒙的手大力推搡着，但他仍然不死心想要和埃德蒙贴在一起。

　　“不行，你太重了！”埃德蒙早已经习惯了莱加装可怜的把戏，异常冷酷地将他推开。

　　等回到家里莱加直接更加放肆，鱼尾不知不觉缠绕在埃德蒙的脚踝处，双手更是将埃德蒙锁在怀里，脑袋放在埃德蒙的头顶。
　　埃德蒙只感受到压力，莱加的重量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将要被莱加挤压成一个馅饼。

　　“你真的很重。莱加，听话。”

　　似乎是一切开始好转的那天开始，莱加越发肆无忌惮。
　　他开始比任何时候都要黏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埃德蒙身上，就连埃德蒙出门也会悄悄跟在后面，现在这位令人恐惧的海妖已经在布雷拉几乎混了个眼熟。

　　有时候埃德蒙感到奇怪询问莱加，但这只人鱼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最后埃德蒙只能定义为莱加太过喜欢他了。
　　然而，这种喜欢现在令埃德蒙倍感压力。

　　他看着已经开始慢慢伸向衣服里面的手有些苦恼，虽然自己的身体并不敏感，但也抵不住莱加天天跟找宝一样摸来摸去。

　　“莱加，我饿了。”埃德蒙制止住莱加的手，小声地说出这句话。

　　很快，莱加松开了手。

　　埃德蒙摸清了莱加的性子，每次只要他有所要求，莱加就会变得很听话。
　　而现在，莱加听到埃德蒙饿了就准备去海里为他捕猎，鱼尾在地上还没挪开就被埃德蒙拉住了手臂。

　　“傻子，家里还有食物，别天天出去乱跑。”

　　话刚说完就看见莱加的鱼尾在摇晃，不知道是哪个瞬间莱加似乎将傻子定义为有特殊意义的称呼，每当埃德蒙喊他傻子都会开心地晃尾巴。

　　尾鳍在腿边蹭过冰冰凉凉的，埃德蒙看了一眼兀自高兴的人鱼，嘴角不可抑制地勾起。

　　乔治在佩皮斯的身边照顾了两天，后来那个位置就被其他教堂职员代替，他闲来无事便开始打理教堂里新到的书籍。

　　距离科菲他们一行人出海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但迟迟没见他们回来。

　　布雷拉的环境再次回到了以前，乔治原先想要搬走的心情便也淡了下来。

　　晚上回到家，他看见围栏边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脏兮兮的。天光本就黯淡，视野里猛然出现一个没有动静的人，吓得乔治哆嗦了一下。

　　要不是科菲挣扎着发出了一丝声音，乔治那举起来的书可能就砸下去了。

　　再次看见科菲，他变得像是一个历尽艰险的乞丐，这个形容并不夸张，他的身上已经开始散发难闻的气味，衣服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乔治站在那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将人拖回去。

　　“也就你厚脸皮，叫别人天天给你擦屁股。”

　　他因为诅咒的事，现在一点都不想这么快面对这个人，醒来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责怪他不提前透露吗，可这人向来我行我素，他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科菲还没清醒解释之前，在乔治心里就已经被剥夺了解释权。

　　等到科菲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乔治一脸嫌弃地望着他，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想着乔治还在布雷拉。

　　“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其他人呢？”

　　乔治对于沉船的事情一无所知，埃德蒙他们回到布雷拉以后流感就开始了，于是那些人再次困在了家里，确定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糟糕后才再次走出房门。

　　只是，这么一耽搁埃德蒙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找乔治说这件事。

　　科菲低下眼睫，装出备受打击的模样，沉默了好久才悲痛地说出话。

　　“船被海浪击沉了，那些人都掉进了海里不知下落，不知生死……”科菲选择停顿的位置十分微妙，只会让乔治认为他难受悲伤，而不会再去思考其他。

　　可惜。

　　乔治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没有安慰科菲。

　　科菲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站在旁边没有动静的人，发现那人正在走神。
　　乔治想到了那天晚上也就是佩皮斯破除诅咒的那天，如果说佩皮斯得到的惩罚是再也无法开口说话，那科菲的似乎更加严重。

　　科菲被头发遮掩了脸上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图案，覆盖在半张脸上，而他本人似乎毫无察觉。

　　他将人拖回家后根本没心情帮人清洗，现在才发现头发遮挡下的异样，平静的心情在此刻又开始了剧烈波动。乔治还是没忍住生气了。

　　“你的教堂里为什么会画了关于诅咒的图案，回答我，科菲！”

　　科菲小心翼翼打量着乔治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乔治解释，曾经有很多次他都想向乔治开口，但最后都没有做到。

　　“为什么？因为我阴暗自私，因为我并不是圣洁一心只有上帝的神父，因为我虚伪又愚蠢！”

　　科菲说完再次将脑袋低了下去，脸颊上令人不适的图案藏进了头发里。

　　这不是乔治想要的答案，他上前几步，伸出手犹豫片刻拍在科菲的肩膀上。

　　“科菲，人类都是自私的，没有谁完美。只是这次你真的做错了，错得太离谱。”

　　科菲沉默不语，乔治微微叹气走了出去。

　　他们都需要时间平复彼此的心情。

　　*

　　埃德蒙走到医院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莱加歪着脑袋看着埃德蒙，伸出手指将他被风吹起的头发抚平。

　　埃德蒙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蕾拉的气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埃德蒙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的睡颜，莱加突然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什么？”埃德蒙有些疑惑地看向莱加，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埃德蒙就感受到蕾拉的手指在颤动，他顿时明白母亲即将从昏睡中醒来。

　　他的生活将回到之前的日常。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像是看见了触手可破的泡沫，让他既期待又害怕。

　　会不会有后遗症？

　　现在的一切是真实的吗？

　　他的生活真的可能回到从前吗？

　　这些问题一个个在脑海里蹦出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如同失去了定位，左突右冲的。在这种激动的心情下，埃德蒙看见蕾拉的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

　　“埃德蒙？”

　　蕾拉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浑身绵软无力，好久才从梦中回到现实，周边的声音也在这时传到了耳朵里。

　　她扭头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床前流眼泪，抬起手，埃德蒙便主动将脸颊贴了上去。

　　泪水被蕾拉的指尖擦拭，埃德蒙双手紧紧握住蕾拉的手腕，感受到她鲜活的脉动才露出了笑容。

　　“我等了好久，好久。”

　　蕾拉温柔地看着埃德蒙，“辛苦了。”

　　窗外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炎热的夏季终于将要过去，可惜对于海边的布雷拉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气温依然很高。

　　但约翰葬礼的那天，布雷拉的天气罕见地并不炎热，而是一阵阵微风吹拂。

　　埃德蒙同戴维斯站在一起，镇子上的人几乎都来了，约翰那人在镇上还是很受欢迎的，要是知道现在有这么多人来吊唁肯定会很高兴。

　　“乔茜也来了。”艾登的声音打断了埃德蒙的思绪，他诧异地看向门口，唐恩医生正用轮椅推着乔茜走过来。

　　戴维斯的脸色有些难看，“胡闹，你的身体能行吗？”

　　乔茜虚弱地笑了笑没说话，她只是想来看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戴维斯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埃德蒙赶快拉住他的胳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离开。
　　乔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似乎有些伤心。

　　但不过很久就见戴维斯拿着一条毛毯又回来了，他将乔茜遮盖住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塞到她手里。

　　“你不该带她来的。”戴维斯看着唐恩语气极其不满，他不好对着乔茜发脾气，就只能冲着唐恩叫嚣。

　　“别气，别气。我想约翰肯定也是想见乔茜的。”

　　艾登拦到两人中间，戴维斯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艾登点点头推着乔茜走向另一边，顿时只剩下艾登、埃德蒙和唐恩医生还停留在那里。

　　唐恩医生无奈耸肩，随后看向埃德蒙，“你母亲恢复得很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

　　埃德蒙开心地同唐恩医生聊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艾登拍了一下。

　　“小子，外面有人找你。”

　　埃德蒙看向门外发现莱加正站在树下朝他挥手，微风吹起，黑色的长发在背后飘扬，美得不像话。

　　唐恩医生了然点头转身离开，埃德蒙看向艾登，“我先出去一下，如果有人找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艾登推了一把。

　　“啰嗦，你快去吧。”

　　埃德蒙笑着冲艾登挥了挥拳头，随后便朝莱加跑去。

　　埃德蒙刚跑过去就被莱加揽入怀里。

　　“你怎么又自己跑出门了。”

　　“想你。”

　　现场有人在悲伤不幸逝去的生命。

　　有人在宽慰来之不易的正常生活。

　　有人正即将陷入甜蜜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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