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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那是公司的一个公共区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巴掌落下的声音一瞬间盖过了这片区域的所有人声,随之而来的谩骂更是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别说被打的贺渡,就连走在贺渡身边,来智端云联谈商务合作的别家公司的协谈人员也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更加恶毒的咒骂随之而来,贺渡失神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眼里像是淬着毒光的徐彩玉女士,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好累,真的好累……
她就像她逃不掉的诅咒,像她脖子上挣不断的枷锁,像她身后永远有根扯不掉的木偶线而线的另一端被牢牢地握在她血缘上的母父手中。
整个世界都像被隔绝,贺渡在雾茫茫的世界中像无根浮萍一样被人推攘拉拽。世界应该是喧哗的,但在一声拉长的尖啸后她彻底失去了听觉。
直到那声她熟悉的声音冲破层层障碍直抵她的心间,她那白雾一片的世界闯入一抹别样的,让人安心的色彩。
“贺渡!”
沈序楼的一声呼喊将她与世界的联系重新建立,可在下一秒她就看到徐彩玉女士疯了一样向沈序楼冲去,高高扬起的手臂在她眼里宛若一道青黑色的霹雳,“就是你这个贱女人勾引我女儿不学好,学着人搞这种该遭天谴的东西!”
刺啦一声,贺渡与世界的联系重新断掉。
沈序楼的反应敏捷且及时闪避,否则必然会被徐彩玉女士在她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众人纷纷阻拦,但在徐彩玉的追击下沈序楼仍躲闪得十分狼狈,因为不好还手,沈序楼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好几下。
……
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贺渡不知道,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和沈序楼已经回到了她们的家里。
房间里并未开灯,她坐在沙发上,沈序楼蹲在她的身边温柔而亲昵地叫她的名字。见她回过神来看她,沈序楼瞬时露出一个如月光般温柔的笑容。借着月光,贺渡看到沈序楼脸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伤痕。这些伤痕狰狞、难看、突兀,就像在一幅顶尖艺术品上令人折眉的污损。
那一瞬间,贺渡内心死寂的湖泽灌满了硫酸,那强烈的腐蚀性和吸水性让她难受得恍若濒死。
“沈序楼……沈序楼……”贺渡如决堤般哽咽出声。
贺渡呜呜地哭着,还用手不断揩着脸上的泪水,那透明微凉的眼泪像晶莹的细线在沈序楼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不断收紧。
贺渡的委屈、不安、害怕,她所有的匿于心间的不可言说,这些东西将她狭小的内心塞得放不下其他,膨胀得快要爆掉。
她想要宣泄,可她不能……
不能……
小孩子模样的贺渡紧紧地蜷缩在她内心那间窄小房屋隐蔽的角落,这间小房屋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刀光剑影但也隔绝了阳光与雨露。
沈序楼起身将贺渡整个人拥入怀中。她一手拍着贺渡哭到颤抖的后背一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头发:“嗯,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沈序楼,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贺渡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好害怕可又说不清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她只觉得那阴秽如影随形。
沈序楼的一颗心被那一圈圈的细线捆出了血水,这血水在她身体里循环一圈又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
贺渡在她面前哭过两次。
一次是她说要带她回家时,贺渡在清冷月光下不自觉地无声流泪。一次是这次,贺渡如决堤般的宣泄,她的呜咽,她的哽咽,她不断擦拭的泪水……
说不清贺渡的哪次哭泣更让她难受,她只知道她的内心也被贺渡的泪水彻底淹没。
“贺渡啊……我该如何安慰你……”
沈序楼在内心不断叹息,因为她悲哀的发现她能做的其实很少。只要贺渡不愿意向她敞开内心,她能做的真的很少。
贺渡在沈序楼的怀里大声哭泣,泪如雨下,沈序楼在长久的沉默中更加沉默……
在这纯粹的悲切中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就像你不能指望一支白色的水笔能在一张白色的纸上留下痕迹。
沈序楼其实能感受到贺渡这一场意在宣泄的哭泣并不只是因为徐彩玉女士,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揭开贺渡内心深处捂住的疤痕。
她决定给贺渡下一剂猛药。
沈序楼敛着眼睫,语气满含悲哀:“贺渡,告诉我,你在为什么而如此哭泣……”
告诉我,你为什么而害怕?
“贺渡,告诉我好吗……你的委屈、你的不安、你的恐惧……你在顾忌什么呢,难道我不是你的爱人吗?”
“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贺渡从沈序楼肩颈处抬起头来,仓皇地摇头,那湿漉漉满是无措的眼睛看得沈序楼一阵心软,她突然舍不得了。
“我爱你,沈序楼,我想爱你……”贺渡哭着,双手又在脸上抹了两把眼泪,“可我没办法,沈序楼,我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你……”
“沈序楼,我没那么爱你……”
“我知道你想跟我去临东结契,我知道你甚至想过把你的部分公司股份转让给我,我不小心听到了……”“可是沈序楼……可是沈序楼……我好害怕,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好害怕……”“我害怕你因为爱而盲目,我害怕你到头来对我是一场错付,我害怕你会发现你所做的都那么不值得……因为我不够爱你,沈序楼,因为我不够爱你……”
“你那满盛的爱意对我说不是礼物,是一场我无法承担的重负。因为我给不了你对等的爱意,因为我没办法像你对我一样全无保留的敞开全部……”
“沈序楼,我很努力的去试过了,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贺渡抽噎着费力喘气,胸膛剧烈起伏。“我不仅给不了你同等的爱意我还会给你带来无限的伤害,如果我没加入公司徐彩玉就不会跑到公司里来闹事,如果我没有认识你你今天就不会因我而受到伤害,如果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贺渡顿了顿陷入一场无端的想象,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的心脏被这想象搅碎,又撒上一把盐,在盆里滚了一圈,串在铁签上被烈火烤炽。她被这痛苦压得受不了了,她想求一场解脱,一场哭到淋漓尽致的解脱。
“沈序楼,我们分手吧,沈序楼,我们分手……”
“如果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会和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在一起。她会比我更爱你,毫无保留的爱你;她会让你幸福,想方设法地让你幸福;她不会给你伤害,因为她不会像我一样,成长于一个……没有爱的家庭。”
“沈序楼,我们分手吧。”
“或许比起爱人,我们做情人更加合适。”
沈序楼热泪盈眶,她搂紧了贺渡同样哽咽:“不分手,我们不分手,贺渡,我们不分手……”
“贺渡你知道吗,我从来都知道你爱我的程度,我知道这并非出于你的所愿,我知道这是你从小痛苦的延续……”
“贺渡,我亲爱的贺渡,我从未奢求你与我对等的爱意,从来如此。这一次,贺渡,我必须告诉你,是你亲手将枷锁戴在了自己的颈上。”
“如果你实在害怕,没关系的贺渡,那我们就慢慢来,就照着我们现在的步调,直到你认为可以了我们再进入下一步。”
“我有跟你说过吗,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阶段……”
“至于你提出的所有假设对我来说都是不成立的,你知道我交往过很多人但我想与之结契的从来也只有你一个人。”“贺渡,我只想过与你结契,因为我从未遇到一个人像你一样与我如此契合。”
至于这个,沈序楼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痕:“你要是再晚几分钟说这件事它就要好了。”
贺渡瘪嘴,哪有这么夸张,这些伤痕看起来可不轻,沈序楼惯来喜欢哄她。
沈序楼叹了口气重新将贺渡抱进怀中,边摸她的头发边说:“贺渡,你早就跟我说过你的家庭不是吗?对于这些事,我早有预料。你知道吗,我甚至预想过比这更坏的情况,就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贺渡,不要离开我,不然我对你的爱比起你说的那一切加起来都更像是一个笑话。”
“贺渡,你不会让它变成一个笑话的对不对?”
“我…我不确定……”贺渡嗫嚅着说,眼神有些躲闪。
“没关系,你不用确定。”沈序楼笑着摸了摸贺渡的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
贺渡眨着哭成兔子一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不结契了?”
沈序楼笑,亲吻她的额头:“不结了。”
“那股份?”
“你想要吗?”沈序楼问。
“不要!”贺渡大幅度摇头,“你都是我的,股份放在你那儿和放在我这儿是一样的,根本没必要转一趟。”
沈序楼笑了一下没告诉贺渡,如果她成功担任公司的首席运营官那么公司本身也会给她相应的股份。
“还有呢,你还在害怕什么?”沈序楼问,“贺渡,告诉我好吗?”
“还有,还有就是……”贺渡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其实不太说得出口,但……
“我…我害怕把工作搞砸,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怕你们对我失望……”
她其实也没想到她升职能这么快,迎着周围同事鼓励、赞叹、钦佩的眼神她没办法拒绝手上不断增加的工作量。既然她们都觉得她能很好的完成那她就一定能很好的完成。
贺渡习惯隐藏压力不善表达痛苦,以至于连作为她身侧人的沈序楼都没能及时察觉这件事。
“这我倒是疏忽了……”沈序楼沉吟,“但是贺渡,你是领导啊!”
“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自己只做大框架和最主要的东西然后指使别人补充细节和做事啊,就是把你觉得不重要、不必要的事扔给下属做的才是领导啊。”
“你要是觉得不合理的工作直接推掉不就好了,只要你的行为过得了监察体系,咱公司谁敢说你?”
贺渡沉默,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可能还得习惯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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