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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无光的房间暗得出奇,唯有白昱程睁开的双眼在浓稠的黑暗里灼灼发亮。
步林从来不是一个高明的欺骗者,他拙劣的技巧甚至连一张普通的成绩单都遮掩不住。
若不是步林在车上和房间里对手机的多次“反作用”提醒,白昱程或许根本不会在睡前心血来潮地打开消息,在一中班级群里看到那份周测成绩单。
「白昱程,总分:0」
这是不可能的。
上一次的他确是因为没参加考试而得到了0分这样的分数,可这次他明明参加了考试,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成绩给白昱程所带来的震撼,终于成功地将他脑内那一点点因为酒精和温度所温养出来的睡意,葬送在手机屏幕前。
他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步林均匀的呼吸声从白昱程隔壁的床铺清晰地传来,白昱程翻过身,在黑暗中凝视那张熟睡的脸。
白昱程不知想通了什么,最终轻叹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他趿拉着下午买的洞洞鞋,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和备用房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已然是第二日的凌晨两点,当地的昼夜温差让室外温度骤降至九度。
只穿着单衣的白昱程刚走到酒店大堂,就被室外那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颤,他抬手搓了搓他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并在前台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朝着酒店大门径直离开了大堂。
随着大堂的自动玻璃门关闭,白昱程的世界也随之被切割成眼前和身后两份,一份是身后暖光流淌的大堂,另一份却是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
白昱程在门口驻足并环顾四周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转身走向酒店后方的沙滩。
私人承包的沙滩比别处更干净,也更寂静,此处不仅没有夜夜笙歌的酒吧,更没有烟雾缭绕的烧烤摊,有的只是一遍遍拍打石岸的潮水,以及空无一人的沙滩。
白昱程没有走下沙滩,他只是坐在离潮水约五米远的长椅上,用才买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沉默地望向远处的潮水。
这种事幼稚的事情,白昱程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那段日子太过遥远,遥远到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些肮脏的过往,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自白昱程父亲出事之后,当地新闻对此事的报道便让他家的情况像瘟疫一样在四周蔓延开。
更何况那时的罗曼也并未为白昱程转学,这便导致白昱程的小学六年,过得并不算好。
辱骂,围堵,嘲笑,排挤,殴打。
这些白昱程都经历过。
考试时故意被撕毁的条形码,发卷时故意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试卷,永远写有污言秽语的桌面,以及春秋游时故意被引导到角落的欺凌,这些在白昱程的小学六年回忆里,已然是家常便饭。
可他没想到,这样拙劣幼稚的排挤,居然会在他高中再次重现。
不过这次事发并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步林。
他们要分离步林身边的所有善意,让他孤立无援。
真是经久不衰的肮脏手段。
白昱程深吸一口烟,任由尼古丁和焦油的混合物再次侵入他的肺部,去刺激他麻木不仁但脆弱的神经向大脑告状,承认自己这两个月的戒烟行动在此刻失败的结局。
他真的好累,人类好复杂,他搞不懂。
为什么美好会被诋毁污蔑?
为什么谣言会被放大,成为杀人的利剑?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所有人的指责?
罗曼如此,同学如此,就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是如此。
“给我一根。”
倏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撕裂了这寂静的黑夜,白昱程猛地扭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这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
我靠,这人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说句实话,由于白昱程找的长椅旁刚好有一盏用作照明的昏黄路灯,而步林又恰好留着长发,他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白昱程身后一站还冷不丁地开口说话,险些让白昱程以为他赶上厉鬼游街了。
“你你你你——”
白昱程被他这一声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烟灰一下全从指尖燃烧的香烟上簌簌地落在了他裤子上。
但此刻的白昱程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索性就没有在意这种事:“你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
步林睨了他一眼,从冲锋衣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白昱程,随即他坐在白昱程坐的那把长椅上,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我一根。”
“你居然会抽?”白昱程没想到步林居然也会碰这种东西,他把烟蒂咬在嘴里,手忙脚乱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他。
“会,但不常抽。”步林接过,熟练地挡风打火,并点燃一根捏在手里把玩,“这东西太贵,我无福消受。”
“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嘛?”白昱程把烟拿回手里,用余光打量着他手里的猩红火光率先向他反问,浑然忘了明明是自己先跑出来的这件事。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步林偏头看他,语气冷得吓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抽烟,怎么,抽完是不是准备直接跳水当锦鲤?”
“诶你话不能这么说,我这算烟瘾犯了来解瘾。”
白昱程理不直气壮地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颇有底气地去质问步林:“你这算什么?”
“我也和你一样。”步林学着他的语气冷漠回答:“烟瘾犯了。”
“……”
白昱程被他这一回答噎得顿时语塞。
你猜我信不信。
“你成绩单的事我已经拜托温洛去核实,他说星期一给我答复。”步林低头吸了一口烟,却在白雾过肺的时候不由得蹙起了眉,低声骂了句:“操。”
鲜少听步林骂人的白昱程颇感新鲜,他不由得抬眉注视着他,打趣道:“你居然还会骂人呢?”
“我是个正常人,怎么就不会骂人?”可能是时间晚了,也可能是今天的步林的确被迫经历了不少让他生气的事,说话越发没有耐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不敢不敢不敢,我只是比较意外嘛。”白昱程连连摆手,“没想到你看起来……呃……”
“尖酸刻薄,目中无人?”步林替白昱程补完他未说完的话,“还是恃才傲物?”
“哪有?!”
白昱程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嗷”的一声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反驳道:“你就是说话直了点凡尔赛了点,人其实还是挺好的……呃……至少对我挺好的。”
“别的不说,那么贵的专辑你说送就送,今天明明知道我是装醉还陪我演戏,甚至还帮我去找老师……”
“那张专辑不是我买的。”
步林吐出一口白烟,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爽地盯着那根烟,神情像是既想把它丢了但好像又有点不舍得,“那是以前乐队赢的奖品,我不喜欢,刚好给你了。”
“哦……”
白昱程又被这裹挟了水汽的晚风吹得一哆嗦,他手又猛地抖了一下,再度把滚烫的烟灰落在了他的裤子上,导致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擦。
“你还记得从实验中学离开的那晚,景天浩来找我的那次吗?”
步林突然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旁,他把手上的烟按灭在上面的烟灰缸里,自顾自地说:“当时他警告我,让我赶紧处理好以前的那些烂摊子,我没当回事。”
“但我没想到,这帮人居然真的无聊到在你成绩单上做手脚。”步林把熄灭的烟丢入垃圾桶,抬头平视着白昱程,语气是少见的内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还毁了你的成年日。”
“你和我道什么歉?”白昱程不解地望着他:“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周测而已,又不是高考。”
步林神色微微一变,但他没说话,只是依旧保持着沉默。
“就算他们之中真有人背景硬到手眼通天,能在我的高考成绩上动手脚,又能怎样?”
白昱程也站起来,他向前几步,将燃尽的烟蒂连同步林刚才给的纸巾一起扔进垃圾桶,语气未变:“我白昱程的人生,又不会因为一场考试就宣告失败。”
“我今天才刚满十八岁,理想情况下我的人生还有最起码六十年,难不成一场考试,就可以决定我余下六十年的成败?”
说这话时,白昱程正站在飞虫环绕的路灯下。昏黄的光线倾泻而下,映得他双眼亮得出奇,仿佛有稀世珍宝遗落于他灰色的眼底,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展现得淋漓尽致。
步林又一次被这双眼睛攫住呼吸,他僵在路灯未及的阴影里,默然不语。
“我出来不是因为他们幼稚的把戏导致我获得了零分的成绩,而是因为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对你敌意如此之大,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孤立你诋毁你,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认为只要挑拨我我就会远离你。”
白昱程一口气说了太多,有些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夜风,注视着步林黝黑深邃宛若深渊的眼睛,缓缓道:“我只是……很单纯地心疼你。”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白昱程这句话宛若一句生死判词,在黑夜里不着痕迹地重重砸在了步林空荡冰寒的心上,震得他胸口发疼。
“小时候的我无能为力,那是因为没有人帮我。”
白昱程向前走了一步,再度拉近了他和步林之间的距离:“所以我现在想帮你,想帮和我小时候相似的你,可你总把我往外推。”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步林?”
白昱程的眼睛依旧纯净漂亮,可步林却恍惚觉得,在那片灰蒙的眼底,藏着一张欲要将他吞噬的血盆大口。
步林下意识后退半步,逃避般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白昱程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漠地吐出三个字。
“算了吧。”
算了吧白昱程,算了。
你救不了我的。
·
“妈啊兄弟你这是咋了,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感冒了?”
第二天九点,众人起床去酒店食堂吃早点时,便在食堂门口处见到了红着鼻子和眼睛,死裹着绿色格子衬衫外套抱着抽纸在不停擤鼻涕的白昱程。
“吹的。”白昱程鼻音极重地抬眼扫了一眼周祁,低声骂道:“妈的,昨晚真冷。”
“你们昨晚睡觉没关窗子?”周祁望着窗外晴空万里的天,呢喃道:“我记得昨晚还好啊,没那么冷。”
白昱程瞥了他一眼,像是懒得搭理他般,直接越过他去拿他身后的餐盘,病怏怏地走了。
“白哥,你要感冒药吗?”西陶陶也注意到了白昱程的状态,她将帮秦心妍端着的餐盘暂时放在桌上,向挪着步子挤来她身边的白昱程担心地问:“心妍包里有几包感冒灵,你要实在不舒服就先喝一包再吃饭,别到时候发烧上不了高铁。”
“不用。”白昱程摆摆手,闷声解释:“步林早上给我喝过了,我吃点东西就好,应该不至于发烧。”
“行吧。”西陶陶抬起盘子,把秦心妍夹来的枣糕稳稳地接住,“那我们先回去吃饭了,你自己注意点,这几天疫情严重,别到时候回不去学校。”
“嗯。”白昱程艰难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见他这样,西陶陶也不好再同他说些什么,端着两个餐盘回去了。
步林因为买药来得稍晚,而回来的途中他似乎还在半路遇到了一起来吃早饭的习舒阳和景天浩,所以便和三人前后一起出现在了餐厅。
不过好在看三人的表情都还算不错,大概是难得的没有吵架。
饭后,几人便各自回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学校,各找各老师,各蹲各“监狱”。
而白昱程的生日礼物自然也和送来时一样,由酒店这边发顺丰快递送回去,避免回去的途中在高铁磕碰损伤。
“走了白哥,步神——”
为了节省时间,周祁他们直接买了回学校的车票,但班次比白昱程和步林的晚半小时,于是最先离开的便成了回市里的白步二人。
“拜拜——”
白昱程用手指夹着身份证,拖着浓重的鼻音有气无力地和几人挥手道别。
周祁属于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哪怕白昱程都这样了,他还不忘了在进站前再“编排”他两句:“白哥,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在监狱了,你和步神千万不要太想念我们哟~”
白昱程艰难地抬眼,用眼神甩给周祁一个大大的“滚”字,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随即他便转身,紧跟在步林身后,同他一起刷卡进站台。
这场关于白昱程的成年生日之旅,便以这样抓马的方式,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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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了,抱歉,才修完。
今天更完下次更新就是星期五啦!(我的假期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呜呜呜呜呜)
旅行结束后就要加快速度,尽快进入暧昧期(是的这两连暧昧都还没暧昧上呢)
今天我亲友说我昨天那章写的像告白,但实际情况上是这两人真的纯唱歌。
白昱程听爽了,步林唱爽了,我写爽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