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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融
“你怎么知道我还要来?”
安纪将糕点放到桌上,才发现桌凳之间的空隙更大了些。那少年依旧靠墙坐在榻上,双臂抱在胸前。
“我只是起身倒杯水,点灯方便些。”
安纪看看桌上倒放的茶具,平静地“哦”了一声。
“你们来干嘛?”十九瞥了一眼桌上的糕点,目光紧盯着安纪,和她身旁那个男人。
安纪拍拍糕点,道:“很明显,我们来送糕点的。”
“这么几个糕点要两个人送?”
他戒备到这种程度,简直可算得上是草木皆兵,语气听起来又不客气。
安纪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暗自道,他和宁叙还真不像,虽然都是冷漠,但宁叙可不会像他一样,觉得是个人就要害他。
“我来送糕点,他来送我的。”
“我不过……”
安纪也没闲心再跟他在点心上纠缠,打断道:“点心而已,你要是过,他自然就是团圆日糕点,要是不过,就是填肚子的东西。”
“为什么给我送?”
如此固执,安纪都被他的刨根问底逗笑了,道:“十九弟弟,你是不是中午吃得太饱了?”
十九一怔,旋即又道:“什么意思?”
安纪笑道:“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看到吃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往嘴里塞,管他是什么东西,干净不干净,只管吃得痛快。只有吃饱了的人,才没有这种心思。”
她这话,一面是跟他解释,一面又在偷偷暗讽他,吃饱了撑的,尽问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十九也不是个傻子,听到这话,木头般的脸上倒有了些愠怒又羞愧的神色。他中午确实吃得不少,王府的菜式,倒是不错。
宁叙忽然抓起一块芙蓉饼,往十九掷去,十九反手接住。
这糕点并未带着力势,他自然接的很容易,心中也知道,估计是宁叙看出,他有起床拿块糕点的冲动,却又克制了下来,这才帮他一把。
他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嚼着。
安纪问道:“十九弟弟,好吃吗?”
又是一怔,十九竟点了点头。
安纪小声道:“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像好吃。”说着,又拿出一块芙蓉糕,掰成两半,一半递到宁叙嘴边,又问道:“好吃吗?”
“好吃。”宁叙也点点头,表情倒是没比十九多多少。
她狐疑着,将手中那半放进了自己嘴里,嚼着嚼着……
“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不是……我说你们……”她赶紧将桌上倒放的杯子立了三个过来,又倒了三杯水,递给宁叙一杯,自己拿了两杯,一边喝着,一边小跑到榻边,递给耳朵已经绯红的十九。
“你们……可真能忍啊。”
屋内只有咳嗽的女声,伴着些咽水的声音。
下午和云洛烤制糕点时,云洛起了个主意。团圆日本也是府中嬉笑的好日子,不如花些小心思,在糕点上动动手脚。能为平淡的日子添些意思,安纪自然同意。
于是两人分好了十几个芙蓉饼的馅,又在两个馅中加了辣子,将他们用铁盆罩上,胡乱甩弄一番,这样她们也不知道到底哪只糕点里动了手脚,自然也告诉不了其他人。
这真是好巧不巧,都被安纪挑了来。两份辣子,辣了三个人。
这辣味混着甜味还有麦粉香味、猪油味,属实太过奇怪,安纪喝了一整杯水,才勉强将这怪味清走。
“还要吗?”安纪站在榻边,看见十九手里的杯子也已经空了。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骗你吃下,才给你送糕点的。”
十九默默嗯了一下,倒不似他平日疑神疑鬼的样子,自己下了床,将手中空杯子放在桌上。
安纪又快步走到宁叙身边,俯身看了看,关心道:“辣吗?”
宁叙一向不怎么吃辣,这个习惯倒是跟八年前一样。安纪比他强些,可今日的辣椒,只吃了这么半个,嗓子便跟有一团火似的,带着两腮都有些麻。
宁叙喉咙动了动,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从脸上神色看,倒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生理性的泪水却在眼底浅浅浮了一层。
安纪噗得轻笑,道:“第二次了。”伸出手在他眼上按了一按,似在提醒他,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宁叙抓上她的手腕,轻轻拿了下来,定定看着离他不过几寸的那双眼睛——几分担心,几分戏谑,还有几分一贯的情意。
“咳咳……”
耳边传来十九的咳声,安纪直起身,手还牵着宁叙,又逗弄起这个来,“十九弟弟,你被辣到的反应有些慢啊。”
十九不理他,又自己拿了块糕点,坐回床上,闷声吃起来。
“纪丫头!”
门外传来古由的声音,他有些兴奋地跨进偏房门,目光即刻落在桌上,放着那份打开的糕点和几个正放的杯子。
“……你们已经吃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失望。
安纪立刻明白了,“师父,你来看热闹的?”
古由道:“可不是吗?云洛跟我们说,有两块特别辣的芙蓉糕。结果吃完了,也没人遇到,所以我就来看看咯,一会还得去给他们报信。”
又抚掌大笑道:“纪丫头,你这怕是把积攒的运气都用在今天晚了吧。”
“运气?倒霉还差不多。”
安纪还没开口说话,床上倒是传来一声,带着些幽怨。
古由也不落下风,依旧笑得开心,“原来这辣子还有治失语症的功效,我得好好记上一笔。”说完,便装作有急事的模样,快步走了,根本不给床上那人反击的机会。
安纪偏过身抿了好几下嘴,才将嘴角压了下去。心想,除了医术,师父这阴阳怪气的功夫,她也得多学学。
“我们也走吧。”宁叙终于开口说了句话,声音却总带着一种被口水糊住的感觉。
“好。”安纪答应下来,又朝十九点了点头,算是告别。起身挽上宁叙的手臂,又温声问道:“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一边往外走,安纪一边偏头,嘴上细碎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一会再给你冲杯清茶。”
十九看着两人的影子掠过窗纸,又盯着桌上的那包糕点,怔了好久,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
“姐姐……”
-
折腾了一晚上,又是猜谜,又是投壶,还有行酒令,躺在床上时,安纪觉得人都快散架了,身旁躺的那个人却好似还有着精力。
“你到底什么时候看见的?”
他果然还在纠结。
“不是说了吗,不记得就当没有嘛,我要睡了。”安纪低笑一声,朝里侧偏了偏身子。
可腰间一紧,她又被宁叙捞到身上去了。本欲撑手起来,可她越撑得用力,手腰间的手臂收的越紧。
“你刚才答应过的。”安纪一手拍在他的肩头上。
“我答应什么了?”
“就是我猜出字谜之后……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可我现在确实没干什么啊。”
安纪:“……”
下也下不来,干脆就这样待着吧。她睡得难受,便让他也难受难受。安纪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兀自顺着字谜说下去:“你出的字谜能不能用点心,我一下就猜出来了。”
宁叙道:“他们不是都没猜出来吗?”
安纪哼道:“我看你就是想送我个愿望,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吧。”
她看见那个谜面,思量片刻,便将他的心思瞧了个遍。琴瑟琵琶,都是丝弦乐器,列于余左阵,“余”亦可解为“己”,两者相结合自然就是个“纪”字。
他居然拿她的名字当作谜面,还要让她来猜。
结果就是,她猜出来了,还趁机反将一军,许的愿望便是,这些日子让她好好睡觉,歇一歇。
“我都答应你了,你却连那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肯告诉我,只顾着给你的十九弟弟送糕点。”宁叙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奈,几分委屈。
安纪几乎要笑倒在他怀里,“宁叙,你怎么这么爱吃醋,连这刚捡回的小孩的醋也吃。”
两人独处时,宁叙总与平日里不一样,安纪是知道的,他总会说些直白又出乎意料的话,仿佛与她在一起时,他就换了个人。
“你叫得这么亲热,十九弟弟,还不许我有想法。”
“那是因为他总是别扭着,有时候却又蛮听话的,可不是个弟弟心性?”
宁叙:“……”
安纪又回想道:“我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过三年前,可不像他那样沉默寡言。”她伏上宁叙肩头,好奇问道:“宁叙,你当时在干什么?”
“在中毒。”
“……不是我十七八的时候,是你十七八的时候。”
“听你叫小凌。”宁叙又想起初相识时,她在他面前称呼邢凌的模样。
安纪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无奈笑了笑,心想,“怎么又扯上邢凌了,他真是走到哪里,都有无妄之灾。”
她将下巴放到他锁骨上,一脸认真地盯着他,问道:“哦?我们王爷是不是觉得我给你的称呼不好?”
宁叙不答,手却收紧了。
她继续叫了声:“宁叙。”
那人还是不答,还把眼睛给闭上了。
安纪往上移了移,趴在他颈侧,哧哧笑道:“那叫宁叙弟弟,小叙,俨川?”
闭眼那人依旧不答,几根手指在她腰间反复点来点去。
她又使力,往上趴到他耳边,用气声笑道:“不喜欢?”又贴近几分,“那……阿叙这个称呼,喜不喜欢?”
宁叙突然睁眼,反身调换了位置,安纪双手放在身侧,做投降状。
“看来是喜欢。不过,你可答应我了。”安纪朝扣在她手腕上的两只大手扬扬下巴,一字一顿,“阿、叙。”
宁叙维持着这个动作,片刻后,才撤身躺了回去,幽幽道:“就不该让你猜。”
安纪笑道:“那没有办法,”见他被戏弄得差不多了,又道:“为了安慰你,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吧。”
她侧身撑起身子,将宁叙也拉了起来,下床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又上了床,与他对向而坐。
宁叙一脸迷茫地望着她,不知他的夫人又动起什么心思。
安纪忽然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宁叙颈窝,换上一副朦胧的嗓音,小声呢喃道:
“不……不要他好不好?”
“要我,要我好不好?”
宁叙忽感脊背有些凉意,惊得他一颤。原来是安纪用手沾了些水,洒在他背上。
演完了,安纪推开他,忍俊不禁,“阿叙吃起自己醋来,可比吃别人的醋还要厉害呢。”
原来是那次,是他喝了一夜酒,吹了一夜风,嫉妒得要发疯的那次。
宁叙瞧她忍住捧腹的样子,又将她一下拉入怀里,闷闷道:“你看看,我被你戏弄成什么样子了。”
表白心意前被她戏弄,表白心意后还是被她戏弄。
安纪拍拍他的后背,道:“好啦好啦,不戏弄你了,安安静静睡觉,好不好?”
宁叙犹豫着放开她,躺下前又说了句:“你刚刚问,要你好不好?”
“我、我那是模仿你。”安纪听懂他的意思,话也磕巴起来,“你答应过的,别乱来啊。”
“真的不要?”
“真的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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