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ktv包间里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间房间，头顶的彩光灯旋转着在地上和墙上照出各种颜色的光圈，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让原本昏暗的房间变得愈来愈纸醉金迷。

　　“死了——都要爱——！不……唉你抢我麦干嘛啊！”

　　程小宇伸手想要夺回麦克风，不料身后两人一人一只手按在他左右肩膀上，将他钉在了原地。

　　“对对对，就这样。邵璟大雨，你俩给他拖过去玩游戏，别让他喝了，然后咱们几个唱歌！”王镜左手转着麦克风炫技，右手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笑嘻嘻地看着被制服的毫无还手之力却又只能干着急的程小宇，眼神还有些说不出是好是坏的小心思。

　　程小宇已经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迷迷糊糊的就被带到软沙发上坐好，双手就搭在膝盖上，绷直了背坐的比幼儿园的小孩还乖。樊林目睹了这一系列过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木木，你怎么不玩游戏啊?”小宇身子一扭一扭地靠近樊林坐到他旁边。沙发上只有他们俩，大雨小景他们正在跟镜子进行抢麦战争，明明刚刚还在赌神争霸。

　　而沙发上的这俩人，一个是与世无争，一个是本来就欠了智商税的脑子喝了酒欠的更多，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不会喝酒，就不玩了，省得扫大家的兴。”樊林推开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眼里流露出一分嫌弃的意味。“咦，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闻言，小宇坐正身子伸出手，一根根数手指头回忆自己被灌了多少。嘴里还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一、二、三、四……唉，四后面是……”

　　樊林:“……”

　　我信你是真的傻了。

　　“好了好了别数了，我觉得十位数以上你就算不出来了。”樊林帮他揉了揉肚子，忍不住笑他。

　　“为什么?”

　　“因为你只有十根手指。”

　　程小宇盯着樊林沉默了一小会，在醉酒的buff下连面无表情都闲的有些天然呆，怪可爱的。樊林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反驳他的话，结果对方一个恍然的表情，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个人就这么肩靠着肩坐着，樊林低着头翻相册，刚才趁着正好打在迟雨身上的灯光给他来了好几张，正在选好看的留下，拍糊的就删了。

　　小宇大概是喝酒喝的迷糊了，也难为他酒量不大还硬是被这群“狐朋狗友”灌了一大堆，现在不省人事一般瘫在樊林身上睡着了，樊林几次拒绝无效，干脆就任由他靠着了。

　　“大雨你不玩了?”一个男生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抓着满把的牌扭头冲他喊。

　　ktv实在太吵，大家交流都是靠喊的，即使是这样，跟他们只隔了一米距离的樊林依然只是依稀能分辨出他的话。于是他抬头看，看到了迟雨。

　　他跟大家一样坐在地上，身子后仰，一手撑着地，一手拿起小桌上的酒瓶昂头就是一口闷。

　　酒从他的嘴角流下来，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骨，流过脖颈，最后消失在衣襟里看不见归处。从樊林的视角来看，他正逆着光，ktv投影的亮度衬得他像是隐匿在黑暗中，周围却在发着光。他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暗色更衬出他的白皙肤色，与他闭着的双眼上浓密的睫毛相呼应，樊林一时竟恍惚了，此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那个极力掩饰自己真心、表现出排斥他人、生人勿近的那个人只是个用于保护自己的盔甲，眼前这个真情流露毫无防备的人才是真实。

　　“大雨？”樊林轻声叫他，但包间里还放着音乐实在太吵，这一声他自己都听着含糊。可迟雨就是听见了，扭头朝他看来，再缓步朝他走来。樊林呼吸都快停滞了，生怕迟雨再这些人面前直接亲他，但他还是想多了，谁能想到迟雨这个人看起来挺不正经，喝醉了暴露本性意外的纯情，坐在他旁边玩他的手。

　　也是，毕竟跟他说句荤话他都会脸红，虽然本来就是他先开始的。樊林想起之前的事情，又多看了眼身边的人。

　　王镜这会也放下麦克风朝沙发这边来，看看樊林左边的小宇再看看右边的大雨，最后对上中间的樊林的视线，问：“喝醉了？”

　　樊林歪歪头，表情很无辜：“他们醉了，我没有。”

　　王镜笑了，干脆也坐下来跟他说会话，他刚一坐下旁边的程小宇就像只树袋熊一样缠上他，搞得他万分无奈。“邵璟好像也有点醉了。不过真没想到你还认识明星啊？”

　　“也不算明星吧，他是歌手，我们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樊林看着一边在小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邵景，脸上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他帮过我很大的忙，我以前……怎么说呢，出过很大的问题。”

　　王镜看他一眼，说：“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

　　“没事，而且你们大概也能猜出来了吧？”樊林摇摇头，说：“我以前呢，经常被同学欺负，说我是书呆子，说我奇怪，说我讨人嫌，之后愈演愈烈变成了另一个情况。”

　　“那时候呀，所有人都很讨厌我，班主任那边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老师是清楚的，只是不想管怕惹麻烦罢了。我想过跟爸妈说，但是他们每次都不听完我说的话，我觉得他们跟那些同学也差不多了，就连他们都不想说话了。”

　　“直到小景转学过来，他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看所有人都不跟我说话甚至欺负我就想来找我，第一次被拦下来了。第二次是因为刚好看见有人往我身上扔纸团，小景直接站出来替我打了那个学生，虽然他因为我挨了骂，但我其实还挺开心的。”

　　“再之后……再之后他就一直跟我玩，把座位调到了我同桌的位置，上课会跟我传纸条，还会邀请我去陪他过生日。”说到这，樊林笑了出来，眼睛却觉得酸酸的。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在意以前的事情了，但现在依然有想哭的感觉。樊林觉得这不是因为悲伤或气氛，跟那群坏蛋无关，而是因为这个一直以来的好朋友。

　　王镜安静地听着，直到樊林停下不说了才出声：“你们都很好，不用自责。”

　　“我才不自责。”樊林扭过头来跟王镜对视，王镜还是头一次见樊林露出这爽朗的笑容：“又不是我的错，我才不自责。”

　　*

　　人都倒了一半了，今晚自然而然就结束在这里了。樊林不知道该怎么把邵景带走，蹲在邵景面前问他：“小景，你要怎么回去？”

　　邵景声音含含糊糊的：“我叫了小鱼来接我，不用担心～”

　　小鱼？樊林脑海里又出现了下午他做的那只小鱼挂件，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他们的包间门就被人推开，来人是一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樊林看他身高跟迟雨差不多，两人相视几秒，谁都没说话，直到那人对他点头致意了下他才开口：“你是……小鱼？”

　　那人明显也愣了下，点了点头：“嗯，我来带他回家。”说着，还细心地拿手机翻出聊天记录给樊林看。樊林不自觉就开始分析这个人：非常细心，还会换位思考，怕我不放心还翻出记录自觉提供证明，还挺有礼貌。嗯……就是也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好，那小景就拜托你了。”樊林点了点头，看着那人一把把邵景抱起来，邵景一看就知道是醉懵了，被抱起来还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那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淡淡的，但樊林能看出来，甚至还觉得这个动作莫名有些熟悉。

　　樊林：？

　　总觉得好像，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情。

　　送走这两人，王镜带着程小宇，他带着迟雨，几个人就像从战壕里相互扶持着走出来的战友似的走出ktv大楼，王镜还好，樊林扶着迟雨就显得格外吃力，最后还是王镜先把程小宇放在路边坐着，帮着他把大雨塞进的出租车。

　　车一路行驶到迟雨家楼下，樊林叹了口气，找出迟秋妹妹的电话拨过去摇人帮忙，几分钟后下来一个男生，曾经见过一面，他记得这是迟雨的表哥。

　　樊林纠结了一阵该叫他什么，直到迟望已经走到他面前皱着眉看着快要睡着的迟雨，他才犹豫着开口：“额，哥？迟雨他好像睡着了。”

　　“嗯。”迟望挑着眉看着迟雨，满脸嫌弃，但还是礼貌地跟樊林说：“谢谢你了，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了不了……”

　　没等樊林说完，迟望无奈地笑了下，樊林还从中看出了些跟迟雨相像的神情：“我下楼的时候我爸就说，一定要让你去家里坐坐，你就当帮帮我？”

　　樊林愣了下，呆呆地点头：“好。”

　　在迟雨家的半小时，樊林算是领会了迟雨外向地一面是怎么养成的。迟雨的舅舅、迟望迟秋的爸爸非常热情的招待了樊林，拉着他说话但一直贴心地将话题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里，并没有让樊林觉得为难，甚至还有些感兴趣想要继续聊下去，慢慢的也从无比拘谨的状态变成比较放松。

　　回家的那段路是迟望开车送他回去的，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樊林往周围看，发现前不久应该刚有人放过鞭炮，樊林想，地上有红色的纸碎，空气中也有种未散的硝烟味。

　　过年好热闹啊，路上挂上了红灯笼，走到哪里都有鞭炮的痕迹，家家户户传来欢声笑语，路上遇到的行人哪怕不认识也会相互道声“新年快乐”，这跟他往常自己一个人在那个陌生城市的房子里过年时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又回到童年了似的。

　　在家里小区门口时樊林就下了车跟迟望道谢后互道再见和晚安，在家楼下时樊林抬头往上看，家里的灯还是开着的，应该是老林还在客厅等他回家。

　　他笑了下，快步跑回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