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半个夏天

作者:茶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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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雪


      一月二十七号,南临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路上的积雪三尺厚,私家车被雪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那天南临市所有学校因大暴雪被迫放假。

      也正是在这天,林晏姿归还了蒋学义的手机。蒋学义把作业写完撂到书桌旁,便把手机插上电。他深深吸一口气,手不停歇的转动圆珠笔。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日期。今天,就是徐任十八岁的生日啊。

      蒋学义颤着心脏,拿起手机开始翻看微信。看见置顶的那个微信号头像已经变成默认时,他神色慌乱。

      他点开聊天框,只见徐任的信息飞速而过。每天都有几条信息。

      BBxe:我到皖平了,电话里说得那些话我不相信,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

      BBxe:蒋学义你什么意思?把东西全部还给我,我他妈缺你那点东西?东西我扔家门口了,你自己回来拿走,要不然我丢垃圾桶里。

      ……

      BBxe:你转学了?

      BBxe:?

      BBxe:[视频通话]

      BBxe:你现在哪???

      ……

      BBxe:[语音通话]

      BBxe:立冬了,你那边冷不冷?

      BBxe:大黄今天当妈妈了,生了四只小狗儿。有个特别二儿,别的小狗饿了知道哼唧,就它缩在一团……也不知道哼唧

      ……

      BBxe:蒋学义,跟你聊天真特么累。你看这聊天框里全是我一个人在说话。

      ……

      BBxe:我去了躺那家医院,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腰部受到二次创伤身体不好,我给你支付宝里转了钱。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我了。

      BBxe:[语音通话]

      ……

      蒋学义看完这些信息,眼睛顿时血红,他紧绷着神经,不敢呼吸。

      绷着指尖点开键盘,想要打上一段生日祝福,几秒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即刻退了回去。

      他又点击徐任的朋友圈发现只剩下一条杠,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再退出后他点开了通讯录,里面也空荡荡的。

      宛如新机,存的电话也没有了他的身影。终于,如他所愿。也印证了徐任的那番话,不会再见到他了。

      蒋学义紧紧攥着手机,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泪。他抬起胳膊把泪花全蹭到衣袖上。

      有什么不好的,有什么好哭的?这不就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么?还委屈什么,机会也给过了,也被人挽留过了。只是选择权在自己。

      蒋学义侧过身子,仰起头。昏暗孤寂的房间内,唯有一束柔软的绸光沿着来时路,斜射入地面。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堆积在窗沿上,窗户外是望不尽的居民楼。

      雪的声音微小,坠落在地面时,悄无声息。

      蒋学义打开背单词的软件把手机揣在兜里,掏出耳机塞入耳朵里,出门买菜。

      临走前他看了眼桌上的小金猪。那里有往返皖平三次的票。角落里的行李箱也早早落灰了。

      他不禁想起,有天晚上在路知楠发来的邮件里。他得知,徐任离开南临的第二天,就直接飞到国外念书了。

      其实不管徐任有没有离开,从那天下午起,自己和徐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两条阴差阳错相交的路线在彼此的路口,都转了弯,驶向彼此的目的地。

      绵绵雪接连不断,汹涌而来。砸在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身上。

      等蒋学义买完菜走到小区时,黄昏已降落。他迎着树的影子走,一步踩一脚印。

      雪花片片地落,他缓缓慢慢地走。那一刻回家的路像是漫长而遥远的。

      高三开学,蒋学义成绩进步的突飞猛进,仅仅耗费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重新稳坐年级第一。

      林晏姿不仅乐开花,成绩单下来那天,她还专门托朋友从香港带回来了一个极具收藏价值的飞机模型,作为儿子的庆祝礼。

      蒋学义回到家摆弄着手里的飞机模型。机身线条流畅,左看右看,菀菀类卿。他眉毛轻抬,眼尾泛泛,牵扯的嘴角又渐渐平缓,“……”

      他透过那扇门,看见林晏姿紫色的毛毡帽子在微微晃动。心里似被异虫啄食,满腔苦涩。

      五月初,林晏姿的病情恶化,医院内已经下达病危通知书。医生说她也就这一两个月了。

      林晏姿没有沮丧,而是很坦然的面对自己死亡的到来。她放弃最后的治疗,每天在家数着日子,等生命的终结。

      尹棕得知消息时在楼下哭得撕心裂肺,他抛开面子下跪求林晏姿再赌一把,他嚷嚷的很大声求她和自己去香港。

      可林晏姿只是颤抖地把他扶起来,沉默不语,随后背过身去,迈着步子走回家。

      蒋学义站在阳台窗户前,把全过程看了个遍。树影摇摆,凉风习习,尹棕西装革履,面容愁苦,两鬓斑白。他站在楼下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林晏姿一步步离他而去。

      很长一段时间内,蒋学义就没有再见过尹棕。

      蒋学义陷得沉。林晏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有些小慌张,连忙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机型,要不要自己再挑挑。

      “没事,我很喜欢的。”

      “我也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就是觉得这个和你在皖平那个房间里的看着像,所以就托人买回来了。”林晏姿绕有性质的指了指客厅柜子上空缺的位置,“放那吧,挨着你的奖杯一块儿。”

      蒋学义小幅度地点点头,“哦,回头我再买个收纳箱吧,把这个放进去。”

      “行,都依着你呢。”林晏姿扬起眉毛,瞳孔微微放大,“你房间那个呢?也放一起吧,义义。”

      蒋学义愣了半秒。神情自若的走到小型吧台前拿起桌上的维他柠檬茶,扎进吸管,小喝了又一口,“忘在皖平了。”

      转眼间,时光飞逝。又一年夏。太阳灼热热气腾腾,枝叶浓绿,蝉鸣声声唤,飞鸟盘旋而升。

      偌大的客厅里乱糟糟的,几个少年衣衫不整的各自躺在沙发上。屋内的酒精度超标,臭气熏天,昨晚的聚会持续到凌晨四点,满地的狼藉,老鼠进去都要吓死的程度。

      徐任被太阳光线刺得难受,他不免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磁性沉闷地声音随机响起,“谁…他妈的没把窗帘拉上?”

      尤柏锐晕乎乎地扒拉一下领带,立刻睁开眼,辛灾乐祸地说:“您就不能动动您的腿呀,有那么金贵吗你?是谁…昨天晚上抱着根柱子喊着某人的名字的?”

      “你找揍是不是?!”徐任恼羞成怒,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长腿跨过贺连奕,揪住躺着的尤柏锐,抬起手臂作势要锤他,“把这事儿给我忘了,再提,我真丫上手了。”

      “徐任你真丫的坏昂,我昨儿晚还帮你分析你那玻璃爱情,当你的军师本来就够累了,这他喵的你还想揍我?”

      贺连奕被俩真神吵醒了,迷瞪着眼,“你俩有病啊?”

      听到尤柏锐说的话,徐任收回腿,立刻沉下脸,“……”

      尤柏锐舔了舔唇,“真是有毛病。”

      陆延文揉了把脸,从沙发上起来,“都起来吧,别睡了。已经下午三点了,找个保洁公司过来收拾吧。”

      “哎呦喂,我说你啊延文,都三点了还起来干嘛呀?”尤柏锐懒呼呼地接话。

      贺连奕抓住身旁的抱枕,砸到尤柏锐的脸上,“睡吧你!逼逼赖赖半天,吵死人了。”

      尤柏锐不乐意了,拿起抱枕又狠狠砸回去,“就吵死你了,怎么着?!他奶奶的,小爷我吵死你。”

      尤柏锐回头看见,嵌入墙体内的电视屏幕上还显现着播放的音乐。他一个闪现,跑到茶几旁边抽出遥控器就点开播放键。

      尤柏锐兴高采烈倒:“接着奏乐,接着舞——”

      那首老歌瞬间响起。

      “讲什么你爱我千千万万年,讲什么你永远不会变心意。”

      陆延文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都已经六月初了啊。日子还挺快,国内临近高考了…”他又抬起眼眸,看向晕乎乎的徐任依旧板着张黑脸,“徐任,你…”

      “我没事。”徐任颤颤巍巍地朝着冰箱那里走去,他拿起一个杯子,接了半杯冰,从身后的抽屉里扒出一包速溶咖啡液,“国内高不高考和我有关系么?”

      “你去年过年,不也没有回北京吗?阿姨打电话,你也不接。更别提你爸打电话你接不接了。你就趁着现在暑假期间回去看看吧。反正你SAT也过了……”

      “没想过回去。这套房子我小舅都已经给我了,在这挺安静的,也能找点事儿做。”徐任喝两口咖啡,看着这满地垃圾,他看着也是真糟心,立刻把电话拨给了保洁公司。

      贺连奕冲他嚷嚷,“有没有衣服借我穿穿,啊?徐任。我衣服上全是酒味儿。”

      徐任移开手机,指着沙发后面那个置物架,“那有新的衣服,我买了三件,你自己挑吧。”

      “得。”

      贺连奕转过身,一眼就被那只丑萌的树懒玩偶吸引住了,“哎,任儿。这谁送你的?这么丑。”他走过去拿了下来,看着上面的信封有些发迷。

      “这玩偶怀里那个信封是个装饰品?”

      徐任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拉拉着脸,警告贺连奕别动,“别碰!我还没动过,别你丫等会给我弄脏了。”

      贺连奕耸耸肩,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得。我大概能猜到是哪个人物送你的。”

      尤柏锐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无心提了一嘴,“延文啊!他是不可能回去的。那个好学生把他人心伤得透透的,冰凉冰凉的。”说着尤柏锐自己捂住自己的胸口,“哦哟,好痛——”

      电视机内继续播放着,“原来你是空嘴薄舌,
      达到目的就离去。”

      陆延文说:“俩个人都太执拗了。况且让他回国一趟是因为徐任他妈放心不下。徐任跟叔叔闹那么大的别扭,已经两年没着家了。本来阿姨和叔叔去年中秋节想来探望,你也不是不知道当时徐任发飙的那场面。”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有点瑟瑟发抖,“但徐叔也确实做得没道德啊,换我,我也不愿意理我们家老头子。哪有爹当众扇儿子巴掌的。何况还是独苗!独苗啊!”

      陆延文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能也许就是因为是独苗,所以才……叔叔那么大的企业无人可继,也行不通啊。”

      听着听着,尤柏锐吃瓜般地问:“嘿…那倒也是。不过,你们陆老二呢?听其他人说你爸想保他?保得住吗?跟郑仁怀那个老东西一起干了那么多坏事。”

      “别听外面瞎说,陆国立对于废掉的棋子没有那个心。繁响也算是恶人有恶报了。”

      “那,那郑识温和那个曹家的儿子这俩怎么搞在一起的?”

      “说来话长。听我妈妈讲,郑识温的亲生母亲是一位叫温婉的中越混血。早些年间郑仁怀手底下的娱乐会所设有赌场,温婉的父亲赌瘾大,砸锅卖铁,把老婆的救命钱也搭进去,直至到卖女儿的程度。”

      “郑仁怀心狠手辣,本来是想把温婉带到夜场当坐台小姐。后来郑家老二从他哥手里救了她,一直安置在自己的宅邸。

      “郑二也经常性的讨好她。但是温婉……或许从来没有被温暖过吧,一辈子活在恐惧里。而且她视郑家全家上下老小都为敌。她不断地自杀,不断地挑战郑二的底线。但就是逃不出去。”

      “温婉产子后,情绪失控,崩溃了。她当时抱着仅刚出生三个小时的郑识温到天台,说要带着郑识温一起死。郑二拗不过她,只好放她走。后来听说的是,温婉此前住过的那套房子,一把火全烧了。”

      “再后来那几年,她最终在皖平安定下来,在幼儿园当老师,认识了曹乐阳的父亲。曹乐阳那时候也就五岁和郑识温一样大。相处着二人就结婚了。”

      “郑识温一直被大伯灌输的是温婉抛弃她的理念,在遇见曹乐阳那刻,他就故意的接近试探。直到从蒋学义嘴里证实,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是温婉后,便开始报复曹乐阳。”

      尤柏锐听得心惊肉跳,虽然自己也算是豪门,这对比下来自家还是最正常的,“…这也,这也太抓马戏剧化了吧?郑识温真有能耐啊,完全就是个魔童啊!曹乐阳被整得这么惨,最后这个郑识温屁颠屁颠地跑到加拿大上学,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可能,他就是觉得愧疚才逃避。”陆延文斟酌半天,开口道:“现如今对他说,曹乐阳已经不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

      “哇噻,其实嘛…也正常啦。”尤柏锐听出了陆延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叹了口气,“像我们这个圈子里,对于很多人来讲都是小风小浪。”

      “而那些践踏法律的人都会绳之以法。”

      尤柏锐点点头,忍不住叹道:“那当然咯,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人在做,天在看!不管任何人只要犯错,就一定有代价。”

      “眼下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徐任了。”

      尤柏锐揽住陆延文的肩膀,扯回原本的话题,“欸,他死倔驴。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甭想变着花样引他回国了成么,他没客死他乡,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活得舒坦够可以的了。”

      徐任不知何时出现在尤柏锐身后的,黝黑的瞳孔倒映着几丝光,他冷声道:“饿了,出去吃饭吧。”

      陆延文点点头,“好。”

      尤柏锐可是乐呵了,“成啊,吃啥?!”

      贺连奕换上新衣服,“吃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昨天晚上还没吃够啊?”贺连奕戳了戳尤柏锐的肚子,抬起眉毛,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几个月了这都?”

      尤柏锐气得牙痒痒,一拳打在贺连奕的左脸上,“我操你妈的!老贺,你没有心!”

      “我还没有心?不是你把我那辆大G撞坏的?我丫让你赔了么?”

      此时电视再次传来陈小云灵动悦耳的声音,“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车内,空荡的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与咖啡掺合的味道,徐任不知是酒意未退还是故意和陆延文提起,“你知道么,其实在南临那天我迷路了。平生第一次迷路,有那么一瞬间儿,我真觉得这座城市还挺大。高德地图都能让我使不明白,就更别提找人了。”

      “以前,我一直以为什么事儿都会像我预想的那样发展。自以为是。所以就没有想过,真有那么一天,他会走。”

      “其实那天,他转过身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他身后没有走,就是、特希望他转过身,哪怕给我一个拥抱也成。抱一下,我什么也不怨了,也不恨了。也原谅了。”

      “然后期望越大,落空的程度就越大。他走得特别、特别潇洒。像是要甩开一滩儿烂泥巴。我丫的当时特二儿。就像个傻子,撑着个伞,看着他,越走越远。”

      “有时候,我做梦梦见他。还是那场雨,陌生的城市。他瘦得都脱相了,脊背还弯弯的…我又他妈心疼,又自个儿心里难受。”

      “但,他真的特他妈狠心。一点余地也没留。”

      徐任说完一只手懒撒得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也这挡不住烈日的灿阳。车子驶在这高楼大厦夹杂着的小道上,光斑吞噬了他深邃的眼眸。

      “后来我发现,真的,爱来爱去,结果都那样。”

      他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笔尖也早已酸涩不已。

      他摁下按键,车窗很快滑落下去,他朝着后视镜那边看去。清楚地看见自己清晰的下颚线和挺拔的鼻梁,容颜已于两年前大有不同了。更加的成熟,更加的锋利。

      徐任用食指戳了戳鼻梁骨的侧边,仿佛这里也有颗痣。

      陆延文深深地望着他,“夏天来了。任何事物都会出现转机。该释怀的,也都会释怀。”

      “是啊,夏天又来了。”

      而徐任也真的,再也不想梦见蒋学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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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个月前 来自:河南
    【注意】宝贝们,实行周一至周五修文政策,周五晚存稿,周六、周日实行双更(一周内,不定时掉落新篇章(^O^)/)
    碎碎语:完结加速中ing
    小茶纯纯为爱发电,有客人闲来饮茶当然好。不想辛苦经营的四方茶馆雪上加霜哇!
    喜欢的,求养肥小茶啦,不喜欢也没问题,涂个乐呵笑笑就好嘛!
    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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