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叮咚！”
　　“现在是下午六点整，请各位莳花人准点离开。”
　　“叮咚！”
　　“现在是下午六点整，请各位莳花人准点离开。”
　　“叮咚！”
　　“现在是下午六点整，请各位莳花人准点离开。”
　　三遍播报之后，746号温室再次陷入平静，只有海浪轻轻地触碰到玻璃，哗哗作响。
　　“这踏马是真是假。”皇甫彦面容憔悴。
　　“我不想分辨了。”黎镜尘蜷缩在地上，头埋在胸口。
　　程非用手指将眼皮撑开，满眼血丝，“我都不闭眼睛了，能不能不要再搞我了。”
　　“今天的梦……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刺激啊……”风雅客眼神飘忽不定，懒散样也收了起来。
　　“吱呀”一声，铁门从外面推开。
　　“一个个的，都不行了？”女人揶揄道，目光在墙根上的一排人身上扫过，转向长势喜人的月季丛，“呦，疯了一个。”
　　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对讲机，女人将其贴在嘴边，“746号温室，下岗1人。”
　　呲啦作响的电流声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回复，“……收到……台收到……”
　　“行了，都别坐着了，来领月季汁。”女人露出神秘的笑容，“喝下去就好了。”
　　三个女生互相搀扶着跟在女人身后，风雅客潇洒地跨过中年男人，来到郁羲面前。
　　“西西，需要我抱你吗？”
　　郁羲抬眼看到欠揍的笑容，无力地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裴明修将人扶起来，半搂半抱着看了风雅客一眼，走出铁门。
　　“一个两个的，都挺有意思嘿。”风雅客摩挲着下巴，穿过消毒喷雾，到达办公室时正好看到几个女生在喝月季汁。
　　黎镜尘一仰头将只剩一小口的汁液吞进腹中，然后接过程非递过来的小瓶子，里面也只剩下浅浅的黑色。
　　风雅客快走两步，赶在黎镜尘之前将郁羲的小瓶子抢走，“姐姐，等会儿我多留点给你，西西这个我想要。”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几个人对视一圈，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这一条信息。
　　风雅客冲郁羲挑挑眉，然后将手里残留的花汁喝掉。
　　郁羲无语地提醒他，“你记得把自己瓶子里的月季汁倒进这个里面再喝。”
　　“啊？”风雅客有点懵。
　　“有点绅士风度啊帅哥，你不会想让镜尘姐姐喝你剩下的吧。”程非学着他挑挑眉，“人家两个哥哥关系好，可以用一个瓶子，咱们女生也是谁都不嫌弃谁，你可得注意一点哦。”
　　“……”风雅客僵硬地接过自己的报酬，“你们华夏人在这种时候也这么讲究吗？”
　　“顺手的事情，算不上讲究。”郁羲说道。
　　风雅客一脸牙疼的表情，将自己的瓶子打开，小心翼翼灌进空瓶子里，余光瞥见黄历接过自己的那份之后转手递给黎镜尘。
　　“你先倒一点。”
　　“……”风雅客憋屈地看着自己将一大半的液体来回倒腾，“华夏人一天天都在研究些什么……”
　　郁羲也看见了黄历的做法，恍然大悟，“对啊，可以直接倒给她。”
　　“没关系。”裴明修率先一步接过风雅客的空瓶子。
　　后者看了他一眼，难得的什么话都没说，扭头把花汁喝完。
　　第二天的工作正式结束，几个人匆匆忙忙去餐厅归还瓶子，沿着七号基地的高墙逆时针旋转参观昨晚没来得及检查的另一半小镇。
　　“这个岛居然真的是个正七边形？”程非费力地趴在窗台上，扭头朝街道上的几个人大喊，“你们看呀，这有整个岛的规划图。”
　　郁羲微微抬头，看见已经生锈的招牌，写着“Exhibition Center”，走近了听见女生们的对话。
　　“理论上是不存在标准的正七边形的，能画出来的都是近似的。”程非指着窗内。
　　郁羲凑过去，看到一个可供十几人就餐的大圆桌，透明亚克力板形成一个内接七边形，并通过深褐色的木板隔出七个大的梯形区域，将摆放着房屋和树木的小镇模型圈在正中间。
　　“那这个规划图也是近似的？”皇甫彦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可是我记得那个女人在骂我们的时候提到过，七个基地是一模一样的。”
　　“肉眼看确实是一样的。”程非说道，“只能说是理论上，七块基地不可能一模一样。”
　　“那她说一模一样也无可厚非。”黎镜尘仔细观察小镇模型，“我们住的地方靠近五号基地，那边有一个教堂。”
　　“我们靠近三号。”程非说道。
　　“我们在七号不远的巷子里。”黄历说道。
　　程非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所谓的下岗是指什么？被开除吗？”
　　“副本嘛……都懂的……”黄历低下头摇了摇，语气里掺上几分悲伤。
　　郁羲垂下眸子，掌心还没有再次感受到蹂躏，就被略高的温度覆盖。
　　粗粝磨人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五指之间，交错的十指紧紧相扣。
　　郁羲呆若木鸡，脑子里乱哄哄一片。
　　“郁羲？”裴明修发觉到手心的逐渐潮湿，担忧地看向身边一动不动的人，“哪里不舒服？”
　　光滑细腻的肌肤从指间挣扎着逃走，郁羲脸色苍白地看向他。
　　即使隔着薄薄的玻璃，裴明修也能清晰地读懂那双眼睛里的东西。
　　痛苦，茫然，难以置信，不知所措，最终转化为淡漠的疏离。
　　这是他讨厌的眼神，也是讨厌他的眼神。
　　他不止一次地痛恨罗方荀，痛恨那个人把所有的界限都弄得模糊不清，然后自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带着淡淡光影的身形。
　　“你别骂裴明齐了，你大概不太能懂白月光的杀伤力。”
　　“杀伤力？等他被打到下不来床，倒可以问问他哪里更疼。”
　　罗方荀是郁羲的白月光吗？裴明修不太清楚，他猜测郁羲本人也不清楚，但是那个人在郁羲心中的地位绝对比自己要高。
　　“你怎么了？”裴明修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露出一个奇怪且关心的表情，“不舒服吗？”
　　郁羲抿了抿嘴角，犹豫几秒钟，摇了摇头。
　　“这个正七边形确实有点问题。”裴明修抬手指了指圆桌，“很有可能是副本给出的提示。”
　　“我也这么觉得！”风雅客飞快举手，顺势挤到郁羲身边，“这个岛的形状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应该是在暗示我们。”
　　程非被这个脑回路异常清奇的外国友人挤得一个踉跄。
　　黎镜尘扶住她，“七这个数字，是非常独特的。”
　　“从那个女人的话里可以知道，基地每天生产一批月季汁，我们所在的746号属于742到749之间，这几间温室的骇客月季就是本周日的原料。”皇甫彦分析，“按照这样推理，副本里的骇客月季生长周期正好为49天，可以分为7个大周期。”
　　“七号基地的所有月季都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大周期，再被细分至7天，从而每天都有一批月季收获。”程非接过话，“当天生产的月季汁一小部分会在下午五点销售给居民，大部分都会跟随前几天的月季汁一起被运上直升机。”
　　“这条产业链已经非常成熟了，但是梅崔克斯公司估计也没有想到，培育基地都放在茫茫大海里了，居然还有偷盗商业机密的人。”皇甫彦说道。
　　“嘶——”程非倒吸一口凉气，“我突然想到我之前过的一个副本。”
　　“两批幸存者进入同一个副本，分属于不同的阵营。”黎镜尘微微摇了摇头，“我看过几条参考资料，竞争都非常惨烈，死亡率比正常副本高出一大截。”
　　“其实我觉得不太像。”郁羲说道，“昨晚那个人能在没惊动裴哥的情况下进出房间，绝对不是幸存者。”
　　“说不定他们有什么特殊技能或者道具加成呢？”程非猜测。
　　“那我们也应该有。”郁羲说道，“要不然这种竞争太不公平了。”
　　“不是幸存者，那就是npc呗。”风雅客笑眯眯地将爪子搭在郁羲肩膀上，“西西，你今晚要不要来和我睡？我也很厉害的，绝对可以保护你。”
　　“哥，你不要你昨晚刚认的可爱的妹妹了吗？”程非眨巴着眼睛。
　　“铛——铛——铛——”
　　教堂的钟声响彻云霄，大街上的人做鸟兽散，慌乱一片。
　　“这是怎么了？”皇甫彦抓住一个健步如飞拐杖都要舞出残影的老太太，“奶奶，这是怎么了？”
　　“跑啊……快跑啊……”老太太用拐杖敲着抓住她的手，挣脱之后走了几步才扭过头来，“回家……赶快回家……”
　　几个人匆匆对视一圈，来不及告别就朝不同的方向冲出去。
　　郁羲几乎是被裴明修一路拖拽着，完全不需要辨认方向，只需无脑迈开步子。
　　他抽空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一滴雨水正好落在脸颊上。
　　“裴哥！”
　　裴明修听见身后人的喊声，回头时直接被从侧面扑倒。
　　两个人跌跌撞撞摔进路边的咖啡馆里，正要关门的老板被自家玻璃门砸中脑门，光荣地晕了过去。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掩盖了教堂钟声。
　　“郁羲！”裴明修翻身将怀里的人压在身下，看见对方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米粒大小的伤口，“出什么事了？”
　　“这个雨……咳咳……好像不是普通的雨……”郁羲呼吸急促，“滴在脸上有点疼……”
　　裴明修凑近去看那道伤口，两道粗重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是不是很疼？”裴明修的手指沿着伤口边缘轻轻划过，视线和郁羲对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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