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蛊师要和富二代跑出山

　　齐昀舒按着地址去到萧婧双家门口时，外头道路上已经堵起长龙。节日从昨天晚上工作时间结束时正式开始，各条道路上已经有了节假日的氛围。搭乘的公交在原地一动不动快要半个小时，站台就在路的尽头，他跟着其他乘客在半途下了车，沿着导航给的路线自己进了小区。

　　他站在房门口，手上提着买来的礼物，略有些紧张的摁下两声门铃。

　　“表哥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萧婧双手上沾着面粉，见他提着东西惊呼一声，连忙就着身前的围裙蹭过两下伸手去接，招呼着齐敏意上前来找出一双拖鞋。

　　齐昀舒往厨房的方向看，同坐在桌前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桌面上头摆着一盒一盒已经包好成形的饺子，尚未收拾的案板上留存着面粉的痕迹，调得合适的肉馅放在一边，老太太捏着筷子，干瘦的十指颤颤巍巍将那块白花花的面皮熟练的合拢，捏出一条整齐的花边褶皱。

　　“双双说平时回家没时间做饭，所以奶奶就想多包些饺子混沌留在冰箱里，饿了的时候还能用来应急。”

　　齐昀舒被带进厨房里清洗过手，在萧婧双的招呼下同她一起站在桌侧。两人的技术同另外三个熟练的老手对比起来惨不忍睹，破破烂烂的模样同那些胖乎乎的饺子放在一起，差别令人不忍直视。老太太注意到他俩的笨拙，笑呵呵的放下自己手上新捻起来的饺皮，撑着桌面缓缓借力起身，然后轻轻握住了萧婧双的手。

　　“怎么这么笨？沾点水，捏住这里，然后往中间挤着捏。”

　　舒庭怡说话已经有些吃力，听得齐昀舒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抬眼去看她脸色。十来天不见，因为药物的作用，老太太已经明显憔悴下去许多，整个人面上泛着不太正常的黑黄，就像连续熬过几个大夜没得到休息那样。

　　齐昀舒记得那天搜索引擎里显示的结果，失眠，疼痛，压迫神经，呕吐和厌食，都是病情行进到最后无法避免的结局。药物能帮助她缓解明显能够感知到的痛感，但失眠和难以下咽却没有办法得到有效的控制。如今尚且可以用尚未痊愈掩饰过脸色的变化，但一旦情况日益严重下去，随着并发症和副作用的日渐凸显，萧婧双迟早会察觉到真相。

　　他扫过一眼身边全神贯注跟着姥姥一同包饺子的姑娘，无声的叹了口气。

　　或许他心里有所忧虑，但比起这里其他的两位知情者而言，如今的保持沉默却也只能算得上个最轻松的表演。一家人说说笑笑解决完面前的材料，齐敏意和萧誉留下一部分来用作晚饭尝尝鲜，转身去重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起正儿八经的中秋团圆饭。

　　齐昀舒同萧婧双搀扶着老太太回到沙发前，一左一右夹住她在中间，将电视跳转到老年人爱看的频道上，一起看起刚刚开始的节日晚会。

　　他转头看向窗外，小区同自己住的地段而言稍微离地铁站临近些许，但大小和设施都更差一些。京津的房价向来都是吓人的，即使家里能够有所支持，但对于初出社会的她来说，用自己赚得的钱站稳脚跟或许也能算作某种程度上自己的坚持。萧婧双无疑是个优秀的孩子，无论各个方面都是。沙发上头放着的棉被叠得整齐，齐昀舒方才入座之前，看见她伸手去将那个落在地上的玩偶捡起又放回了印着同样图案的枕边。

　　她刚刚说，明天放假，想趁着假期带好不容易齐聚的一家人一起在京津走走玩玩，机会难得，她不想错过。

　　所以齐昀舒离开得很早，在晚会刚刚进行至一半时就先行起身作别。赶行程总归是免不了早些起床，再呆下去也只会打扰他们提前休息。

　　每逢节日，白天和晚上几乎是两个氛围。此时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传统节日时大家总归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更偏向同家人在一起，一起在外头聚餐，或是如同齐敏意一家一般一起吃个饭，再看看晚会，收拾好一切又回到各自的房间入睡。

　　他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头，用导航查了查回家的路线，发现步行回去好像也不算太远。这段时日忙着处理网店的事，出门的事件大打折扣，趁着这个机会，齐昀舒无事可做，正好在外头透透气。

　　他调转方向，从就快靠近的公交站台面前调了个头，沿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导航的提示音隐匿在夜晚的路灯光下，齐昀舒依着提示音拐过两个弯后忽然察觉到一阵带着水生气息的秋风。他无视手机里的声音，在第三次提示偏离路线重新规划时来到条小河边。

　　砌高的滨江路边上种着些已经全部枯黄干瘪下去的柳树。他沿着石阶往下走去，低矮的栏杆后头就是缓缓流动着的，看不清的水流。水声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环绕在周围，远处有同行的人迎面走来，低声说着什么从他身侧经过。

　　齐昀舒走得不太远，找到条长椅，面对着黑漆漆的小河落了座。他冲着面前哈出一口气，发现仍然需要些时间才能到出口成雾的时候。

　　好久都没有回过家了，他想。

　　手机里存着的通话记录好久没有更新，杨灵姝发来的讯息大多是提醒他注意穿衣保暖，不要生病。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隐约察觉到，曾经也同其他家长一样在意小孩成绩的妈妈有了些许变化，浮动的成绩和掉落的排名远远比不上夜里撞见他房间灯光时候生气。

　　我只想你好好的，健康的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知道这些转变是因何缘故，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面对那些怒火和恳请的时候才会觉得难以开口辩驳。信息来往之间两人的言语都极其简单，也几乎从不发语音，他害怕自己听见妈妈的声音就会萌生退却的心。

　　但方才坐在席间，他看见萧婧双幸福的模样，也难免会想念起自己的家。即使远隔千里，但只需要听见熟悉的声音，感受着同场黑夜的降临，这种突如其来的酸涩就会得到有效的缓解。

　　齐昀舒从通讯录里翻出熟悉的电话，然后摁下拨打键。

　　几声等待之后对面的人很快接听，齐昀舒听着里面老款电视隐隐约约的声响，杨灵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冲着他略带些犹豫的叫了声“小舒”。

　　“怎么啦？”她好像起身走动了几步，身边全然安静下去：“怎么不说话？”

　　他知道，她大约是在躲着外公接电话。自己立下的豪言壮语还没实现，她不好在两人之间周旋，只好回避有关这件事的一切。齐昀舒清了清嗓子，冲着对面的人小声的喊了一声“妈”。

　　“中秋快乐，外公也是。”

　　对面的人松下一口气来，似乎是在笑：“今天有没有吃过月饼？吃的什么晚饭？最近京津冷不冷呀？不要生病，不准熬夜，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长辈总是这样，说话不给人喘息的空间，劈头盖脑砸下来一大堆问题，让人无从下手回答。齐昀舒先是应了后半句，又同她提起在这儿遇见齐敏意的事。他回避了舒庭怡的病，只说是来玩时候感冒，恰好在医院碰见。

　　“医院？”杨灵姝顿时警觉起来：“你生病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

　　他将这么些时日的事同她简略的带过一遍，杨灵姝一通听下来，只记得那个叫什么燃的孩子，同自家小舒关系似乎很是亲近，还帮了他不少忙。

　　除了小学时候的玩伴，她几乎没怎么在齐昀舒口中听见过几个人的名字。离家越来越远的学校，越来越忙的生活，他的生活轨迹同山寨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岔开来，初高中时候泡在画室教室，大学之后干不完的兼职，其实她都清楚，但也都无能为力减轻他身上的压力。

　　这么多年来，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齐昀舒执意离开之时保持沉默。

　　时隔这么久，她第一次听齐昀舒提起朋友，忍不住有些好奇，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杨灵姝有些茫然的嗯啊两声，最后只能问问那孩子身体好些没有。

　　“挺好的，他家就在京津，这几天回家去休养了。”
　　“那就好，身体好起来就好。”

　　话已经说尽，她没有能再开口的话题。两人沉默几秒，是齐昀舒先提了再见，挂断了电话。

　　半个多小时的通话，轻描淡写就说尽了自己离开的大半年。耳边突然安静下去，齐昀舒仰头靠上长椅，头顶的路灯下飞着些小小的飞虫，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眼花，于是闭上了眼睛。

　　如果时间能够像他说话那样浓缩变短就好了，他想一键跳过眼前不得不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直接变成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身边的人全都离开，自己一个人领着点退休金，然后安安静静的奔赴死亡，无需再考虑生活的问题，再没有曾经那些困顿。

　　或许比起李江燃而言，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孤家寡人到老到死的人。没有牵挂虽然偶尔孤独，但也总好过最后临到头来不得不生死相隔的瞬间。天生的血缘关系他无从选择，但经历过齐越凛的离去以后，齐昀舒才发现自己始终都只是个世俗意义上最凡俗不堪，不破红尘的普通人。

　　有七情六欲，有求于天却怨恨别离，淡不了生死，过不去情痴。

　　他为自己的“俗”而觉好笑，在脸上笑意未散时又听见手机铃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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