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夫人

　　几日后，大月儿在苏晚樱和谢良的陪同下，来紫伊阁看望夜倾城。夜倾城瘦了很多，但人还算精神，继续打理着她的生意。她给大月儿准备了上好的茶点，两个人闲聊天。
　　“我很佩服你，女中豪杰，居然真的能灭了逍遥城。” 夜倾城非常佩服大月儿，谋略不输将相，有她师父的风范，也庆幸这样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朋友。

　　“我才佩服你呢。灭逍遥城是一大群人的帮助和努力，而你，只身一人，撑起这么大一桩生意，也能洒脱面对成败得失，你是真正的女强人。” 大月儿也是真心佩服夜倾城的。两人惺惺相惜，互为榜样。

　　“今天过来，其实有事情跟你商谈。你跟楚阔，你们打算怎么样？” 大月儿开始切入正题。
　　夜倾城低头叹了口气，“楚阔对我很好，是我亏欠他。”
　　“你还在想念那个欧阳公子吗？” 大月儿担心她反反复复。
　　夜倾城愣了愣，又叹了口气，“我真心喜欢他，从未想过会跟他分开。他后来找过我，说他并不想跟我分手，只是也不能跟我成亲。”

　　“你愿意跟他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大月儿问她。
　　夜倾城摇摇头，她是内心骄傲的人，怎么允许别人这么羞辱自己。只是自己心里依然爱他，放不下这份感情。被他这样的背叛，心中依然沉痛，只是不像当初那么炙热。

　　“楚阔呢，你怎么看他？” 大月儿其实觉得，欧阳公子不值得托付，当及时斩断情丝。
　　“他人不错，只是我对他没有那种恋人的感觉。” 夜倾城回道。
　　“你经营一生，阅人无数，尚未看破红尘吗？”大月儿责备她说，“你生如梅花，从寒苦之地生发，不服命运，视苦难如草芥，幸得贵人相助，你也能奋勇自强逆天改命，从尘埃中涅槃重生，你是多么令人敬佩的女子，你是北辰众女子的楷模，因为你能成功，激励了多少寒门孤女。不曾想你竟能为情所困至此，我为你感到遗憾。”

　　夜倾城听她这么说，也深刻自省。“我生而无父，母亲是低贱的庙妓，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家。直到十岁被金陵夫人救下以前，都以垃圾为食物，以天地为居所，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虽然在安宁山庄受了很多的教导和帮助，在我心底，依然自卑，一直缺乏安全感，不以钱财为足，不以权势为望。切切渴望爱和温暖。我想要安定的生活，稳定的家庭。” 她低声说话，好像声音大一点，愿望就会受惊破碎。

　　“明白，我也是孤儿，若不是师父收养，我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 大月儿理解她的感受。“你需要有个懂你的人，好好待你，全然接纳你，谦卑爱你，保护着你，带领你过更好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欧阳就是那个人。” 她眼睛湿润，“他从未嫌弃我的出身，从不过问我的过去，我们相知相爱，曾以为，一定可以跟他有光明的未来。不曾想他不肯娶我，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一个家。”

　　“他不说嫌弃，因为根本就没有想过与你一起的未来。”大月儿说，“他只是爱慕你的才貌，并未想过你的需要。”

　　夜倾城也终于明白，与欧阳并无将来。她苦笑着说，“是啊，我怎么就那么傻呢？”
　　“倾城，你擦亮眼睛，楚阔才是你的良人。” 大月儿劝她，“你需要真心待你的人。”
　　夜倾城说，“他是好人，我不能因为自己情场不顺，把他做为备胎。他值得更好的人。”
　　“倾城，你就是最好的人。” 大月儿说。“请你清醒一点，理性一点，做智慧的女子，为自己建立家室。除此之外，我希望你能看到一副更大的画面，关心比你的小家，更大的事。”

　　“什么意思？” 夜倾城觉得她话中有话。
　　“倾城，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你仔细听好，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夜倾城认真听她讲完，大开眼界，眼神闪烁，心里对她无比佩服，好像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世界。

　　大月儿跟夜倾城聊完，夜倾城思考了很久，大月儿说的，不止为了她好，也为了更多普通人有更好的未来。如果仅仅是生意，这生意稳赚不赔，从感情上讲，除了楚阔，自己恐怕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何况，这事情涉面大，大月儿也需要自己的帮助。她点了点头，“你真是想得深远，你要做的事情很新鲜，但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

　　大月儿笑着抱了抱她，“你要是觉得做南淮的国母很委屈，那你可以给楚阔找几个妻妾试试。”
　　夜倾城笑着说，“看你说的，他敢！”

　　自那日后，夜倾城对楚阔的态度好转，楚阔也名正言顺的搬进了紫伊阁，他得偿所愿，几乎不敢想象。

　　收到金陵夫人的召见，南宫国师再次来到安宁山庄，来拜见金陵夫人。那兰拦住他们说，“景越大人请外面守候，国师请随我来。” 南宫犹豫了一下，小丑大人可是他生命安全的保障，到安宁山庄这样的武装阵营，没有小丑大人没有安全感。

　　“放心，就是上次他要刺杀的月无霜，想跟他聊几句。夫人很欣赏你，不会对你怎么样。”那兰戏谑他说，“真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南宫想想也是，自嘲的笑了笑，点点头，随那兰走了。

　　“她是司徒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安宁山庄未来的女主人。” 那兰提醒他。
　　原来如此，感情她是要找小丑大人讨个说法，南宫想不参合也好。来到了茶室，发现北辰的二皇子也在等候，他恭恭敬敬的给国师请安，“国师安好！”
　　“见过二皇子殿下。” 国师也给他请安，看他也没带护卫，想来在安宁山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端坐着等候。
　　“夫人患了风寒，咳嗽嗓子疼，喝点药就过来，二位请稍微等。” 那兰给他们端上茶，陪他们聊会天就走了。

　　景越大人在偏殿等候的时候，大月儿来见他。他认出这女子就是上次蜀山刺杀不成，被多人联手救下的小人物。

　　“见过景越大人，大人别来无恙！” 大月儿笑问他安。
　　“月姑娘，上次多有得罪，请月姑娘恕罪。” 小丑大人活得很通透，成败得失并不放在心上。
　　“大人可还记得，那日你说，若是我能从你手下逃过一劫，你会规劝国师，”原来大月儿是来找他要承诺的。

　　小丑大人想起，那日大月儿做好了必死的打算，留下遗言，“我知道您是国师信任的朋友，可否奉劝国师，东夷的阴谋一定不会得逞，请南淮不要开战，不要参与战争，给百姓和平，天下安宁，好不好？”

　　她还真是做到了，如今逍遥城已成历史，东夷不成气候。幸好金陵夫人及时斩断了联盟，南淮没有真正参与到南北大战，不然损失无可计量。他那时候就很钦佩大月儿的为人，也知道这次是金陵夫人派她出征，与司徒公子和二皇子一起，去剿灭的逍遥城。能被金陵夫人重用，这小女子一定不是池中物。

　　小丑大人笑了笑说，“记得，我也力劝国师，不能开战。正如你所说，杀戮毫无意义。”
　　“夫人打算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大月儿说，“您想不想看到，一个真正有硬实力的南国？一个经济繁荣，政策开明，四海敬仰的强盛国度？不需要通过战争来打败敌人，而是强大到没有敌人，四海皆盟友？”

　　小丑大人认真看她，被她所描绘的宏伟蓝图震惊。这女子所要达成的境界，有月无涯的风范，也远超南国目前的愿景。月无涯当年以一己之力平衡南北，各自发展，如今他的徒弟继承了他的衣钵，不但要和平，还要发展强盛。心中叹服，幸好当日没有杀死她！

　　“夫人是何打算？真能如此，能看到一个这样的南淮，此生无憾！” 小丑大人说。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不是靠一个人的力量。每个人都需要为此努力，凝聚一心，才能铸造辉煌。”大月儿说，“您的职责，不仅仅是保护国师，也是他的顾问，帮助他调整方向。”

　　“理当如此。” 小丑大人谦卑起来，在他看来，这女子有才，值得尊重。
　　“南淮需要发展，也需要年轻人一代又一代的进取，这是他们的使命与担当，做先锋者，做开拓者，创新者，做时代的引领者，去开创新篇，以前人的基业为依托，创造一个更伟大的时代。如有必要，您愿意为他们铺路，做承托起年轻人奋发图强的磐石吗？”

　　小丑大人心中感动，几乎要老泪众横，老一辈的愿望不就如此吗？他重重的点头。

　　“谢谢您。您去跟国师一起见夫人吧。” 大月儿笑着感谢他。

　　南宫国师等了很久，茶都喝了两壶，夫人还不出来。过了半饷，小丑大人也来了。南宫问他，“那小姑娘跟你说什么了？”

　　小丑大人说，“说了很多话，上次幸好没有杀她。”
　　南宫并未见过大月儿，只是那兰刚跟他说，她是司徒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也知道也是不能杀的，点头同意。

　　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她由那兰和司徒搀扶着，坐在了她常坐的主位上。那兰在左，司徒在右。她咳嗽几声，嗓子不舒服。得益于苏晚樱的鬼斧神工，她的妆容与外貌完全就是金陵夫人本尊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破绽。

　　“见过夫人。” 二皇子规规矩矩的说。
　　“夫人贵体安康？” 国师说，“何事如此着急，可以等夫人好了再说不迟。”
　　夫人笑着说，“国师啊，我上回跟你说，要你静候逍遥城覆灭的消息，如今消息传遍天下，等不及要跟你分享。”

　　国师勉强笑着点头，当初夫人规劝他不要与逍遥城勾结，不要与东夷为伍，她不但做到了，还故意来笔诛口伐自己，让自己难堪来了。只好说，“夫人英明。东夷那边，夫人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要北辰领土东扩，吞并东海诸岛，气死百里渊。” 夫人声音虽然嘶哑，内容又狠又搞笑。那兰噗呲一下，捂嘴自笑。二皇子和司徒也忍不住捂嘴偷笑。

　　这话说的不大像夫人一贯的风格，南宫不知道夫人是什么意思。

　　“百里渊并未死在逍遥城，他一定是躲了起来。” 夫人说，“他一定在想，我会怎么对付他。” 夫人再咳嗽了一声，“当然是釜底抽薪，坐享其成啦。说起来，我还真需要感谢他。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平定了东夷诸岛，把东海零零碎碎的小岛屿统一起来，实在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省了我好大麻烦。”

　　南宫知道夫人要说什么了，有点难过，“夫人啊，北辰的国土边境已经太大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我南国危矣。”

　　“放心，南国无危，而且会越来越好！” 夫人说，“国师啊，我打算做一件新事，奇事，妙事，耳朵未曾听闻，眼睛未曾看过。但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夫人所谓的新事，是何事？” 国师很好奇。
　　“国之发展，还要靠源源不断的生产。如果仅仅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如此循环，仅能自保。我打算，大开海市，开展蓝色贸易。” 夫人说话，南宫认真听着，“海岛资源丰富，可与九州贸易。靠海的渔村可以发展成海港，对内陆运输海产和海外进来的货物；对外输出陆地各大洲丰富的物质和商品，这样以海运促外事与贸易往来。”

　　“夫人是指，我南国继续南扩，从南海向前，图谋与外海邦交贸易？” 国师问。
　　“正是如此！” 夫人说，“与其盯着北国的那点蝇头小利，不如眼光朝外，开发海域商机，成为经济强大的国，与世界沟通，与海外列邦往来贸易。官家开放边境，政策支持，军力保护，让商家自由和平发展，远去开荒拓土，带着南淮的丝茶珍品，换海外的金银珠宝，如此来来往往经年累月，国与国之间交换，民与民互通往返，南国就能成为国际之都。人民日益富裕，渔村变为海滨大城，村民变身商贾大户，内陆的民也会羡慕，闻风来海边镀金，不但海域振兴，也能带动内陆的丰盛。民富则国强，且民心所向，国泰民安。”

　　小丑大人目光炯然，那是他所盼望的世界，是心里的未来的南国。他看着夫人，与她对视，交换了一个秘密。

　　南宫国师从未想过这样的景况，蓝图美好，但是得先求生存，再求发展。“夫人啊，我们需要时时抵抗北国的力量。如果北辰侵我，何能自保？”

　　“北辰也需要如此经营东海和西域。往东需要开通海市，往西需要展开西域大陆的贸易之路。并无力量与南国做无谓的厮杀，你说是不是，二皇子殿下？” 夫人问。

　　二皇子点头应答，“北辰并无意以吞并南淮为乐。可与南国签订合约，互促和平，共同发展，可以南北互市，自由贸易，往来交流不设限制。与其耗费力气去打仗，不如用这个时间和精力发展贸易，让百姓富足，经济繁荣，百花齐放，国家才有力气建立一个更加强大的北辰。”

　　“正是如此，北辰与南国，还可以开展双边贸易，多方协作，共富裕同发展，内陆和海运齐头并进，南北命运与共，利益相通，实为一体。双赢才是真赢。” 夫人补充道。

　　那兰听着他们对话，斜着眼睛偷偷欣赏她，她跟金陵夫人的思想和她师父的理念一脉相承，所言所思几乎是同一人，心中无比欣慰。小丑大人也推了推国师说，“夫人所说的有理。”

　　南宫对着二皇子说，“我们愿与北辰缔结和平的盟约，互不侵犯，共谋发展。”
　　“如此甚好。”二皇子说，“北辰真正要的，不是版图的广袤，是富裕的民，繁盛的国。君王所求的，也是和平昌盛，为万民谋福祉，为通国谋益处。”

　　看他少年英气勃发，壮志凌云，南宫想既然金陵夫人支持二皇子而非长公主，这位应该就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人了。便与他说，“二皇子殿下可愿意与我立约？”

　　“当然，金陵夫人可以为证。” 二皇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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