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长安

　　姜南在厨房里砸杏仁。

　　善和堂北面坡上结了好些杏子，头年的杏子堪比野杏花沟里的山杏，酸到不能吃，不过可以耐心剥去杏肉，留下里面的杏仁。

　　杏仁可以作为药材，治疗咳嗽，有止咳化痰润肠的功效。药材上却有人用便宜的杏仁去代替桃仁，杏仁是心状的，桃仁是扁平椭圆形的，但桃仁要比杏仁贵上好几倍。

　　不像其他坚果，杏仁的气味很独特，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上。苦杏仁味是一种毒物信号，会让人感到危险和不快。自己剥取杏仁食用有中毒风险，误食二三十粒苦杏仁，就有致死可能，《甄嬛传》里的安陵容被打入冷宫后就是吞食苦杏仁身亡的，但是精心调制的杏仁美食就可以平衡其苦味。

　　比如杏仁露，有人爱的要死，有人却接受不了，那是一股非常独特的气味，这是单独属于杏仁的味道，亦甜亦苦，亦正亦邪，亦醇厚亦刺激，宜冷宜热。

　　杏仁磨成粉，做糕点或是甜点都挺简单的，虽然简单却是滋味不凡。

　　《红楼梦》里，夜长有些饿了的贾母，既不要准备好的鸭子肉粥，也不要枣儿熬的粳米粥，就要了一道杏仁茶。

　　清代文人杨曼卿的《天桥杂咏》也记录了杏仁茶这种市井茶点，“清晨市肆闹喧哗，润肺生津味亦赊。一碗琼浆真适口，香甜莫比杏仁茶。”

　　后世古装剧里有讲究和重视饮食的，在女郎们没完没了的品鉴的甜品里，一定包含了一道杏仁酪。叫酪并不是加了奶或者奶制品，而是其成色像酪浆一样是白色、浓稠、滑嫩的，此甜点一旦出现在具象化的影视中，让捧着手机的观众对这道传统美食心驰神往，它其实是与杏仁茶近似的美食。

　　煮杏酪的方法古有记载：磨的杏仁取汁，要越浓越好，单独熬煮反复煮沸，直到表面像起一道道的褶，再与麦粥和煮而成。或是加上牛奶、糖与琼脂制作成豆腐状，口感与视觉上神似豆腐，味道清淡雅致，加上杏肉酱点缀完美视觉装饰，简直不失为一道颇具名士之风的甜品。

　　杏仁酪如此大费周章，又要捶杏仁作浆，挍去渣，拌米粉，加糖熬之，等冷凉后才能使用，姜南从晨间一直忙到日暮时分。

　　桃花从外面回来，便看见桌案上等待晾凉的杏仁酪，赶忙伸手拿起一碗，拨动着碗里的汤勺，又吹一吹，一口就喝掉了小半碗，一边吃一边对姜南用力点头：“嗯！嗯！”

　　“别光顾着吃啊，杏仁粉送给任小娘子了吗？”善和堂今年杏仁产出量大的惊人，姜南碾碎磨成杏仁粉，送了好几大罐给任擎雯。

　　“嗯！嗯 ！”桃花点头。

　　姜南笑起来，“吃吧，吃吧。”

　　坐诊许久的周欣来找姜南，“有位病症，治疗得很是奇怪。”

　　对于周欣找来的帮手，面前的中年夫妇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南。

　　周欣将医案翻出来指给姜南看，病患原是偶感风寒，首诊是周欣接诊，医案明确记录了四诊情形，包括用药几何。

　　开始时发热与咳疾，两剂药之后热退，诸症皆退，唯有肺卫未宣，还有些咳嗽，周欣又投用了宣肺的药。

　　这药开完之后，应是药到病除不用再来才是，可今日两人又来到善和堂，说病症完全没有减轻。

　　周欣原本以为自己误诊，或是有何错漏之处，又仔细诊治一一番，并未察觉到问题，病症与之前一样，为何汤药无用。

　　姜南点点头，病症不算严重，却让周欣犯了难。

　　姜南仔细看了医案，也考虑了药方子配伍的问题，确实挑不出错处，首诊之后症状消退很快，就是二诊出了问题，可二诊记录的病症与药方子依旧对症。

　　不说周欣有多优秀，但是应对这样一个小小的风寒之症应是易如反掌，姜南很疑惑。

　　姜南道：“就医案与药方子来看，是没有问题的。儿再给郎君诊断一遍吧。”

　　病患自然无不应允，来这之前就是冲着姜南来的，要不是听说姜南忙于别的事，他们也想找姜南医治。

　　姜南仔细地诊断了一遍，四诊合参做的非常仔细。

　　诊完姜南有些迟疑，“再诊个脉吧。”

　　那对夫妇心里七上八下，周欣在一边等到脖子都微微发酸。

　　最后，姜南皱眉道：“确实是肺卫不宣啊！”

　　病患惊诧道：“小娘子面色如此凝重，说什么肺.......肺什么不宣，诊脉如此久，是不是治不好了？”

　　姜南颇有些无奈道：“儿诊脉时间久，是想诊断仔细一些，因为很奇怪，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之症，药也开的对症，只余最后一点咳喘未愈......”

　　病患还是很忧心问：“小娘子莫不是来宽慰人的吧。”

　　“自然不是！”饶是经常使促狭的姜南也不会拿病人身体开玩笑。

　　病患这才松了口气。

　　病因很简单，周欣的辩证也没有错，用药也没有问题，但是你却病情却并没有改善，姜南的神色并没有显得很轻松。

　　周欣皱眉道：“既然药方子每次，辩证没错，要不没按时服用，要么便是药材本身有问题。”

　　被周欣盯着，病患身子扭了扭，“药定是按时服用的，最想赶快好起来的人一定是我自己。”

　　姜南又问：“可有离开过长安，遇到胸闷气短的情况。”

　　病患摇头：“一直在家中。”

　　姜南与周欣对视一眼，果断道：“二诊是在善和堂抓的药吗？”

　　病患夫妇相互看看，撇撇嘴道：“善和堂的药材比其他医馆的药材贵上两成，左右都是药材，二诊我们拿了药方去其他医馆抓的药。”

　　“可有剩的带来了吗？”姜南问道。

　　那病患指着包袱里，让妻娘子拿出来：“有的，有的，小娘子尽管看看。”

　　姜南接过来拿到手里观察，摸了摸，又闻了闻，然后拿了几个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

　　“如何了？”病患紧张问道。

　　姜南皱眉：“这味药不对，这是甜桔梗。”

　　周欣也依样放在嘴里嚼了嚼：“微甜，真的是甜桔梗。桔梗味苦、辛，性平，有宣肺，利咽，祛痰，排脓的功效，而甜桔梗的生长年限短，成本低廉，真是有药性的是桔梗。”

　　姜南又拿了一样，“这人参也是假的，是劣质仿冒的，豆腥气很重，表面黄白色皮粗糙，纵皱纹粗大而明显，质地较轻。”

　　继续翻查，病患脸也凑过来看。姜南又道：“这藿香也是假的。”

　　这世上只有买错，没有卖错，他少收了钱，自然在药材里做了手脚，善和堂药材价格不算低，但也对得起药材本身的品质。

　　那病患气的将药材往桌上一掷，就赌咒发誓般破口大骂，吼的青筋暴起声嘶力竭，“我跟他们每完。”

　　姜南努力压平嘴角劝道：“如今先将郎君病情稳定后再说旁的，病好了才有力气去理论去质问。”

　　重新开了药方子，两人在善和堂抓了药，才略带歉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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