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山海

作者:捕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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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门中秋宴·柒


      听了穆洛衡的话,边灵珂真的很想嗤之以鼻,什么心生敬畏,谁心生敬畏,这祖宗都不可能心生敬畏,敬是不可能的,畏更不可能,可能他就不是穆洛衡!
      在座的没几个听进去穆洛衡的话,甚至有人调侃道:“银涯阁主还信鬼神之辞呢。”
      “是啊,不过人在江湖,免不了腥风血雨,我是不信。”
      “有道理,信了岂不是要多吃多少舍利子。”
      众人哄堂大笑。
      穆洛衡也不恼,淡淡道:“因果有论,佛之普渡众生,信与不信,皆逃不过宿命,轮回有道,佛亦悲悯。”
      “银涯你是佛经看多了吧!”
      “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舞刀弄枪的信这玩意弄甚啊哈哈哈。”
      ……
      大厅里的众人哄笑一团。
      不知为何,贺琅在那闹哄哄的嘈杂之音里,无端地想起了月华地宫里那尊古佛目空一切,渺视众生的眼神。
      想来也是可笑,它悲悯地注视着万生冢里不得超生的亡灵,普渡的圣光连一分也吝啬给予,宿命轮回有道,说得轻巧,枉死的冤魂在寺庙里徘徊,找不到因果,何来往生?
      边灵珂小心点地觑着穆洛衡的神色,生怕他发怒,但出乎意料的是,面对众人的嘲笑,他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十分怀疑他今天是吃错药了,话说得莫名其妙,行为举止也非常之怪异。
      程萧仪捏着酒杯看着那一套编钟,心下思绪万千,心不在焉地应和着旁人的话——那编钟他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呢……想不起来了……
      程萧仪的思绪很快被裘若渊拉了回来,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恨恨地瞪了裘若渊一眼,只听那讨人厌的老头目不见睫地刨根问底道:“不知银涯阁主这些编钟都是从哪得来的?”
      穆洛衡看向裘若渊,微微眯了眯双眼,用鼻音轻蔑地哼了一声,大厅里闹闹哄哄的,并没有人听见,他神色如常地回道:“五湖四海。裘门主看着那编钟的色泽纹路就知道了,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年代也各不相同。”
      说罢,穆洛衡穆洛衡通情达理地对裘若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裘若渊讪讪地笑了笑,朝穆洛衡举了举酒杯,未再接话,低下头腹诽:哼,小狐狸有点道行。
      周围人暗暗发笑,裘若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子四下一转,阴冷的目光目中无人地扫了出去,引来一阵鄙夷的窃窃私语。
      裘若渊对身后的门人勾了勾手,一个弟子立马起身凑上前去,裘若渊对他耳语道:“准备的如何了?”
      那弟子小声应道:“都准备好了师父。”
      裘若渊点点头,道:“现在去找你师兄,等为师摔杯为号。”
      “是,师父。”
      那弟子退回座位,佯作无事地与同伴喝了几杯酒,以如厕为由离开了宴席。
      穆洛衡即刻对暗处的飞鹰使了个眼色,黑暗的房梁之上,几个黑影追着那弟子离去的背影隐入夜色。
      这边贺琅出神地望着大厅外遍地银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推了酒杯,对身边几人道了句“出去醒醒酒”便离了座。
      贺琅孤身一人踏进了月色,程萧仪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
      林禹顺着程萧仪的目光看去,问道:“师父,用不用我去看看?”
      程萧仪收回目光,喝了口酒道:“不用,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清冷的月光铺在林间的小路上,贺琅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乱走,远远地看见山巅之上的摘星台云雾缭绕,他想了想,抬脚向摘星台行去。
      摘星台,高台悬在山顶之外,节节石梯登高望月,好像一伸手就能直取九天。山巅的风格外潇洒,掠过高台盘盘旋旋,卷着零星的火光悠悠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外银河漫天,隐没在皎月之下,沟通了天上人间。
      贺琅一步一个台阶,他仰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银盘,轻声呢喃道:“阿娘,你在那边可好?琅儿已经认祖归宗了,阿娘可以放心了。我,我没有怨过我爹,真的,我……没怨过。”
      贺琅抬手抹了抹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继续望着月亮倾诉道:“阿娘,孩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有心上人了,她,嗯,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生得漂亮,眼睛像月亮一样弯,笑起来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叫程莠,‘莠’是‘莠草’的‘莠’。等我回京,我就去提亲,早日把她娶回家,给你当儿媳妇。”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贺琅脸色一沉,感到背后一阵疾风掀来,转身的同时一掌已经推了出去。
      那人惊呼一声,故意微愠道:“嚯,贺叔叔好狠的心呐!”
      贺琅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张脸上满是错愕,看着眼前如金色花朵般绽放的裙摆,一道红弧一闪而过,那张“皎若云间月”的面容笑意盈盈,她日思夜想的人啊,好似天女下凡间。
      然而收掌已经来不及了。
      程莠抬手接住了这一掌,震荡的内力波散开来,两人对视一眼,皆勾唇一笑,推起掌来毫不留情。
      转眼间,这两人便打上了高台。
      山风卷着两人的衣袍狂乱飞舞,程莠勾住高台上的栏杆,借力一旋身,整个人直接掠出高台,而后飞身一脚踹上贺琅的前胸!
      贺琅侧身一避,足尖轻点跃上栏杆,连着两式“飞云踢”向程莠招呼去,程莠踩着栏杆以心惊肉跳的身法旋着身向后退去,那金色的裙摆盛大绽放,在月下宛若翩跹惊鸿一舞,随即她凝身一式“双潜”对上贺琅的腿法,与此同时,两人的掌法也未停歇,两人斗武的身法疾如旋踵,迅捷的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这两个年轻人似不知天高地厚一般,脚踩一寸宽的独木栏杆,三面临着万丈深渊,在完全施展不开的危崖之边打得热火朝天,全然不怕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什么叫年少轻狂。
      这桀骜不驯的两位少侠被广纳万象的月亮温柔地揽进了白玉盘里,银亮的光晕倾泻而下铺满天地,笼罩着他们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一颦一动仿佛那动作异常流畅的皮影戏,在山川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角逐。
      程莠挡住贺琅横来一掌,顺势滑至他的腕骨一把握住,再向前一拉的同时另一只手横肘架住他的肘窝,紧接着她右腿错开,腿法又狠又稳地一脚踹上贺琅的小腿。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双手被擒住制肘,腿脚又受到攻击时,当机立断应即刻震掌避开,尤其是两人都站在那一寸宽的栏杆上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但贺琅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他剑走偏锋地反手抓住程莠的另一只手腕,避开她那薄情寡义的一脚,质地坚韧的鹿皮靴在独栏上打了个转,贺琅双脚一勾,挣开程莠抓着他腕的手,一把揽住她的肩,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就这么倒悬在了独栏外!
      “哇!贺凌云!”程莠惊叫一声。
      贺琅的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温和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他松开她的手腕,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好让她不会就这么滑下去。
      “程女侠,你出腿这么狠,就不怕把我踢下去啊。”
      程莠一点也不怕两个人会掉下去,她心安理得地被贺琅抱着,清凉的山风吹走了她的羞涩,她笑眯眯地道:“贺大人武功这么高强,怎么会轻易着了小女子的道呢。”
      两个失心疯倒挂在悬崖上吵嘴,比谁命大似的悬了一时半刻,终于有人还有点心智,提出“还是惜点命为好”的想法,结束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倒挂金钩。
      如果有人有幸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骂一句“有病”!
      可不是有病吗,倘若只是在悬崖峭壁上打架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武者,自命不凡”……但挂在悬崖峭壁上谈情说爱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说实话,纵使贺琅再乖戾不驯,在遇到程莠之前也没做过如此疯疯癫癫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程莠身上好像有一种特质,总能让他在正途上越跑越偏……他可不会承认其实是他心血来潮好奇心作祟……
      两个人平稳落地,程莠弯着眉眼望着贺琅,而后原地转了一圈,问他:“好看吗?”
      贺琅认认真真地把她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既而笑道:“好看啊,我挑的裙子当然好看。”
      程莠歪头看他:“就只是裙子好看吗?”
      贺琅接着程莠还没来得及被山风卷走的尾音温声道:“你也好看。”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渐消酒色朱颜浅,欲语离情翠黛低。胪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贺琅低眸看着程莠,程莠环起双臂望着他道:“然后呢?”
      贺琅失笑,语气颇为无奈道:“饶了我吧,半斗墨都倒光了,以后怎么办啊程女侠。”
      程莠傲慢地一转头,走到独栏边,拿出一块手帕把上面的尘土擦了擦,说道:“好吧,暂且放你一马。”
      贺琅走过去,两个人默契地一同把胳膊搭在了栏杆上,贺琅看向程莠腕上莹莹闪闪的双响镯,在见到心上人的欣喜过后,问了一个现实问题:“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在江陵养伤吗?”
      程莠望着那硕大的白玉盘,道:“我都好了,我一个人在江陵太乏趣了,秦子涣成天不着家——在家我也不想看见他——三爷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功夫搭理我,我想着今日中秋,就一早来裕州寻你们喽。”
      贺琅又问:“程叔知道吗?”
      程莠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双响镯上的纹路,道:“我还没去见他,我一上山,就看见你鬼鬼祟祟往后山去,就一路跟着你来了摘星台,嘘,你别告诉他,他指不定又要骂我。”
      贺琅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程莠默了一会,有些招架不住地投降道:“好好好,我一会就去见我爹,给他赔罪,你别这样看我嘛。”
      贺琅叹了口气道:“秦子涣没跟你一起来吗?”
      程莠撇撇嘴道:“那跟屁虫怎么可能,不过他有点事没上山。”
      玉兔银蟾高悬在摘星台上,月光朗朗,抬眼望去,远山的轮廓清晰可见,山峦叠绕起伏,皆在裕灵山之下。
      “你说,这么好的赏月之地,怎么就没人来呢?”程莠反过身来靠着栏杆,扭头看着贺琅道。
      贺琅也看着她,道:“兴许都在喝酒吧。”
      “酒,”程莠狡黠一笑,忽而拿下腰间的小酒囊,拇指翘开木塞“咕噜咕噜”喝了一口,而后手一伸递给贺琅,“来一口。”
      贺琅接过小酒囊,程莠一脸揶揄地瞧着他,只见他没有犹豫,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谁知下一刻,他又“噗”地一口全吐了出来,呛得咳嗽连连,整张脸都跟着红了起来,差点魂归西天去也。
      “咳咳咳咳咳咳!”
      程莠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赶紧抬起手拍着贺琅的背替他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贺琅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这什么酒?”
      程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手抹着眼角,一手抚着贺琅的背道:“烧酒啊哈哈哈哈好酒啊!”
      贺琅:“……”
      贺琅抬起袖子抹了抹嘴,无奈地看着程莠,心力交瘁地道:“程女侠你是想谋财害命吗?”
      程莠笑了笑,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啊,我劫色呐。”
      听闻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贺琅只觉得那烧得他喉咙灼痛的烈酒一路烧到了他的心胸间,烧得他的心怦怦怦狂跳起来。
      贺琅干咳一声,转头看向程莠,程莠一脸纯真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仿佛说那话的人不是她。
      贺琅半倚在栏杆上凝视着程莠,目不斜视地道:“你知道什么叫‘色令智昏’吗?”
      程莠目光一转,似有躲闪,囫囵看了一圈后又看向贺琅,不太有底气地道:“大概……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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