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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斜照,城内最中间的主干道上人来来往往,比中午多了不少。这样的规模放在中原已经算是一个小型的集市了。集市里没有人大声叫卖,都是买卖双方的小声交流,耳边充斥着嗡嗡的声音。
亦鸢将面目隐藏在兜帽下,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与众不同的集市。
有一个身穿破棉服的摊主,他的摊子上各种各样黑黢黢的石头落的跟小山一样。摊前的是个仅着单衣的光头,一身的仿佛十年未换洗的单衣衬着他特别像苦修的行脚僧。大冬天的也不怕冷,伸出粗糙皲裂的手在“小山”里拨来拨去挑着黑石头,像挑土豆一般。
亦鸢经过时脚步放慢了些,略略看了看发现这些黑黢黢石头在某一个点会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遂发觉这些都是矿石。
看着那光头认真搓着黑石头,亦鸢觉得这买卖大概就像“赌玉”一样。只不过这个摊主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好像他卖的真是土豆一样,在中原矿石可是很金贵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品相好能拿来做首饰的。
亦鸢又沿着集市前行了一段,这个集市上卖矿石的摊位太多了,近有一半的摊位都是做矿石买卖的生意。
这里的矿石种类之多已经超出了亦鸢的认知范围,让她大开眼界。除了之前那黑黢黢看不分明的,还有的摊主会刻意洗刷干净露出最漂亮的一面。有些矿石内部混着紫色和青色,阳光一照熠熠生辉,还有矿石面上泛着如珍珠般五彩虹晕,甚至有些是晶莹剔透的结晶体。矿石在这里是确确实实是最常见的东西。
一路过来亦鸢留心观察了一下买家,大都不是普通的商贩走卒,而是身佩刀刃的江湖客或打扮奇异的术士。也对,毕竟那错综复杂的乱石路普通人是很难进来的。
那在这个地方最不常见、最珍稀的又是什么?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摊位上站着好几个壮汉,原以为会是更稀奇的东西,没成想走近一瞧发现摊位上卖的居然是小麦大豆和萝卜白菜。摊主也是个结实的壮汉,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个板斧,眼睛在卖家的身上不断逡巡,看见亦鸢过来便紧盯过来。亦鸢不想惹麻烦,目不斜视地从摊位前径直走过去了。
接连走过几个卖蔬菜的摊位,都是有三五人在看守。这里真是跟中原反过来了,普通食物价值连城,珍贵矿石却低价贱卖。
亦鸢抬眼将集市扫一遍,本想寻个偏僻小道离开闹市,却蓦然顿住脚步,她看见了远处人堆中的公子。
公子仍旧穿着墨色毛皮斗篷,他侧着身子与一个摊主说话,然后脸向着亦鸢这边转来。刹那间亦鸢心跳漏了一拍,慌手慌脚地随便找了个摊位蹲到跟前,假装挑选矿石。没挑两下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朝公子所在的地方瞄去。
公子和另外一个摊主说话,没发现她。
亦鸢长舒一口气,放心之余又觉得很懊恼。有什么好躲的,都现在这个关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的,真没出息。
亦鸢心不在焉的拨拉着摊位上的矿石,眼睛一下又一下的往公子那边瞄。直到面前响起浑厚的北地口音,转过头看见摊主正盯着她说着什么,亦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摊子前蹲太久却没买东西。于是随便挑了块干净矿石攥在手里把钱付了起身离开。
公子还在跟那个摊主说着话。亦鸢却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儿。她站得远看见的多,发现集市中有一个人在鬼鬼祟祟的偷瞄公子。那人手上做着活计,面上的表情装的无比正常,只是眼睛不时瞄公子一下。单这一点就落了破绽,那样心怀鬼胎的眼神亦鸢再熟悉不过,这么多年的影卫生涯,或许没锻炼出她的社交本事,但绝对锻炼出了她的观察力,心怀不轨的人在她眼里会格外的扎眼。
心中警铃大作,放慢脚步仔细观察起目之所及的整个市集。果不其然,至少发现四个类似状况的人。
公子仍旧在和摊主说话,他身边跟着张成和和周元忠两个封家的老侍卫,还有一个没见过的陌生术士。他们一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中,许是视线总被干扰遮挡,都没有发现这几人诡异的目光。
这时摊主显出很开心的模样,对旁边人吩咐了一两句,就引着公子越过自己的摊子带着往一个巷子走去。张、周和陌生术士也跟着跨过摊子进入巷子。
这个巷子不算偏僻,一直有零星的人进进出出。在公子一行人进去后,那四个盯梢的人也跟着进去了。
亦鸢赶紧跟上,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起初石巷内还有人来往,那摊主带着公子一行人越走越偏僻,路上都没几个人了。盯梢的人分散开,两人蹭的上了屋顶从高处盯,余下两人继续在石巷内尾随。
亦鸢见这情况,便也施展轻功三两下窜上屋顶。
最后那四个人不动了。原来是公子跟着摊主进了一间石屋内,张成和在外面守着,周元忠和术士均进屋。
太阳沉沉西落,胡和鲁城渐渐被黑暗笼罩,渗人的寒气压下,亦鸢原地活动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心中感叹:这四个人真是好本事,十分抗冻,就硬生生守到现在。
终于在天黑之后,公子从摊主家里出来了。亦鸢看着那四个黑影动了动,其中一个还在向其他人打手势。
石屋门口摊主十分热情,提着风灯坚持要送公子回去,一行人见天黑不好认路便也没推辞,跟着摊主顺来路返回。
亦鸢于暗处瞅见那些人手势打得更加频繁,底下两个人各从衣服内掏出一柄形状奇异的短刀攥在手里,屋顶上的两个人迅速端出弩箭。亦鸢心中一紧,这些人恐怕是等不得要动手了。亦鸢脱掉厚重的斗篷放在脚下,手中攥紧从集市摊上买来的矿石。她在水音那里换了女装,除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再没有任何利器。手中的矿石虽小却足够密实坚硬,足以当做暗器帮她从高处先干掉一个人。按照亦鸢的设想应先打掉埋伏在高处的一人,但她必须得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因为不知道这些人准备怎么伏击公子。
摊主走到伏击的分叉口时,埋伏在路口的两个人接连发动攻势。一个掷出短刀钉向摊主手中的风灯,只瞬间风灯脱手被打落在一边,石巷里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第二个人趁着夜色掩护直扑公子,手中的短刀闪着冰冷寒光正对公子侧面的脖子。
变故在一刹那间发生,张、周虽在察觉情况不对时立刻前后护住了公子,但碍于黑夜中目不视物就被着刺客钻了空子。
亦鸢顾不得解决离自己更近的那个人,大力将手中矿石击出,正正打在下面刺客持刀的手上。
刺客痛呼一声短刀落在地上。
这一击给老张和老周争取了时间,两人迅速调整位置将公子护得更严。但亦鸢自己的位置就暴露了,离亦鸢近的那个刺客瞬间意识到身后有人,回身便是一弩箭。
亦鸢反应也很快,瞬身躲到一个石墙后避过劲弩。
此时下面的石巷已经响起武器交错的声音和低沉的呢喃声。
亦鸢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握在手中,眼睛盯着石墙边,以防那人再次发难。此时石巷内爆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照的亮如白昼,是流光术。
眼见失去了黑暗的掩护,刺客们失去原先的优势改变战略想要速战速决。
一声细微的轻响被亦鸢捕捉到,离自己最近的刺客动了。
亦鸢轻笑一下,这刺客居然自己沉不住气了,来得正好,解决了他正好去助公子。
眼前亮如白昼,眼睛被刺激得几乎流泪,但封烜没在这刺激下下意识的闭眼,这种情况下闭眼就等于死。他看见了两个北地人和老王老张两个侍卫缠斗在一起,一边的术士右手捏着咒决呢喃不止,左手心中一个东西正在释放出明亮刺眼的光线。自光线亮起两个侍卫就一改黑暗中的被动,开始猛烈进攻,两个刺客被打的节节败退。
形势看起来正在好转,只要拿住这两个刺客就结束了。但封烜隐约觉得不安,巫星纬他手里的东西太亮了,照得这狭窄的石巷纤毫毕现,与之所对的周遭就太黑,黑到什么都看不清,明暗交错下站在中间的人就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封烜右手摸向腰间迅速解下一个东西攥在手里,左手拽起起惊慌失措的摊主,拉着他往暗处退去。
正在此时,一声声音大声喊道:“公子卧下!”
封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拽着摊主俯卧在地。就在一刹那间一根弩箭从原先站着的地方射过,“夺”的一声钉在身后的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弩箭射出的闷响,伴随着惨叫声有重物落地。此时巫星纬做法施展出来的光线已经没有那么强了,封烜抬头看见从一侧的高墙上飞身落下一个女子,这个女子身形矫健落地轻盈,着地后迅速向自己这边奔来。
不知为何阿鸢换了一身女子装扮,但她这样装扮也是好看的。虽然不合时宜,但封烜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亦鸢几步飞扑过来:“公子您没事吧?”
封烜示意无妨。
看见公子确实无碍了,亦鸢抬头搜寻那个她刚从屋顶上射落的刺客。刺客捂着中箭处踉踉跄跄向着巷子深处逃跑,亦鸢欲追被拉住,公子烜摇摇头:“穷寇莫追,当心此地还有埋伏。”
摊主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来,用北地浑浊的口音连连说道:“谢谢大姑娘,谢谢啊。”
此时另外两个刺客被张、周两个侍卫接连斩杀,眼看战局已定,巫星纬手中的光球也随之暗淡了下来,巷子又重新变暗,只有点点银光。
周、张搜遍刺客全身并无什么发现,于是上前如实禀告。
“右边楼上还有一个,搜搜他。”亦鸢没有压低音色,用自己原本女声说道。
两个侍卫疑惑地看向背对着他们的亦鸢,不知这女子什么来路。
亦鸢不自然的扭过身子三两步走到公子身后,将自己藏到黑暗中。
公子烜:“你上去看看。”
“是”张成和领命,扒着墙沿三两下上去了。没过多久从墙头跃下,将自己搜查到的东西递给公子。
亦鸢下意识的要回头看,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是女子扮相,硬把转过去的头掰了回来。
良久,公子烜说道:“这是‘旭日干’的人。”
周元忠砸吧砸吧嘴道:“这些个玩意跟苍蝇似的,捏死一波又来一波。亦鸢侍卫昨儿才宰了几个,今天又上门送死!没完没了了还。”
张成和:“公子,方才还逃了个贼人,不知他会不会复返。此地不宜久留,安全为上我们先回石堡吧。”
“嗯。”公子烜将东西收入口袋中,“你们俩和巫星纬先送阿木尔回屋,然后来这里找我。”
“这……”张成和看向背对着他的亦鸢,毫不掩饰自己的疑虑。
“无事。”公子烜笑道,“这位侠女也是封家寻来暗中助我,有她在我绝对安全。”
“是。”两人见自己公子如此笃定,便打消疑虑和术士巫星纬一起先护送摊主回家。
亦鸢等着几人脚步声远了才敢转过脸,本想看看那几人走到哪里,却不料身后的公子忽然上前一步。亦鸢一个激灵,公子的热度和气息尽在耳畔,被刺激得三魂七魄几乎要破体而出。
“阿鸢。”这一声殷殷呼唤彻底把亦鸢最后的灵智从头脑中驱赶走。
“……哎,原想着让你在外一天也无妨,可我……”
怎样?亦鸢的心吊在半空,有点怕听后面的话,又有点期待后面的话。
公子烜伸手触到她的衣裙,又摸索着两手分别握住她的两侧胳臂让她面向自己,叹息道:“我还是想你得很。哎,阿鸢还是在我身边吧,我现在一天都离不得你。”
这情话直白又露骨,亦鸢有些羞耻,但更多的是开心。
以往听雨芙她聊到一些闺阁女儿情之类的话题,会将一些男子的情话拿出来一番品鉴,有说真心剖白的,有说笨嘴笨舌的,还有说甜言蜜语的。说到最后,最终会落回到“真腻味!”一句上,并伴之窃窃娇笑。
公子说的这句话,按雨芙的标准来说就是太腻味了,什么每天都离不得,难不成离了就真把人难受死了?怎么可能呢。但此时亦鸢就觉得犹如蜜糖,这一丝丝的甜渗到了心里,从内到外都化作了一滩春水,流淌在柔肠之中。
公子烜双手不停的摸索着亦鸢的胳膊和肩膀,他没有亦鸢黑夜视物的本事,只能靠手来摸索。亦鸢静静地感受着他的触碰,于黑暗中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她一直不敢正视的眼睛。
黑暗之中不能视物,公子的眼睛没有焦距,可面上的神情却极是认真。鬼使神差的,亦鸢大胆伸手握住公子正在摸索的右手,将手带到自己心口随即珍而重之地用自己的双手捂住,这是个温柔又虔诚的动作。
亦鸢清楚的看见公子面上绽开的笑意。眉目舒展双眼含情,真是再俊朗不过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公子这么俊的人呢。
公子烜展臂将亦鸢紧紧搂进怀里。
天寒地冻,两人就这样在黑暗的巷道内相拥。
感受着公子烜的力度和气息,亦鸢原本怦怦乱跳的心慢慢的缓下来恢复正常。她不禁想到:以后见到公子应不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了,说不定自己也会主动去亲亲他。
公子低头用自己右脸颊蹭了蹭亦鸢的额头,温声道:“你女子装扮真好看,可惜月黑风高不能让我多看几眼。”
亦鸢埋头在他胸前,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这是我借水音的衣服,一会儿还要还给她呢。”
顾左右而言他。公子烜笑了笑,没戳穿她的羞赧。
不多一会儿,侍卫和术士就回来了。亦鸢远远看见就离了公子烜躲到一边的暗巷内,公子烜还没抱够十分不舍,揽着亦鸢的腰不肯放开。亦鸢急得捶了他胸口几下,也没太敢用力,但终究还是得了解放。
三人近前时发现只有公子烜一人,甚是奇怪。
“哎!那女侠呢?”周元忠怪叫道。
亦鸢莫名有了私会情郎的感觉,甚觉见不得光,躲在一边不敢吭声。
“她看见你们回来便走了。”
“哦。”
“那这些怎么办?”张成和指了指远处的两具刺客的遗体,又指指楼顶。
周元忠冷冷道:“就扔这儿。”
几人也没多留,一起离开了。
亦鸢从巷道内走出,施展轻功上了房顶将自己的御寒斗篷拾起来穿好,也离开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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