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一天我的丈夫失忆了

　　　“人工智能优化需要进行大量的数据分析，而脑机接口研究是其中的一个高阶衍生，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与资金，并录入联邦保密信息。”

　　“但这么高耗资高投入的工程，却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经历了一场非常大的失败，事业由此暂停。”

　　案件并没有重审，林江原调用自己的权限，在封档文件里翻阅到一份方随父母共同书写拟定的不起眼的可行性报告，里面详细阐述了脑机接口研究的运用局限性。

　　本来只是一个甚至算不上辅助材料的东西，但林江原注意到了日期，并对方随的母亲——方祉然的信息系统进行入侵，调用出了她的终端日记。

　　研究停滞初期的篇幅尤其的长，言语不详，但写满了忏悔与怨怼。

　　“他们的失败就是你。”林上尉下出定论。

　　方随却没有很大的反应：“所以呢？”

　　林上尉神色微动，随即露出有些无奈的笑：“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反应，比如惊讶，愤怒，或者是……难过？”

　　方随平静道：“找我过来应该不只是要说这些，还有呢？”

　　林上尉站起来，指尖夹着烟朝门口指了指，“剩下的交给祁川。”说完便走到门口位置，倚着门板开始抽烟。

　　祁川没有坐到方随的对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到他的旁边，“我不知道这些。”

　　方随低头看了眼时间：“说吧。”

　　祁川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他会跟你说这些。”

　　方随静静地看着他。
　　*
　　大脑通常会产生五种基础脑电波，又可以根据细微不同细分为二十余种。

　　彼时方随父母的研究已经有了极大的进步，在非入侵式脑机接口的基础上实现了环绕式互联，即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对意识进行准确捕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飞跃式的进步。

　　他们初为人父人母，加上事业突然得到了巨大的进展，脑子都是不清醒的，过于得意忘形，也许意识到有些不妥，但仍旧选择选择性忽视。

　　脑机接口可以通过对脑电波进行更改，从而转化情绪，起到抚慰作用，他们得到了一个情绪稳定的天使宝宝，没有了家庭的后顾之忧，拥有了更多的工作时间，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系统进一步完善，由调节情绪进阶为意识的输入，一切都井然有序，按计划进行。

　　直到他们惊觉自己的孩子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不会哭不会笑，像一只小机器人。

　　不知所措，无力宣泄，他们只能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共谋，彼此憎恨又只能互相依赖，再没人能与他们感同身受几近崩溃的痛苦。

　　研究就此停滞，他们学着做合格的父母。

　　在方随的年纪稍微大一些了之后，他们告知了他这件事情，尽管方随对情绪感知不敏感，但却天生早慧，迅速理解了父母的意思，他们早已做好了被憎恨的心理准备，得到的回答却是安慰。

　　至于听到回答作何感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他们没有触犯现行法律，且已经获得了当事人的谅解，我不认为这件事会给他们的量刑加罪。”方随说，“所以，请切入正题。”

　　祁川没有听过方随这样的语气，一时讷讷不语，和倚在门口抽烟的林江原对视上，才再度开口：“之前叔……之前对他们予以定罪为泄露联邦机密，后来我们发现你父母签订的文件不止一个，但判决书上使用的只有一个。”

　　“你们怎么发现的？”

　　祁川沉默不语，林江原走过来坐到方随的旁边，“这个我们不需要向你报备，我们自然有我们的特殊渠道。”

　　他敲敲桌子，示意让祁川继续说下去：“这次的意外事故考虑为激进派的自导自演，为的是对移居的事情进行掩盖。”

　　“目前已经放出大量的消息——最起码居民所获的消息是，本星球居住环境逐渐变差，移居有利，越快越有利。”

　　“但我们发现了许多不正常的地方。”

　　“你们没有去过G682星所以不知道。那里信息高度集成化，与这里的生活模式大相径庭，最初勘测到时还是一颗荒芜星，现在已经完全达到了与本星几乎持平的各项发展水平。而短暂的开拓不足以达成这样。”

　　“除非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这里是第九区的近十年户籍人员变动，以及犯罪死亡率。”祁川递过去文件。

　　方随一页一页地翻着。

　　“我们怀疑激进派在进行违规操作，重启了脑机接口实验。”

　　“而你的父母，很有可能是因为反对，被排除在研究组之外，”接下来的话祁川说起来慢了很多，“也有可能因此缠上了那个官司。”

　　“所以呢？”方随垂着眼睛，手指摩挲着滚烫的瓷杯。

　　林江原在此时开口：“先从文件找起。保留下来的是有关对机器人改造实现劳动力输送的文件。如果没有错的话，还有一份是重刑犯自愿签署配合脑机接口实验的文件。”
　　“陈恪暄那里也许会有。毕竟第一份文件盖有他当时隶属部门的公印。”

　　“你怎么能确定？”

　　令林江原惊讶的是，方随并没有完全被他主导的节奏带着走。

　　林江原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需要你。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合。”

　　方随没说话，小口地喝着仍未降温的红茶，一杯饮毕，他向祁川道了声谢，随即离开。

　　林江原见祁川魂不守舍的样子，往他肩膀重重拍了一掌，“想什么呢？”

　　祁川暗淡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想，您是怎么掌握这么多信息的。”

　　林江原给出了同样的回答：“这个我不需要向你报备，我自然有我的特殊渠道。”

　　不过虽然是这般云淡风轻的回答，林江原回到家中立刻将自己反锁到书房，拨通了陈恪暄的通讯，质问了同样的问题：“我没那么多耐心，如果还想继续配合下去，就老老实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游戏BGM的声音，林江原听了更生气：“老子累死累活，你当是陪你玩呢？”

　　陈恪暄把最后一点打完，放下手柄，“方随的父母告诉我的。”

　　林江原陷入久久的沉默。

　　陈恪暄接着开了新的一局，林江原听到的便是他的声音，以及循环的游戏电子音，“他们在那里依旧是技术研究员，只不过我没认出他们，他们认出了我。”
　　“还要问别的吗？”

　　林江原开口道：“已经跟方随说过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选择向陈恪暄告知自己这边得到的信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之前脑机接口程序还未完全投入使用的时候，除了那些研究员内部使用过，方随的父母也用在了方随身上。”

　　陈恪暄闭了闭眼睛，“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林江原道：“就这些，等方随回去之后应该会翻你的东西，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我这边的人不好突然增员，你知道的，防不胜防。”

　　“知道了。”陈恪暄挂断通讯，直接躺到了地上。

　　好像力气突然被完全抽空。

　　上次出现这种感觉同样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G682星。

　　陈恪暄原本不需要参与那次出差巡检，但他隐隐感觉方随那段时间很奇怪。

　　案件已经过了追诉期，也就意味着方随不再需要政治庇护，婚姻也没有了维持下去的必要。

　　他的直觉一向很敏锐，索性选择了离开。

　　这些年G682星的发展极度迅速，科技化程度很高，难以想象几年前还是一块荒星。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负责开发投建的是国土安全局以及高级研究规划署，他仅仅是作为同一派别成员进行参观。

　　而在飞行器研究所，他遇到了早已逝去的方随的父母。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方随父母对他全盘托出。

　　脑机接口先是运用于机器人，赋予意识及行动力，进行基础性劳作。

　　先对其进行拟人态处理，输入社会认知，再投入到各行各业进行社会活动。

　　关键在于，设定模组不够，所有的机器人使用的都是相似的拟定程序，仅仅进行单一劳作尚可，遍及社会的话，太高的相似度会让人产生恐怖谷效应。因此模组的改设成为了一项繁重且必行的任务，也同样意味着成本的加高。

　　后来方随的父母收到了一份崭新的协议。

　　“你们不要固执己见，要搞搞清楚，他们是自愿的，要不然只能在监狱待到死，甚至有的在不久之后会被直接处以死刑。这种人已经算不上人了，他们的死亡反而会是一种大快人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期待他们活着，所以，他们才会选择重新活一次。”

　　方随的母亲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说过，脑机接口程序不适合用在人的身上，无论是调节情绪还是输入认知，这是一种操控，人不能被操控。”

　　来人愤怒道：“那要看意愿！意愿你懂吗？现在！他们愿意！懂吗？”

　　方随的母亲摇头：“我不愿意。”

　　然后方随的父母就这么入了狱，以他们随意编造的理由。

　　不过还好他们过于自信，没有直接让他们死于非命，也许是为了实施嘲讽，将他们研究制造的脑机程序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陈恪暄面对极具冲击力的庞大信息量，保持了冷静：“那你们为什么还会认识我？”

　　方随的母亲说：“毕竟是我们创造的东西，总会知道一些漏洞，但我们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操控。”

　　陈恪暄靠在方随父母选定的无摄像角落，突然问：“为什么不同意？他们说得也没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死亡与被操控，他们选择了后者。”

　　方随的母亲像是知道他会这么问，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说：“死亡或者受罚，是受社会公序的制裁。而被操控是受个人私欲的驱动。一个维持社会良性的运转，一个破坏社会秩序的履行。”

　　“而且，这个口子不能开，底线会被逐渐降低。”

　　“就好比。”方随的母亲几乎是在叹息，“G682星的增量人口，最初是造价昂贵的仿生人，后来是入狱的死刑犯，可是真的会有这么多死刑犯吗？”

　　陈恪暄看着她突然暗下去的眼睛，问：“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

　　方随的母亲唇角弯了起来，方随的父亲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因为你帮了方随和方阳，谢谢你。隔壁的小邻居。”

　　方随的母亲轻轻地揩掉流下的一滴泪：“和方随在一起很辛苦吧。”

　　“不要怪他。”

　　“即使是对我们，他可能都很难产生非常多的情感。”

　　“这也是我们反对脑机控制的原因。我们用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耳鸣。陈恪暄突然之间好像听不见所有的声音，只能看着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

　　咬破舌尖，痛觉让他精神力集中了起来，他又恢复了听觉。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和方随离婚。”

　　他们清楚自己的儿子，恐怕时时刻刻处于报恩的不安之中，也清楚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心存一些喜欢，根本不会在那样的时刻出手相助。

　　“生理上导致的，他无法对你做出回应，因为他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他们不想耽误陈恪暄。

　　后面陈恪暄回去之后躺了整整两天，然后向纪助理拨打通讯，让他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

　　来这里是为了躲避，是为了强求，因为依旧心存一点点希冀，初次恋爱的那一点点甜头足以让他撑到现在，

　　现在告诉他那些不过是他一个人会错意。

　　也只能撑到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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