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87
一切没有好转,日子仿若窗外平静的江面,掀不起一丝波澜。
郑禾恩感觉身心漂浮在半空,总是无法落到实处。一睁眼就是卧室的方寸天地,一成不变的摆设和同样味道的空气。阳光每天在落地窗上滑过相同的弧度,霓虹灯闪烁的次序始终如一,仿若哀鸣的汽笛一声又一声预示起航,郑禾恩甚至能记下每日渡轮的时间表。
腰背的酸痛不再来自伤口,而是因为日复一日的平躺。肌肉由于长时间没有活动,更加无力。手腕上的红痕成为印刻迟迟未消,质感坚硬的手铐就像已经习惯的身体的一部分。
郑禾恩逐渐知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幽闭的环境令他焦灼不安,浊气在体内不停鼓噪。
一开始,他反抗俞温的喂食,蚌壳一般紧紧闭着嘴。俞温面无表情,大手掐按他面颊两侧,等他疼的一张嘴,就被喂了满口的食物,还会得到一句嘲讽,“还吃吗?”
郑禾恩艰难的咽下,第二口接踵而至,那只“魔爪”在一旁蓄势待发。如果伸手推拒,他毫不怀疑俞温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将他双手全都牢牢拷上。于是他只能认命。
后来他身体情况好多了,俞温便没亲自喂,把饭菜留在小桌板上。
郑禾恩尝试绝食,看俞温见到精心准备的食物原封不动会作何反应。结果让他大失所望,俞温并没有任何表示,面无表情把盘子收走。
那一刻,郑禾恩发现这个方法的愚蠢所在。本就未完全康复,若再犯上胃病,无疑是更加剧烈的折磨。
若他不养好身体,又怎么会有机会挣脱束缚呢?
郑禾恩一直想不明白,他这么久不用手机,难道从来没有人找过他吗?他长时间请假不去上班,丁主任毫无异议吗?或者说俞温是怎样把事情全部隐瞒过去,让自己不引人察觉的从世界上蒸发的?还是说俞温帮自己辞职了?俞温真的这样神通广大吗?
每每想到这里,郑禾恩便会感觉一股寒意在周身蔓延,让他心跳加速,紧迫感随之而来,他从没见过这样极端而疯狂的俞温,就像被无形的隔膜完全笼罩,郑禾恩不得不在空旷的荒原上奋力奔跑。
他用过很多方法。俞温一离开家,他就会在床附近寻找尖锐的物品,或试着拿餐具撬开手铐的锁等等。他歇斯底里,恨不能将手臂连根扯下,但他明白这毕竟不是越狱,不可能锯断链子或床柱,也不可能制造响动,真的闹来警察...
俞温似乎早有准备,床边干干净净,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手铐的锁孔太小,叉子或筷子根本不可能插入...
加上郑禾恩这半年多来被标记的太频繁,伤到身体根基,平时本不太运动,手脚虚软始终是大问题。
所以郑禾恩这几天老老实实吃饭,养精蓄锐,见到俞温的时候不再提要求,而是软下眼神,偶尔朝他弯弯唇角,说些软话把人多留一会儿,想从他嘴里套到一些消息。
俞温一如既往不太搭理,但动作显然不像之前那么粗暴。
郑禾恩想等俞温真正消气,两个人平心静气的好好谈,不知道能不能换回俞温给他的一次“假释”。这次俞温却恪守底线,无论郑禾恩怎样说好话都不松动,仿佛就要死磕到底。
最后还是因郑禾恩伤口痊愈,俞温施舍他独自洗澡的机会。
所谓独自,当然并不是让郑禾恩单独洗。俞温从口袋拿出钥匙解开手铐,押解犯人一般跟郑禾恩走进浴室,而后站在门内,紧紧盯牢郑禾恩的一举一动。
从郑禾恩脱下睡衣开始,他修长的双腿,白皙的后背,内裤之下绵软的臀瓣和臀缝间的幽秘之处全部一览无余,他擦洗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沐浴露揉搓出的每一个泡泡,热水蒸腾的每一缕热气,在俞温眼里都如催情的良方。只不过,他没再失去理智。
俞温成了一个看客,这个角色曾经不适合他,可他扮演起来有模有样,似乎施暴的人本性纯良,仅是一朝走了弯路,犯下的错都能被轻易原谅。
郑禾恩忍受着他的视奸,觉得后背要被剥下一层皮,火辣辣的。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俞温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这样面色阴沉、不辨喜怒的俞温令他汗毛倒竖,又惊又惧。
俞温等他洗漱完,把人打横抱起塞进被窝,正打算扣上手铐。
郑禾恩下意识伸手一拦,语带哀求道,“俞温,能不能...”话音未落,手铐已经将他的手腕牢牢的绑住。
郑禾恩心下一冷,现实扇了他一耳光,让他脸上尽是尴尬。他喉结动了动,强忍着把话问完,“能不能解开我...我保证不会走,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们把矛盾说清楚,行吗?之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就是别再拷着我了,好不好?”
俞温扯了扯嘴角,直起腰,柔声问,“你觉得呢?”表情带着几分温和笑意,好似初春阳光,然而眼神锐利逼人,其中的控制欲让人不寒而栗。他像运筹帷幄的君主,轻易掌控郑禾恩的生杀予夺。
郑禾恩头皮发麻,见惯俞温这幅油盐不进的姿态,从不正面回答问题,反问中是满腔嘲讽,刺得他胸口生疼。这些日子,他自觉已放下足够多的自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像受人摆布摇尾乞怜的宠物,这样也不能让俞温做出些许改变吗?他心灰意冷,不愿多言,缩进床深处闭上眼睛。
十多天过去,他真的有些绝望了。他曾以为“金屋藏娇”不过是俞温的一句戏言,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可笑的成了被藏起的那个。
而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
...
俞温下班回家后就进了厨房,很快准备好郑禾恩今日的晚餐。
食物格外丰盛,干贝虾仁海鲜粥配上白灼生菜和几片港式腊肠,荤素均衡,咸淡适宜。
俞温把碗筷一一摆好,洗漱后去更衣室换上一套纯黑的西服,一丝不苟打好深蓝领带,喷点古龙水。他来到床边,看郑禾恩用戴手铐的右手一勺勺舀起粥吹凉,乖乖吃下半碗,才道,“我今天晚点回来。”
郑禾恩蓦然抬头看他,像见到裂缝中透出的熹微晨光,眼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和希冀。俞温这段时间都是按时回家,从没参加应酬和聚会,今天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是不是一个好兆头?郑禾恩几乎相信,这是俞温打算给他松开手铐的暗示。
但俞温看了时间,完全无视郑禾恩眼中的信号,抬步离去。
顿时碗里的粥不香了,浅淡的油光凝固在表面。郑禾恩十分挫败的放下勺子,盯着小桌板发呆。他脑中闪过无数出逃计划,只是手铐无法解开,什么都白搭。
他用很多个俞温不在的白天思考,实在无计可施。他对俞温的所有期盼,在日复一日中被消磨殆尽,曾经的心动已被囚禁的恐惧压缩到角落,瑟瑟发抖。他一度想过如果俞温放开他,他会和从前一样,当作生病后大梦一场,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对俞温的感情是无法磨灭和替代的,他原谅过俞温那么多次,这一次也一样,是彼此鬼迷心窍,身不由己,言不由衷。
可绝望笼罩他太久,让他只想不顾一切的逃离。
郑禾恩困在自己的情绪里,迟迟走不出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弹动一下,忽然踹翻横在身前的小桌板。汤汤水水登时撒了他满身,酱油浸透被褥,温热的粥液黏着他的睡衣,缓慢向下爬行,留下一条蜿蜒的湿痕,整个人淹没在饭店后厨的味道里。
他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把小桌板扶正,伸手打算抽纸巾,只听哐当一声,碗因为他侧身的动作失去平衡,从一旁滑下去,在床侧摔得粉碎。
房间内久久回荡着瓷器碎裂的声响,尖锐而刺耳,犹如白日里一声凄厉的警报,在人心口划拉开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鲜血喷涌而出,将视野晕染的一片模糊。
郑禾恩失去理智般尖叫一声,捂住胸口大口喘气,面色苍白如纸。他蜷缩着,抖若筛糠,噩梦中的巨人和野狼在面前交织出现,眼前是层层迷雾和交叠重影的树林。
他崩溃的抓住自己的胳膊,不知道此刻还能够期待什么。俞温是巨人,也是恶狼。郑禾恩想要从狼口之下逃生,却又害怕被巨人拯救。群狼环伺,他几近窒息,真的逃不出去。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