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掷地仍有声

　　沈庭今天穿了件蓝色的衬衫，裤子是浅色牛仔裤，宋川不想穿蓝色的衣服，便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配着和沈庭同款的牛仔裤。
　　沈庭一起来就跑去洗漱，而后冲到餐桌前坐下，看着宋川买回来的肠粉直流口水。
　　他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叨了一块肠粉就往嘴里送：“嗯……好次（吃），报（不）过还是夹（加）了灵魂小尿（料）更好次（吃）一些。”说罢，他撕开酱料的包装袋，把汁水倒进了肠粉里拌了拌。
　　香气弥漫进雾腔，沈庭饿的爱命。
　　宋川把吸管插进筷子里，放到沈庭的手边：“你真的是要笑死我。下次你去买，每次都是我去，就算你是我老婆，也不能天天压榨我。”
　　“okok,下次一定。”沈庭又吃了一口肠粉,“谢谢宋川!真好吃,下次我去买。”
　　“希望你明天会记得你今天所说的话。”宋小嘬了一口牛奶。
　　“明天你提醒我嘛。”沈庭撒娇道。
　　宋川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吃了一口肠粉、声音无奈又冷淡：“你以为，我能记住？”
　　“你能记住这么多的公式，还有那么多的文言文和诱导公式，所以我觉得你能记住啊。”沈庭打了个哈欠，眼圈红红，“宋川，我想喝冰可乐了。”
　　宋川低头自顾自地吃着饭：“那就想着吧。”
　　“啊？你真不让我喝。”沈庭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川，宋川没敢看他，“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喝过冰可乐了,那水吧里面卖的5块钱大杯冰可乐特别值!”沈庭放下筷子,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可乐桶的长度和宽度，“这么大呢！你看，去喝一杯还可以挣回本，还可以喝个痛快，你看，这不是很好的吗？”
　　宋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语气依旧冰冷：“你胃不想要了？”
　　“我最近没胃疼，身体素质也很好，没拉肚子没胃疼没生病没头痛，喝个小小的可乐又没事……宋川，真的不可以吗？”沈庭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嗯，对，小小的可乐。”宋川学着沈庭比划可乐桶的样子来了一遍。
　　“你就是存心不想让我喝。”
　　“你明白就好。”
　　“……”
　　不过，最后宋川还是带自己去买了，只不过是在下午。用宋川的话说，就是清早喝冰的很容易生病，况且沈庭的体质本来就不怎么好。
　　沈庭和宋川坐在店里，静候着冰可乐的到来。
　　今天店里的人少，零零散散地坐着。宋川和沈庭一人戴了一只耳机听歌，沈庭这个人一入了陌生环境就警惕地要命，耳朵里满是歌声和其他人的议论声。突然，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蹙起眉头，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一会儿声音响亮一会儿又降低音量，小声嘻笑着，指着手机上的文字说着别人的坏话。
　　“她就是贱，跟你们说，她那里的小点点明显地要命，她还不在意，贱命一条，烂的像坨屎，天天看人轻蔑的很……早看不惯地了，成绩好了不起啊？呸！现在还在跟我求情呢。”女生撩了撩头发，艳丽的妆容在光的照耀下发着光，“我还有她洗澡的视频呢。”
　　“真的假的？给我看看，”一个男生急忙问道，沈庭看见他的眼里还冒着鼠光。
　　另一个男生则表现的有点胆怯，也很敏感，早已察觉到了沈庭往这里望来的目光，便小声地提醒两人道：“别说了，有人在看咱们……”
　　女生朝沈庭翻了白眼，还竖了个中指：“那又怎样？关他屁事啊？多管闲事，也是个贱人。”
　　沈庭轻声笑了笑，轻步走到了三人眼前，宋川还没来得及抓住他，只见沈庭轻叩了三下桌面，友善地笑道：“被我听到了哦，死孩子们。”
　　他一生气就喜欢骂死孩子。
　　男生撇了撇嘴：“你谁啊，傻逼吧，关你屁事啊？”
　　“我是你爹。”沈庭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友苦的笑容，但在此刻反倒显得有些嘲讽。
　　“有病吧你，死妈了吗？！”男生站起身来，身量和沈庭差不多。
　　另一个胆怯的男生轻轻拽了拽身旁男生的衣袖，试图把对方从冲动的状态抓回去，安静下来。他知道，和面前男生同行的高大个肯定不好惹。
　　宋川的眉眼中满是戾气，极高的个子让人惊骇，他站在沈庭的身后，声音比平时还要冷淡，甚至还笼上了一层不耐烦：“你再说一遍试试。”
　　“不是……”男生身上的怒火被来人浇了下去，沈庭又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心想这几个死孩子还真是欺软怕硬，敢做不敢当。
　　只见那个男生坐了回去，连一声都不敢吭，还吞咽了几口唾沫，紧张的搓了搓手，沈庭又觉得自己像那种仗势欺人的混蛋。
　　女生也开始害怕了起来，试探性的向两人问道：“小哥哥们，你们也想看吗？我可以给你们发的……不打码的那种……”她把手机屏幕对着两人,沈庭见她这样立马扭过头把手机摁在了桌面上,手机屏幕朝下。
　　沈庭的手死死地摁住手机,宋川近乎是厌恶的目光穿透眼前的三人。
　　沈庭笑着说：“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他的手猛的抓住女生的头发，轻轻地向下拽，以示警告，“你怎么这么贱啊？贱人。”
　　女生努力想要挣脱，沈庭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松了手：“把那个视频删掉，向她道歉，我完全有能力替你爸妈重新教你做人。”
　　那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见宋川握紧了拳头还撸起了袖管便不敢吱声了，当着两人的面把那个视频删了，向受害者道了歉。沈庭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心里竟有些失落，他本以为自己需要把人推出来打一顿才好。
　　可乐正好这时候上来了，沈庭拿着单号去取，与服务员小姐姐笑脸相迎。
　　宋川把袖管撸回去，警告道：“下次要是再见到你们干这种龌龊事，等着。”
　　三人不敢吱声，被宋川吓得头都不敢抬。
　　沈庭手拎着一桶冰可乐走出来，笑容明媚又张扬，与方才的凶狠模样无半分相同。
　　宋川竟产生了些探索欲，想知道沈庭到底有多少面孔。
　　其实，对于那个被偷拍和诬蔑的女生，沈庭有点感同身受。
　　曾经的那件事仍历历在目，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沈庭绝对不会退缩。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两个人。
　　他现在还有宋川——即使没有了奶奶。
　　想到这里，沈庭就忍不住叹口气，眼圈发红，嘴里含着的可乐也莫名生出了些苦涩。他匆忙把嘴里的可乐咽下去，抱着可乐桶又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么呢？宝宝。”宋川揉了揉他的头。
　　沈庭垂着眸，目光中流露出极易察觉到的伤感：“我想奶奶了，还有，刚才那件事，其实，我挺替那个女孩儿难过的。”
　　活着的人永远都在被辜负，而死了的人永远都在被悼念。
　　“如果奶奶还活着就好了，我很想感谢她那个时候能把阿庭照顾的这么好，至少阿庭那个时候很快乐。”宋川说道，声音带了些平日里少有的叹息，“我会和奶奶一起爱护你，照顾你，我们都一起爱你。”
　　沈庭看着他，宋川也盯着沈庭的那对凤目。
　　“奶奶和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宋川不顾众人的目光，轻轻地吻了吻沈庭的额头，明明额头离心脏这么远，可沈庭却觉得心口好像汩汩流淌着滚烫的鲜血。
　　心脏竟然会这么烫，像是在燃烧。
　　“不管未来有多遥远，我们都不会让你只身一人面对。”宋川说道，“我们爱你，所以，也都要坚强勇敢起来。”
　　宋川抱住了他，怀抱火似的烫：“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少有人走的路》。里面有段话说，真正的爱，不是单纯的给予，还包括适当的拒绝、及时的赞美、得体的批评、恰当的争论、必要的鼓励、温柔的安慰和有效的敦促。”宋川的语气又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展望，“你不是很喜欢听《达尔文》吗？我想引用一下里面的话。“宋川捧着他的脸，两人额头对额头，双双对视，“我爱你，所以，我们都要进化成更好的人。”
　　一轮悬日的光辉笼在地面上，每个人的身上都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反射出惊骇的浪。两人见过各色各样的行人，最后在月华桥前停住了脚步，又从黄昏见到明月初升。湖面波光粼粼，折射出吴质折桂的倒影，诉说着嫦娥奔月的传说，承载着苏轼忧亲的情怀。
　　古时，李白醉酒邀月，那时他看到的月亮和今日的是否一样皎洁明亮呢？
　　古时，苏轼把酒写月，那时他看到的月亮和今月的是否一样凄美明朗呢？
　　古时，张若虚举头望月，那时他看到的月亮和今日的是否一样情思难解呢？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河时初照人？”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或许，月亮每年都千古似的明亮，只是看月的人的心境变了。
　　“在你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之前，我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的。”沈庭喝了口新买的大桶冰可乐，“没想到，有了你之后，我第一次来这里并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每次被我妈打了之后都会来这儿，看看月亮，看看湖水，然后幻想自己会跳下去，溺在水里，吃一肚子的水，张开眼睛，迎接死亡。”
　　宋川闻言愣了下，望着流水道：“我被爸妈打了之后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宋川揽着他的肩，“以后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惧怕了。我会永远爱护你。”
　　“我也会永远保护你，哪怕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沈庭眼含笑意。
　　“你的力量永远不会微不足道，至少在我这里不是。”宋川的眼神温柔缱绻，“你真的很好，特别好，不要老是贬低你自己，你很好的。”
　　沈庭笑了笑：“嗯，好。谢谢你昂，宋川。你也特别好，比任何人都要好。”
　　宋川用手托着沈庭的头，吻了上去。沈庭被吻的措手不及，但也只能张开嘴努力配合着宋川。
　　宋川这次吻的用力又蛮横，几乎都不给沈庭喘吃的机会。沈庭的舌尖被宋川带的往上伸，吻得越来越深，沈庭也越来越饥渴。宋川松了口，沈庭的唇还张着，喉结上下滚动，宋川捏着他的下巴，欣赏着沈庭求吻若渴的模样。
　　“宋川，你怎么突然吻的这么凶了？”沈庭仍是不解。
　　宋川无语了，拇指轻抚过对方红润的唇，声音冷淡：“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爱人还是朋友？抑或是炮友？”
　　“你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爱人啊。”沈庭笑了，“你怎么这么想？我说什么了让你醋意这么大，都快把我嘴咬破了。”
　　“笨蛋。”宋川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都快气炸了，自己怎么和一个感情笨蛋在一起了，“就刚才你说‘谢谢你’，我们都发展成这种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谢谢？”宋川见沈庭还是处于呆滞的状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同居夫妻吗？你干嘛这么客气。”
　　沈庭这时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沈庭又喝了一口可乐，少年好听的温柔嗓音伴着笑，传进宋川的耳朵里，“哈哈哈哈……你就因为这个吃了醋？宋川，你不行啊你……”
　　宋川逼迫他直挺着腰，与自己对视：“我不行？到底是谁不行？那天晚上哭得死去活来叫我停下来的是谁？天天一看见我，就迫不及待和我亲密触碰的又是谁？”
　　沈庭错开宋川灼烫的目光，声音压低了说：“是你，才不是我。”
　　“嘴硬。”宋川道，直起腰站在沈庭旁边，“今晚再治治你。不许跑。”
　　沈庭喝了一口可乐：“我都不敢跑。”他看着披着月光的水波，遥想当年李白醉酒捞月的情景，轻轻叹了一口气，“白哥当年到底是怎样的心境呢？凄凉？还是什么？”
　　宋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不断流淌的湖水，借着沈庭的话，他仿佛能看见李白躺在湖边，衣襟微开，执着一盏酒樽入水，饮尽。一口月光。
　　“只有李白本人才知道，”宋川道，“他活了一世，明白为人处世的道理，阅历丰富，只有他自己知道悲极的痛，回乡的苦，权贵的张扬，君主的无能。我们只能通过文字和他的诗字来读懂他这个人，可也终究是太片面了。”
　　沈庭闻言回道：“也是，我们只能阅读他的经历，却做不了什么。”
　　“可我们现在可以做出一些改变，让自己变得更好。”宋川与他对视，“我们可以相互进步互补，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沈庭抓住他的手，少年漂亮的眼眸似水，俊美的面容让人沉醉：“当然愿意啊，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谁都不许先分开。今天，我抓紧了你的手，明日，我不松开，你也不准放手。”
　　宋川眼含笑意，握紧了沈庭的手：“我自不离。但是要是有一天你想离开了，你可以松手，但分不分手看我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必须陪着我。”
　　“我也自然不离。”沈庭笑着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爱你，从生到死，我每一刻都在爱你。我永远都在爱你，永远，不只是一辈子。”
　　「“你只属于我，我也只属于你……哭什么，我受不住了，太舒服了。”」
　　「“不许看别人，不许吃别人给你买的东西，不许喜欢上别人，不许和别人一起过夜，不许和别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不许叫别人老公和哥，知道了没有？”」
　　「“我好爱你，阿庭，你好听话，好乖……”」
　　那夜的记忆又席卷而来，沈庭红了脸，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哥，你喜欢春天还是夏天啊？”他又喝了一口可乐。
　　宋川看着他的脸，觉得沈庭像是喝醉了一样，又贪杯。
　　“夏天吧。体寒会暖和一点，不过夏天太热了。”宋川看着沈庭。
　　“嗯……我想想……”沈庭眨了眨眼睛，把最后那几口可乐一口全闷完了，“其实我觉得都挺好，毕竟是人间的四季，是时间的载体。”
　　“总有一抹春色，会跃入你的眼帘，漫进你的心底。”沈庭看了宋川一眼，“春天，万物复苏，莺啼婉转。春天固然好，但我更喜长夏，长夏长，繁花盛。长夏长，柳成荫。扶光正盛，素月皎洁，夜半之时，月悬于夜空之上，至河边，饮一壶烈酒……”他抬起了可乐桶，犹如李白抬起了盛着月光的酒樽。
　　沈庭笑着说：“燃尽夜里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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