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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
楚辰坐在船尾，瞧着船头挺直如竹的苍青色背影，很愁。
他无奈地咂咂嘴，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反省自己在之前的半个月里都上网看了些什么东西，以致一开口就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表现得不仅品行不佳还心智有障，让宋羽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身去，竹篙一点离开石桥下方。
宋羽裴那一眼，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其实，楚辰并不怕宋羽裴知道他也在幻境里，只要别当面碰上就行，反正考完试都是要坦白的，事情终归得有个了结。
孰料老天总喜欢跟人作对，不仅当面碰上了，还得独处。
借用灵虚子的话来说，大约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顺其自然吧。
此情此景，楚辰无话可说无处可去，只好拿出木剑，开始垂着头仔细研究剑身的纹路，彷佛要从这件陪了他两千多年的旧物身上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小船穿过石桥，顺着水流朝下游驶去，前方水面逐渐开阔，是云溪河汇入了一片湖泊中。湖面上风荷清圆，鸟雀啼鸣清脆，难得的秀丽风光。
宋羽裴头上戴着竹编斗笠，一身苍青色衣衫，袖口是皮质的护腕，整个人看起来像初闯江湖的少侠，沉稳而不失少年气。
总而言之，比楚辰这一身红色的喜服像样多了，人比人气死人。
他背对着楚辰不紧不慢地撑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什么强烈的情绪：“还疼吗？”
“……什么？”楚辰愣了一下，又想起来那天晚上是怎么个情况，抬手摸摸鼻子，闷声道，“没事，不疼，都过去了。”
他觉得双腿屈着不得劲，下意识动了动，手里的木剑在甲板上轻轻嗑出“咔哒”一声。
宋羽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握紧手里的竹篙，转过身来盯着他：“你要是御剑飞走，我就从船上跳下去。提前声明，我不会游泳。”
楚辰：……
不会游泳才怪，寻死觅活的不成体统，哪还有修行之人的样子。
他摩挲着木剑，面不改色道：“幼稚。”
宋羽裴微微一笑：“闯了祸就躲起来不见人，你不幼稚。”
楚辰：……
他抬眼回看过去，理直气壮道：“我没闯祸。”
“那你躲什么？”宋羽裴问他，“渣男？”
楚辰：……
他深吸一口气，笑意从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是吗？”宋羽裴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在船头坐下来，“恕我眼拙，没看出来。那天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就剩我和四只猫了，你不会想知道我是什么感受的。”
楚辰：……
他就知道宋羽裴没那么轻易放过这件事，这家伙从来都是表面单纯内里复杂，耍起心眼子来让人防不胜防，装起可怜来又直戳人心窝，哪怕生气也不会爆发，只会表现得越发冷静，让人看了还觉得他受了委屈。
……好吧，确实应该挺委屈的。
毕竟宋羽裴还年轻，从小又顺风顺水，大概也不明白这世间总有些事不遂人愿，并非靠着一腔孤勇就可以所向披靡。
楚辰知道自己确实有问题，可那时他被剧痛折磨得头脑不清醒，能及时克制本能已经是用尽全力了，更何况师门关系寿命长短这种问题谁都没错，偏偏又是个僵局，怎么做都没法两全其美。
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要他一开始就坚决拒绝宋羽裴，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可是，楚辰悄悄用余光看了看船头那人的侧影，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不忍心，尤其是宋羽裴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更狠不下心。
说到底，是他身为长辈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没有及时保持距离，难辞其咎。
楚逍君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年少时知道灵虚子为何收自己为徒的时候，顿觉自己被一座无形的大山给压住了，曾经整日不要命地练功，像是跟自己的命运赌着一口气。
灵虚子跟他说天命如此，既然他注定是救世之人，那就只能顺应天命，哪怕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前行，也得把路走下去。
他说这话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规训楚逍君，反而是告诉他要抓紧命运之外自己能把握的东西，别留下遗憾。
所以，楚辰只是不想违背本心，才会纠结至此。
宋羽裴侧身坐在船头，手里握着竹篙，任由船只在湖面上漂浮，垂眼看着船舷外一只水黾在水面上跳来跳去觅食，状若无意道：“你的题目是逃婚？”
楚辰扯了扯自己身上喜庆的红衣：“看起来应该是的。”
“……”宋羽裴侧头看向他，“新郎是谁？”
楚辰挑眉，有点好笑地反问：“你怎么就不问新娘是谁？”
宋羽裴面无表情：“你腰带上有花。”
就算他不懂过去服饰的形制，就算这件喜服样式素淡，按常理来说绣花的也应该是女装。
楚辰：……
他今天不是第一回犯蠢了，郁闷道：“好吧，新郎是个死人，放心了吧？”
“楚辰，”宋羽裴转过身朝向船尾，认真地看着他，“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和我解释，上次我在楼道里碰见你和符逸青之后，你就主动向我解释，刚才又让我放心。既然你在意我的想法，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至少有一点喜欢我？既然喜欢，为什么要一再逃避拒绝？你究竟在顾虑什么？就算你有顾虑，那我也可以帮你分担吧？”
宋羽裴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现在仔细想来，几乎每一次都在和楚辰表白，又话多又肉麻，可以说是违反天性了。
楚辰没有移开目光，依旧和他隔着整条船四目相对，同时也没有说活，沉默一会儿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些时候，问题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解决的。”
他看起来外貌再像少年也不是少年了，凡事总不免要多考虑几分，说好听了叫缜密说难听了叫懦弱。不是他不想勇敢，实在是他已经用他的勇敢送走过一个个故人。
幸好，除了灵虚子外，其他的都是些泛泛之交，不至于让他有多少难过，最多也就是感慨而已。
可宋羽裴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有一句话说错了，楚辰对他不是只有一点喜欢，是有很多点，而且越来越多。
因为太喜欢，所以下不了决心拒绝，才打算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拖得一时是一时。
楚辰站起身来，朝宋羽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答应你，等考完试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然后我们再讨论其他问题。”
他这话说得意味不明，听不出是要拒绝还是要接受，却难得认真。
宋羽裴总算从层层迷雾中窥见了一点光亮，也跟着站起身来，执着地追问：“说话算话？”
“算算算，骗你是小狗。”楚辰点头，然后扬扬下巴示意，“你背后有人。”
宋羽裴皱眉，他站在船头，背后就是湖水，这话听起来像“背后有鬼”。然而他转身看去，发现是真的有人——湖面上漂着一个人，随波逐流，不知道活着没。
活不活不重要，反正死在考场里最多考试不及格，不会真有生命危险。
重要的是，湖面上漂着的人是符逸青。
宋羽裴：……
他一向觉得事在人为，只要拼尽全力去争取，最后就算是命中注定九分失败也能争取到那一分成功，毕竟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这也算是其中一条道。
换句话讲，宋同学是不信命这种东西的。
但是此时此刻，从认出符逸青开始，他终于忍不住怀疑起了人生。
为什么这个家伙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刻莫名其妙地出现？如果他现在没有晕过去的话，八成又会拉着楚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总而言之，符逸青莫名其妙。
楚辰目睹宋羽裴板着脸把符逸青从水里捞上来，又满脸不情愿地帮他控水、掐人中，差点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宋羽裴把符逸青捞上来，背朝天放在船上，腹部卡着船舷一侧，脑袋朝外下垂，帮他拍背让他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等符逸青吐完水呛咳一阵要晕过去的时候，及时掐住人中让他醒神。
楚辰忍着笑，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下手轻点，别把他掐成兔唇了。”
“……”宋羽裴放开符逸青任由他倒在甲板上，“你还笑？”
楚辰无辜摊手：“我要是哭了，你难道不会更生气吗？”
宋羽裴：……
他眉头一皱，盯着楚辰从宽松的袖口里露出来的右手腕，语气凝重道：“你的考试倒计时没了。”
接着，他又抓起符逸青的胳膊给楚辰看：“他的也没了。”
没等楚辰说话，他解开自己右手腕上的护腕系带，撸起袖口一看：“我的也没了。”
楚辰意识到是考试系统出了问题，马上把木剑扔给宋羽裴：“你御剑，带上我和他，回去找其他人！”
宋羽裴接剑，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是你御剑？”
符逸青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要是他御剑，楚辰就得在后面扶着符逸青，这种画面想一想都令人极度不爽。
楚辰眨眨眼，学着他的语气说：“你刚才说‘你要是御剑飞走，我就从船上跳下去。’。我这么善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从船上跳下去吧？”
宋羽裴：……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狡猾的楚辰，多余的符逸青，还有这个该死的奇葩考试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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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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