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长夜

　　叶祝睁开了眼睛。

　　“大魔术师……真是高山一座啊。”

　　“不过正好，将高台上无情无欲的神明拉下俗世，也是趣事一件。”

　　“奇怪了，我在人人面前都能戴上一张假面，唯独面对你……这一着，算是我栽了吧。”

　　“……我算明白了，你是真没有一点情么，叶祝？”

　　“……罢了。”

　　「恭喜新秀叶祝完成个人任务，该任务奖励属于额外奖励，将算入结算中。」

　　几句话还在脑中徘徊，叶祝缓缓按上心口处，只觉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还未见全貌，但已可窥见一斑。
　　身体中的那个存在渐渐沉寂下去，在这个副本，从始至终，“他”都是如此平静的感觉。直到刚才，灵魂交融的那刻，那个存在好像才迟钝地醒了片刻，怔怔的，好像在反应些什么。

　　当局者迷。更何况是没有一点情感认知能力的“叶祝”。

　　“叶祝”应该代表完全的神性，他不像前两个副本内的两个碎片，更有血有肉，会被实实在在的情所打动。
　　如果他代表象征秩序性的神性，前面说他“邪门”也就有了理由。或许他没法主动使用能力，但身在与崩坏有关的事物边，就会自发起到抗衡的作用，冰湖就是一个具体的例子。

　　叶祝有一个猜测，但还不敢去核实。
　　顾栖昨天说过，这个副本其实是因为一股未知的力量给他们提供了帮助，所以才有了一线生路。

　　这股力量来自高维神明。

　　“叶祝”代表这种与混乱抗衡的神性，与这股力量……会不会有些关联？
　　他的记忆戛然而止，以昏迷告终，后面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叶祝其实不大希望这个猜测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真的，也就说明他的身份很不简单——灵魂碎片包括高维神明的力量，他已知的高维存在只有公司那位神秘的主神，他一定不只是个普通的员工。
　　如果是这样，他在天庭公司的处境就会有些尴尬了，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与注意。

　　这时，系统提示的机械音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

　　「恭喜新秀夏花获得90%的线索，已达到还原事件的标准。」

　　「请所有员工集合并还原事件，完成团队任务。」

　　“哥。”叶祝身后传来离晓的呼唤声。
　　“走吧，就差你了。”

　　###

　　维尔赛思魔术团是维尔赛思和几个熟人合力建立起来的，白手起家，摸爬滚打了几年一跃成为了一个闻名的大魔术团，与挪威顿魔术团并立。

　　和挪威顿冰冷无秩序的氛围不同，维尔赛思魔术团向来亲如一家。
　　团长打理生意很精明，平时也不会摆架子，和大家打成一片。

　　但实际上，仔细想想，会发现他身上其实是有些奇怪违和的。
　　谈到有关经营的事上，他会变成一个独裁者，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而且，有些魔术师私下里也会说，感觉维尔赛思是一个很怕失去东西的人。

　　那些最早认识维尔赛思的人只会笑着说是他们想多了，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其实统治者找上他们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偏偏那些魔术师确实没看错，维尔赛思是一个很怕失去的人，他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安定，牺牲了所有人。
　　他和统治者做了一个交易，虽然不完全知情，但一定有罪。

　　有了维尔赛思的承诺，统治者得以在那场魔术中动了手脚，借魔术团杀死了对他有威胁的所有贵族，又顺势嫁祸给魔术团，将维尔赛思魔术团的所有人关进了监狱。

　　维尔赛思，并未像大家说的那样被判死刑，而肯定是被统治者私下带走，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去查了地下。”离晓小心翼翼地去看表面上一点事都没有的夏花，这时倒不计之前和她结下的梁子了。
　　“我看见了你们逃狱的场景。”

　　……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金发碧眼的青年浑身发抖，抓着手里的一把漆黑的手枪，泪流满面，不停摇头，好像在握着一块烧得滚烫的烙铁。
　　“她不死，就是你死，我只许诺了一个人无虞。”年迈的统治者微眯的眼睛里带着恶劣与兴味，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选择，好像在欣赏一出爱情悲剧。

　　“砰！”

　　“很遗憾，我的侍卫替你做了抉择。”

　　看着女人悲哀望住他的灰色眼睛渐渐黯淡下去，维尔赛思好像终于绝望，手枪掉到了地上，磕碰出一声单调的脆响。他抱住了头，失声痛哭。

　　这场闹剧下，没人在意的地方，一个小女孩裹着过分宽大的斗篷，赤着脚从人群缝隙中跑过，与维尔赛思擦肩而过。

　　……

　　“……”
　　夏花感觉自己的眼泪在刚才好像已经流尽了，只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一个字。

　　她甚至在逃狱时就与维尔赛思擦肩而过。

　　……他凭什么哭？凭什么崩溃呢？
　　这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大家替他偿了果。他这个凶手，有什么资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那里惺惺作态，犹豫不决呢？

　　“对不起……”夏花低声喃喃，不知在对谁说话，“我可能不能听你们的了。”

　　维尔赛思，她必须千刀万剐才可安心。

　　“节哀。”叶祝轻声道。

　　他不知如何安慰人，只能笨拙地用这两个字作结。

　　夏花抬起眼望向他，眼中的光明明暗暗，有些复杂。
　　“谢谢。”她同样笨拙地道了个谢。

　　叶祝想，他可能知道夏花在谢什么。

　　其实在维尔赛思与统治者交涉时，他恰好在维尔赛思魔术团，原来是准备走个外交流程交流魔术的。
　　结果在后台，就听到了这么一场对话。

　　他对养母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在侧面提醒维尔赛思魔术团不要接受这个与魔鬼的交易。可惜，他不知道那只是维尔赛思单方面与统治者的条约，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魔术团最终还是走向了悲剧。

　　「恭喜全体员工，还原事件全貌，主线剧情探索度同步推进，阶段奖励将算入结算中。」

　　「现将将全体员工传送出空间。」

　　「更新团体支线任务：找到维尔赛思，并将其杀死。」

　　###

　　休息室内。

　　“我晚上就去找团长。”夏花斩钉截铁。

　　叶祝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团长现在神秘莫测，还不清楚实力，也不确定一定就是维尔赛思，最好不要贸然去。”
　　“而且我们应该也没法轻易进团长办公室，我还没看到通往团长办公室的地下通道。”

　　离晓突然出声：“我有隐匿的能力，也可以我去。”
　　见夏花看过来，他撇开脸，小声说：“别看我，我都是为了任务。”

　　夏花一直板着的脸这时才破冰，勉强地笑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道：“我去吧。”
　　“这也是我的私事，应该让我来解决。”

　　听到这里，叶祝也不再阻拦，无奈点头。
　　顾栖一直没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祝。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四个人的目光倏地聚焦了过去。

　　被四个人盯着，来者浑身抖了一下，差点退了一步直接原路返回。
　　但被叶祝叫住了。

　　“楚思。”

　　叶祝敏锐地观察到夏花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楚思，目光十分锐利。

　　楚思深呼吸了一下，关上门，顶着四个人的目光走了进来，向叶祝那边靠了靠。

　　“有什么事吗？”叶祝温声问，降低楚思不自在的感觉。

　　楚思酝酿了一下语言，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刚才听见你们在说团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对团长也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楚思的预感一向很准。他说很多都是没来由的东西，但应该都是真的。
　　叶祝其实也怀疑他是受到了“叶祝”的影响，受到规则性力量的改变才莫名认知里多了很多东西，但是这样讲还是有些奇怪之处。
　　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

　　“如果你们需要知道的话，他的办公室就是二楼最里面单独那间，一般不会上锁，因为一般没人敢私自进去，而且他对外一般都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他一般晚上六点后都在，你们可以去找他。”

　　叶祝见楚思还是一副傻白甜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说谎。

　　他看见夏花还是在上下看着楚思，问：“怎么了？”

　　夏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应该只是她太敏感了，金发碧眼是很普遍的长相特征，她只是因为还没从刚才的记忆场景中缓过来才会有点神经质。

　　楚思大概是看他夹在四个人中间氛围有点尴尬，他弱弱开口：“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叶老师。”

　　他刚准备转身，后面一个沉沉的声音让他定住脚步。

　　“走什么？留下来聊聊。”

　　他突然一激灵，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沙发上的那位是谁。

　　“陛陛陛陛陛……陛下？！”

　　他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膝盖在地上磕出“咚”的一声。

　　其他三人：……？
　　倒也不必吧……

　　顾栖倒是好像泰然自若：“起来吧。”
　　“坐。”

　　楚思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旁边的长沙发上，挨着扶手，好像恨不得离顾栖八百里远。

　　“我对你们魔术团的日程表蛮感兴趣的，说说你平常都干些什么？”
　　顾栖这句话一出，叶祝就知道他是要试探楚思。

　　楚思平复了一下，至少不结巴了，但声音轻了几个度：“我就是个最低等级的小魔术师，连上台表演的机会都没有，一般就帮前辈们理理道具……”

　　顾栖抽出腰间配的一把匕首，拿出丝绸慢慢擦着刃锋：“具体点？”

　　叶祝：……
　　真会吓唬人。

　　楚思果然抖得更厉害了，他蚊子叫一样轻声说：“我一般早上五点点起床，上午去修理间打下手帮前辈们修理用过的道具，下午帮前辈们准备晚上需要的道具……虽然有点恐怖，但我为了不表现出异常，就也只能帮着做，晚上六点后我一般就回房间休息了。”

　　叶祝听到最后眉头一皱：“回房间休息？昨天你六点多的时候好像说要去给魔术师们打下手。”

　　“……啊？”楚思的表情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昨天六点……”
　　“是特殊演出嘛，当然忙，团里前前后后忙着接待来宾，还有检查道具箱，人手不够就让我加了个班嘛。”

　　叶祝点了个头，但心里留了个问号。虽然楚思的回答看似没有破绽，回答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撒谎的标志性动作，但刚才那一瞬异常的茫然做不得假。

　　顾栖收回匕首，淡淡道：“你这样的情况，当魔术师也挺不容易。”

　　楚思脸色一白。刚才他说，准备道具的时候有点恐怖。
　　看来叶祝也和统治者说了他的情况，他确实也本能地相信这几个人，他直觉他们身上有可靠的感觉。但这不妨碍他怕统治者。

　　他也没有再解释，顺从地低低“嗯”了一声。

　　“去吧。”顾栖终于放人，楚思连忙起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好像后面有鬼追一样。

　　问完以后顾栖也没再说什么，好像又发呆去了。
　　叶祝多看了他一样，也没多问，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他看得出顾栖可能需要时间调整。

　　“他好像不大对劲。”离晓看着楚思离开的方向，刚才他其实一直捏着匕首，防备着楚思。
　　他虽然确实智力这块不大擅长，但对某方面的感知很敏锐。

　　“他像是造出来的一个人，被硬塞进去了一些认知，和白纸差不多。”离晓说的时候眸光微动，看向叶祝，情绪有些复杂。

　　叶祝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了个猜测。离晓说得很贴切，楚思就像一个凭空造出来的、为他们提供线索的npc，看起来认知还是被硬塞和篡改过的。

　　还有这个特殊的时间点……

　　叶祝还是希望这个猜测不是真的。
　　否则……感觉会有些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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