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座的你

　　卫燃倒也没有多么喜欢美术，他甚至连一开始学艺术的目的都很单纯，只是觉得自己太无聊了。

　　他对家庭的概念认识很浅，毕竟他爸爸很少回家，他妈妈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例行关心他几句之后就上楼休息。

　　他还小点的时候家里会雇个保姆给他做饭，保姆也是做完饭菜就走，上了学回到家之后家里空空荡荡的，太冷清了，于是等到长大点就变成了他自己做饭，至少在东西下锅时冒出来的那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能够让他觉得，自己住的地方活人还是能住的。

　　后来父母开始协商离婚的事情，他妈妈拿到了他的抚养权，他的父亲很快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以至于后面过去很多年，他完全忘记了父亲的容貌和名姓，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他们母子俩一开始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好在生活是慢慢变好的，母亲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得到的零花钱也越来越多，他一个人闲待着觉得太无聊，所以开始到处学一些兴趣爱好，什么都会一点。

　　*

　　现在想想，也可能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所以才这样遭人嫉妒吧。

　　这句话是知道了他所有事情的裴衣恒说的，他了解了事件原委之后义愤填膺地振振有词，还立马抱着他亲了好几口。

　　卫燃笑着摸摸他的头，也抱了回去。

　　*

　　他上的初中是他妈妈费尽心思给他找的一所学校，进去以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里面人家的孩子全是有钱孩子，好好学习的同学变成了珍稀物种，整天不求上进的同学反而受到了追捧。

　　尽管他也交到了一些朋友，但仍然喜欢独来独往，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人安静的沉默着就显得有些异类了。

　　于是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某些小团体的眼中钉，在某天放学路上被拦住了。

　　“喂，”有人挑衅地看着他，“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你不会是喜欢男生的那种人吧？”

　　“真假的？”有人发出了很夸张的声音，“那也太恶心了吧？”

　　卫燃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你看什么看？你那什么眼神？”有人用力地推了他的肩膀，卫燃没躲开，终于皱起眉来。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围着他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对他这样子的反应饶有兴致，一边笑着一边逼近他，

　　卫燃冷冷地看着这群傻叉。

　　他本来以为他那天可能要鼻青脸肿的回家了，他还担心他妈妈突然回来，看见他这幅样子该怎么办，没想到这群有钱人家的少爷风一吹就被碰倒了，他受了点伤，但是问题不大。

　　回到家后卫燃看着房子地下的健身房沉思良久，随即又下单了几样昂贵的健身器材。

　　之后很多人就跟他杠上了，他虽然觉得有点烦，但也觉得这些人恼羞成怒追着他不放的样子能给他的生活增加点不少乐趣。

　　他甚至还会邀请一些人来他家玩，然后事情就有些闹大了。

　　那天的事情有点混乱，所以他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他只记得家里来了很多人，他的额头上流出了血，血止不住地一直流到下巴，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边慌张地查看他的情况给他止血，一边愤怒地对着人群大喊，有些人瘫倒在地上抽搐，有人颤抖着凑过去探了探鼻息，脸色苍白地说这人还活着。

　　电流声滋滋的响。

　　直到警笛声打破了这一切。

　　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他妈妈坐在一旁，见到他醒之后，似乎是想对着他笑，但是抽动着的嘴角让她的表情显得有点苍白。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卫女士才慢慢地说：“……你没事就好……”

　　然后她慢慢地哭了出来。

　　静静摆放在暗处的摄影机记录下了这一切，他是这场闹剧的受害者，是被迫反击的无辜人。

　　他家里所有为了报复这群人买的器械全部被没收，他被学校老师被警察轮番教育，他妈妈给他请了心理医生，他在医院和家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到学校。

　　卫女士给他申请了转学，由于落下了很多课程，接下来的时间他都在认真学习，想着能不能考上阳城的重点高中，最起码重点高中里，这种垃圾会少很多。

　　也因为落下的课太多了，他没能考上，反倒是上了一中对面的学校，卫女士知道了之后还安慰他：“没事，上了重点高中旁边的学校四舍五入就等于上了重点高中，别伤心，妈这就给你转账。”

　　至于那些人，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一块额头上的疤痕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场了，如果不是高中的某一天突然遇见，还对着裴衣恒恶言相向，他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在遇见了。

　　*

　　“我靠！真的假的！”裴衣恒有点心疼了，他掀开卫燃额头上的头发，果然看到那里有一块浅浅的疤痕。

　　他凑过去吻了吻。

　　卫燃把他的手拽下来，把他整个人塞进自己怀里，“过去很长时间了，”他闻着恋人身上的味道，安心地呢喃道，“我已经记不得以前的很多事情了，因为想着你的时间已经比记恨着痛苦的时间长很多了。”

　　*

　　上了高中之后的环境比初中好太多，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攀比，没有小团体之间的暗暗嘲讽，同学之间的感情也很单纯，男生之间也没有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人一样，他们只是在聊着游戏，聊着今天打篮球的姿势帅不帅。

　　这样的环境让他舒服很多，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会受到异样的注目，大家都在忙着学习，忙着打算自己的人生，没有人会带着充满恶意的目的注意到他。

　　只不过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太过安静的时候，也有些寂寞了。

　　卫燃也会听到前座位的女生聊一聊学习，吐槽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又或者小声又兴奋的讨论年级的男生。

　　她们说年级里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高高瘦瘦的，打篮球很帅，人缘也很好，卫燃听完后浅浅笑了笑，转了下笔，阳光斜了进来，他便眯着眼望向窗外。

　　彼时他看见穿着红色运动背心的人从走廊上走过，篮球跨在他的一旁，头上箍着的发带微微的将额头勒出一点红印，他伸手捋了头发，额头上的汗顺势从脸颊流到了脖颈。

　　啪嗒。

　　笔掉在了桌上。

　　他回过神来，耳边传来了前面人兴奋的窃窃私语，也许是听到了周边的声音，被议论的人转过头，跟他对上了视线。

　　他看到那人弯起眼睛，对他露出了笑容。

　　“裴衣恒！”

　　身后有人在呼唤他，那人回过头，身后的伙伴追上来，一把薅住他的脖子，他笑着对伙伴说了几句，一边打闹着一边走了。

　　原来叫裴衣恒吗……

　　卫燃垂下眼，手指拎起刚刚掉落在桌上的笔，一下一下地转起来。

　　他很快就知道，那天出现的人一进高一没两个星期就因为那张张扬的脸成了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大家在课间讨论起他，会兴奋地说他身上的糗事，会夸他可爱又有趣，偶尔窃窃私语起他的感情经历，会悄悄地说:“他的脸长得那么好看，肯定谈过很多恋爱吧？”

　　卫燃的视线移向窗外楼下，树荫底下，刚打完篮球的裴衣恒被几个女生拦住了，不知道跟着他说了什么，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啧。

　　卫燃垂下眼睛，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有点痛，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正用力地捏着笔，笔盖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那群崽种似乎说对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男生。

　　卫燃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一开始他也没想着怎么样，最多就是远远的多看几眼就行，毕竟裴衣恒看样子更喜欢女生。

　　偶尔他也会干点蠢事，比如说跑去参加元旦晚会，比如说在听到裴衣恒分科的时候选了美术科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选了美术。

　　然后他们就成为了画室里的同座。

　　他知道老王把他们两个人分在一起的时候，心脏猛地跳了几下，才稳稳地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当在画室跟裴衣恒撞上的时候，裴衣恒正懒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见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裴衣恒还懒洋洋地跟他打了声招呼：“你好啊同座。”

　　卫燃盯了他几秒钟，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可能会让他觉得不舒服，这才转开了视线。

　　“你好。”他轻轻地说。

　　他们的故事随之就开始了。

　　“喂，”裴衣恒不满地抗议道，“喜欢我怎么就变成蠢事了？你什么意思？”

　　卫燃笑了笑，摸着他的脸颊说：“我只是客观上形容一下，谁叫元旦晚会的时候你不在呢？”

　　裴衣恒眯起眼睛，手伸过去捧起他的脑袋，“我发现了，你这人腹黑着呢，就暗戳戳的报复我那两个月没认得你那张脸的事情呗？”

　　卫燃笑着，凑过去讨了个亲亲。

　　“这么好的氛围，你难道想听我跟你解释这个吗？”他亲了亲他的下巴，在他旁边笑着说。

　　裴衣恒也跟着笑起来，“当然不想了，我这么耐心的听你讲故事，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听故事的。”

　　钢琴曲缓缓地流淌在房间里，夜晚安静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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