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哇！许珂！你真的有点过分了。”
　　沈川倚在窗边，顺手将那瓶矿泉水搁在许珂的桌边，“我都被你骗到了。”
　　许珂将一箱子书从教室的另一边搬过来，懒得他。
　　“真的有点伤心呐，明明程默来之后我都还能排第二的。”沈川抬手扶了扶眼镜，笑着调侃道，“啧！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你们班不换座位的吗？”许珂将书重重地放在桌上，那瓶水随着一颤。
　　沈川两手一摊:“谁像你们似的周五一早换？”
　　“那你逃了早读不怕被冯主任骂么？”程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许珂恰好将湿纸巾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又接着去搬那最后一箱书。
　　沈川眨着眼睛笑了笑:“周五没他课，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来。”
　　“别搭理他。”许珂将书推到墙边，头也不抬地说，“总是没什么正事干，跑这儿来刷存在感。”
　　沈川:“哇！许珂！你简直了！要点脸行吗？没事的时候倒显得我多余了！”
　　望着地上的几个大箱子，程默舔了舔唇，抽出两张纸巾蹲在他旁边，一边替他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我的书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要搬回宿舍一点呢……每次都这样搬来搬去，好像确实有点麻烦。”
　　“没关系。”许珂抬手扇了扇风，将脸凑近了一点，“总有办法解决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程默听得一懵，但也没怎么在意。
　　“嘿！你俩！”沈川半个身子从窗外探了进来，目光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声音放低，“请问，自动屏蔽掉这么多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程默耳朵一红，起身离开时顺带提走了垃圾。
　　“就你话多！”
　　许珂将腰上系着的校服外套松开，随意搭在凳子上，“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沈川可不像是那种会因为成绩排名这种事过来调侃他的人。
　　“咳！这不马上放假了吗，我打算和老叶出个国。”沈川用指尖敲了敲镜框，“你帮我照顾照顾一千零一夜呗？”
　　一千零一夜，沈川养的那只布偶猫。
　　“它不是在你姐那儿养得好好的吗？”
　　沈川长叹一声:“别提了，我姐说要去国外工作，我姐夫正跟她冷战呢。”
　　许珂惊诧地皱了眉，沈川这个姐夫是个出了名的老婆奴，恐怕最近都不见得会安宁。
　　“所以你是出国避难的？”
　　被戳中心思，沈川表示许珂这个人简直没有眼力见，但是又苦于找不到人，只得双手合十，“您就行行好吧，我要是不出去躲躲，整个假期都得当他俩的传话筒了。”
　　“没空。”许珂直接拒绝，“我要谈恋爱。”
　　沈川不解:“它又不跟你抢老婆，顶多可以是你俩的助攻。”
　　闻言，许珂犹豫了。
　　“再说了，如果程默喜欢猫，可不得天天往你家跑啊。”
　　许珂眉头舒展开来，沈川就知道他动心了。
　　“考虑考虑？”沈川推了推他。
　　“也行。”许珂皮笑肉不笑，“不过它的寄宿费得另算。”
　　沈川愉悦地应了一声，目的已达到的人转眼就走了。
　　早上走廊的风极其凉爽，站在这儿远远望去便是操场上晨跑的体育生。
　　“我的我的！……奈斯奈斯！”
　　侯醉最近打游戏打上了瘾，一大早就和林清约上了。
　　听到他的声音，程默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他望去。
　　“早啊默哥！”侯醉倒是十分自然地打了招呼，谈不上有多热切，可程默就是不太习惯了。
　　“侯醉！”纠结过后，他还是叫住了他。
　　“啊？怎么了？”侯醉停在他面前，两只眼睛依旧留在手机屏幕上，抽不出空闲。
　　见状，程默忽然问不出口了。
　　或许是侯醉给人的感觉太心大粗心，他几乎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
　　“啊呀！你他妈的会不会玩儿！”
　　程默捏了捏指尖。
　　“你迟到了。”他笑着提醒，“今天换位置。”
　　“卧槽！”
　　侯醉猛一回神，目光终于移了定位，“劳委那小子肯定又把我东西往垃圾桶旁边挪了！”
　　程默就看着他连游戏都没退直接冲进了教室，不到五秒就和他那个劳动委员同桌争辩了起来。
　　程默眼一眯，默默转过身去。
　　来到这个班之前，倒是没见过这么提神的一幕。
　　在这个其他班都上早读的早晨，田鑫倒是想了这么一出解压戏，程默不认同，但是尊重。
　　“程老师～”
　　程默突然感觉到肩上一重，然后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贴近，“思考人生呢？”
　　“手放下去。”他温声提示。
　　话刚落，那只手就轻轻一抬，然后装模作样地小力拍了拍。
　　许珂紧紧抿了一下嘴，双手听话地搁在了腿边。
　　这种话听得多了，身体记忆都有了。
　　程默偷偷憋着笑，眉眼弯弯:“什么事啊许同学？”
　　自从第一名事件后，许大校霸就开始在程默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了。
　　“出来思考人生。”他说。
　　程默听笑了。
　　“这样啊，那思考出什么来了呢？”
　　微风吹起了少年的额发，空白的话里忽然带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你打算考去哪儿？”许珂的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程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程默眨了眨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知为何僵住的气氛，谁都来不及后悔。
　　“没什么。”
　　他看着他略显局促地撇开了视线，他也装作不那么在意他的反应。
　　“就随口一问。”
　　程默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不安，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就是忽然之间变得那么敏感起来，程默不知道为何，许珂也不明原因。
　　少年的害怕其实没那么复杂，只是很少有人会耐心地深入了解。

　　秦女士最近跟好姐妹到临市参加广场舞大赛，整个人都很年轻了十岁，精力充沛。
　　“你们竟然能进决赛？”许珂咬了一口苹果，整个人懒懒的倚靠在门边。
　　毫不意外的，她手里那根红扇子直直飞了过来。
　　“做为我的亲外孙，嘴甜这点你是一丁点也没遗传到啊。”
　　许珂换到另一边继续靠着，手上的苹果很快只剩一半果肉了。
　　“所以啊。”他耸了耸肩，“我这不是给您找了个嘴甜的外孙媳妇了么。”
　　原本不太高兴的秦女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笑着就哼起了歌。
　　“默默啥时候到？”
　　“说是刚出门。”
　　“我先去菜市场买点肉，默默最喜欢红烧肉了。”话刚落，原本还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的人就匆忙将行李箱推到边上，“我这一走又是几周呢。”
　　许珂的视线落在那一堆凌乱的衣服上，就看着他那想一出是一出的亲外婆，头疼地“啧”了一声。
　　程默在公交站下了车，许珂已经在候车亭等着了。
　　“嗯？”他惊喜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在这儿？”
　　“刚送外婆去菜市场。”
　　许珂拿过他肩上的背包，“顺便来接你。”
　　“几步路就到了，有什么好接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其实心底是高兴的。
　　被人在乎，时刻被挂念的感觉。
　　程默喜欢走里巷的石阶，特别是当晚霞时分夕阳落下的那一刻，长长深巷仿佛踱了一层金面，踩在阶梯上的鞋底都像是受了福光。
　　“你慢点。”许珂紧紧跟在他后面，试探性地提议，“下周放假，我们要不也出去旅游吧？”
　　“好像不行。”
　　程默双手背在后面，脚下的步子依愿慢了下来，“小姨的婚礼就定在那个时间段，我哥可能得回来待上几天。”
　　意料之中的答案，许珂却还是觉得有一丝遗憾。
　　“这样啊。”
　　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程默觉得有些抱歉，他想了想，停在了一格阶梯上，转过身去等着他。
　　直到两人的距离拉近，近到中间最后一层石阶被另一双鞋所填充，许珂才反应过来。
　　一上一下的距离，将两人的身高都拉持平了，许珂抬头，咫尺之间的鼻息吐着暧昧不清的味道。
　　“你不高兴了吗？”程默微微倾身问他。
　　那股清新的淡淡的香味在夏末剩下的骄阳里缱绻，撩拨着少年人本就难耐的心意。
　　“嗯。”许珂如实点了头，不带半分情绪掩盖，“我有些不高兴的，但是也还好，毕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复杂的视线描着他的脸，俊美的五官被清澈的墨瞳牢记，程默倾身合眼，温柔的吻落在了许珂的鼻尖。
　　“许珂，不要不开心。”他说，“现在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你会在我的每一个以后里署名。”
　　心安，就是这一瞬间，许珂的心就被安抚了。
　　“好。”
　　他可以等待，也愿意等待。
　　霞光在太阳彻底落山后退场，许珂就跟着程默那带着愉悦的脚步往家走，远处的落叶似乎多了除风以外的声响，他敏锐地回了头。
　　原本走过的地方依旧什么也没有。
　　许珂警惕地盯住了某一个地方，有些不安。
　　“许珂。”
　　程默站在石阶的尽头唤他，许珂摇了摇头，侧过脸时露出了笑容。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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