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借一口阳气

　　阎贺云在宫中只留了半个时辰便走了，刘子天盯着早已空了的大殿，面儿上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手心早已布满了冷汗，这是他一贯面对阎家的人会有的反应。

　　他打心底里惧怕。

　　虽说这都是他的臣子，他身为一国之君万众之宰，却不能下令亲手杀了这样充满威胁的人。

　　刘子天嘴角露出浅浅的冷笑，眼神恶毒的似一条阴极的蛇，“很好，去打吧，待你平定了外敌，能不能回得来，可就不一定了……”

　　大殿内守在角落的奴才和侍女忍不住瑟瑟发抖，怕的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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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锦光待在这小乡村第三日的时候，那热心肠的大娘就知道他回来了，便拦也拦不住的给他亲自端来热烫烫的蒸糕，还带着她亲手蒸的白面馒头。

　　“你吃，大娘蒸的馒头好吃的紧，你尝尝。”

　　大娘笑容亲切又明朗，黎锦光根本使不出对将军那人的性子，只得又端起清雅的模样，端端正正乖乖巧巧道了声谢，随后在大娘充满爱意的目光下，黎锦光把蒸糕和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

　　大娘笑容满意极了，嘴里乐呵呵的：“这就对啦，瞧瞧你，清瘦的厉害，要是你能在这多住些时日，大娘我保准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黎锦光莞尔一笑，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大娘，您对将军的事了解多少？实不相瞒，我即将要在将军手底下做事，却摸不清他的脾气，若是大娘知晓，不如大娘来给我讲讲，可好？”

　　美人撒起娇来，那便谁也受不住。大娘心里乐的不行，这嘴上也就敞开了话题，认认真真地跟黎锦光说了起来。

　　“这要真说起来，这阎家小子还是在这间房子出生的呢，当年阎老将军在外打仗，苗苗又即将临盆，老将军信不过外人，便把苗苗托付给我们照料。”

　　大娘回忆道：“这阎家小子出生那日啊，说来也怪，这边产婆刚接生出来，这天上顿时便下了场大雨，可那太阳还高高挂着，你不知道呀，那年赶上大地干旱，不止我们，连住在外面的人都收成不好，这雨一下来，就好像上天终于施恩了一样，诶哟喂，可把我们乐的哟！”

　　“后来呀，这雨停了，这天上便不知从哪儿飘来大片大片的云，那云带着紫气，可吉祥的很！但这种事也就在我们村民之间流传了些年头，苗苗不让我们往外说，说是怕给她儿子惹来麻烦。”

　　大娘叹了口气，目光露出些许愁苦，“这苗苗是真的疼这阎家小子，也是真心想和阎老将军厮守，可惜呀……”

　　黎锦光其实有心想打听阎老将军和将军夫人的事迹，毕竟阎贺云还这般年轻，这诺大的将军府却只有他一人在，孤寂在所难免。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向外人打听，便暗暗决定等将军回来，若是他愿意说，自己再认真听一听。

　　阎贺云是天快黑了才堪堪赶回来，带着一身的汗气，像是去哪里操练了一番才回来。

　　这小院子里没有太多人，阎贺云留下了程启和两个家仆在这伺候，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吃过晚饭，阎贺云叫来了程启，忽然正色道：“今日已经得了皇帝的圣旨，我们五日后便可出发，朝廷拨了三万大军，到时该准备的，你们都准备着。”

　　程启对这皇帝的作法嗤之以鼻，忍不住道：“朝廷只给三万大军就想让我们去平了鸦巫？据可靠消息，那边儿人马已联合了其他几个周边部落拧为一股，少说也得四五万人。且那些人天生英勇善战，尤其那鸦巫人，还热衷于巫蛊之术，这皇帝是真的想让我们打胜仗吗？”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许懂，但他或许更想看到我战死沙场。”阎贺云平静之极，淡淡道：“饲马园的人不要动，我另有安排。”

　　“好，”程启道：“那我去找江南总督，还有各方一直暗表忠心的那些人，我们兵分两路，在边境汇合。”

　　两人在这边说了些重要事宜，黎锦光便在一旁安安静静喝着茶水，并不搭话，直到程启离开后，阎贺云才摸着他的脸，问他怎么都不说话。

　　“你在与下属商量要事，我为何要插话，不过有一点我有点好奇，”黎锦光目露些疑惑之色：“你们说那些鸦巫人……擅长巫蛊之术？那你们可有相应对策？”

　　阎贺云捏了捏他的鼻尖儿，想了想，还是对他道：“自然有，魏新早些年便张罗奇人异士，这几年内留下了些真正有些本事的，到时自有应对之策，你无需担心。”

　　黎锦光面无表情地把脸上作乱的手拍下。

　　其实他并不是担心，而是他忍不住想，他这一身能给人带来厄运的纯阴之体，是不是也能派上些用场？

　　啧，你会巫蛊之术又如何，你八字又改不了，要真是硬碰硬，指不定谁能更厉害。可是要怎么利用他这一身阴气，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总不能看见一个外敌就去摸人家吧，将军不得气死。

　　“想什么呢，这般失神。”

　　阎贺云的手又不安分的摸了上来，黎锦光心中有事儿，便随口道：“想我到时要多杀几个敌人。”

　　谁知此话一出，放在他脸上的手猛然一个用力，娴熟地抬起了他的下颚，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凤眸，阎贺云严肃地道：“我警告你，一旦开战，到时我要你留在帐中，半步都不许出去，你听清楚了。”

　　黎锦光乖巧着点头：“嗯。”

　　想的美，他若想走，无人能拦。

　　阎贺云只一眼就瞧出这人的小心思，当下忍不住便有些后悔。两人各怀心思，当晚谁也没再提及此事。

　　睡前的时候，黎锦光靠在阎贺云的肩膀，想了又想，才出声道：“将军，明日一早，带我去祭拜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吧。”

　　事实上若没两月前那一幕，阎贺云便已决定要带着他去祭拜了，这一祭拜意义不同，总有去见公婆的正式，如今他与将军已互相表明心意，又即将出征在即，走之前他说什么都要去好好的给二老磕个头。

　　落在黎锦光身后的手臂渐渐收紧，半晌，在他额间轻轻留下一吻，沉声说好。

　　隔日一早，黎锦光早早起来，穿着打扮无一不仔细，他想拿些祭祀的东西，被阎贺云制止了，只牵起他的手往出走：“那里有人一直清扫，你无需拿什么，只要跟我来就好。”

　　可黎锦光还是很忐忑，忍不住把心口前的那枚红绳观音玉拿了出来，握在手心，默念着什么。

　　阎贺云瞧他如此紧张，便有些好笑，“你在念什么？”

　　“你不要管。”

　　黎锦光不理他，只一味握着掌心的观音玉，口中默念不停。

　　他在忏悔，也在祈祷。

　　他握着观音玉一遍遍地道着歉，说他早些时候欺骗了将军，是他做的不对，希望老将军和将军夫人能原谅他。又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待将军，希望老将军和将军夫人能瞧见他也不是很丑的份儿上能接纳他。

　　又病急乱投医的默念了好几遍的地藏经，又因不知那二位具体的名字，只好说回向给阎贺云的爹娘。总之他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生怕自己一身阴气又是个男儿身，惹得那二位长辈对他不满。

　　两人走走停停接近半刻钟，黎锦光便一路念叨了半刻钟。直到阎贺云突然说了一声：“到了。”

　　黎锦光抬起头，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竹林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座高大威严的坟。

　　“我把他们合葬了，规模并不壮观，我娘不喜奢靡之风，也不想弄这些排场，”阎贺云声音平静，但却含着难以言喻的伤感：“我娘生前学过医术，她学着我爹为民为国，他在外头奋力杀敌，她就留在最贫瘠的土地上救治无辜受伤的百姓。”

　　阎贺云牵着他往前走，口中依旧淡淡地说着：“直到她有一日知道我爹因迟迟等不来朝廷支援的大军，独自一人也要守着一座空城，最后万箭穿心战死在那后，我娘便生生吐了一口心头血，含泪倒下了，从此再也没醒过来。”

　　阎贺云声音渐渐冰冷起来，他目光盯着越走越近的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我爹他当然等不来朝廷的军队，因为那皇帝压根儿就没有派人过来，所以皇帝怕我，怕我有朝一日会把这笔帐算回他头上。”

　　“他也巴不得我死。”

　　两人来到这座坟前，黎锦光膝盖一软，便被阎贺云拉着跪在了地上，阎贺云口中没有停止说辞，他依然目视前方，口中冷漠道着：“我当时被我爹托付给姓白的那位老臣抚养，他怕我忘了这一身血脉，便又自小把我放在守边境的士兵中磨练，直到我后来屡战屡胜，身负其功，皇帝迫于外敌压力，不得不立我继承将军之权。”

　　黎锦光口中发苦，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因为没有任何的话能做到切身安慰。

　　他只用力攥紧了手心握着的另一只大手，给他无声仅有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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