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吃过晚饭，沈重带着公孙筱玥和林婉逛庙会，这里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过来卖些山货草药再换些布匹粮食之类，时间一久附近许多村子里的人也都慢慢聚拢过来。
　　大概是刚刚过了年的关系吧，今天的庙会上不止多了许多人，还多了许多灯，十分的漂亮红火加上临着秦淮河，于是熙攘的人声中若隐若现的还能听见琴声。
　　三个人吃过晚饭一路沿着街巷朝前走，公孙筱玥对于这样的场面到也还好，前世今生她见过的热闹多了，所以自然不怎么上心。

　　到是林婉，开心的拉着她在不同的摊子前穿梭，一边挑着心仪的小东西。
　　“真热闹，平时爹都不许我晚上出门。”林婉雀跃的像个孩子看着什么都新鲜，看着什么都好奇。
　　没多大功夫公孙筱玥便和沈重落在了后面，一路有不少人跟沈重打招呼，她便也跟着笑笑算是还礼。
　　沈重只说她是朋友，却也未将公孙筱玥的身份言明。
　　有些识趣的人便多少露出些暧日未不明的神情，想着，这大概便是沈重的红颜知己。
　　逛了一会儿，沈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道，“你这样跟我们出来会不会不太好？若是让夫人知道，她会不会不高兴。”
　　“会啊。”公孙筱玥随口道，“不过今天我们本来就是来逛庙会的，她知道啊。”
　　他想说的似乎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沈重不再说话。
　　江南本就是个热闹的地方，再加上今夜的风微暖星月粲然，此时此夜，身边还有一位谦谦如玉的公子，似乎并没有比这更好的画面与境界了吧，只是公孙筱玥如何都提不起兴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有心事？”这样的漫不经心似乎连沈重都看出来了，他微微侧目，淡淡浅浅的笑着道，“在担心生意上的事？”
　　“嗯，”公孙筱玥含糊的应了一声将心思收了回来，“这件事也不能拖的太久，那一船布只能短时间的压制李家在现银上的周转，可是若时间久了……”
　　公孙筱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忽然横刺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道，“时间久了，怕是李家就会再想出什么应对之策。”
　　“二爷。”
　　公孙筱玥与沈重寻声望去，只见韩彰笑眯眯的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们。

　　见两人都是微微施礼，韩彰便也略作还礼随即朝两人这边走了过来，边开口道，“没想一回来就在这里碰见两位，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他看向公孙筱玥道，“五弟一个人在那边喝酒，三小姐和沈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妨过去一起坐坐，咱们聊聊生意上的事。”
　　韩彰一句“三小姐”让公孙筱玥微愣，不过很快她也就恢复如常，想来白玉堂应该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过了，以韩彰的城府和心思这时候叫她一声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公孙筱玥和沈重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点头道，“好。”
　　原本公孙筱玥的意思是让林婉也一起去，可是林婉似乎对他们谈生意什么的不感兴趣，她到是情愿再接着逛庙会，于是沈重留了个小厮跟着她，公孙筱玥也将梦儿留下陪她，然后俩人这才跟着韩彰换了方向。
　　几个人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一边转过两条街韩彰带他们走进路边的一间酒肆。
　　虽然街上热闹，可是一走进店里公孙筱玥就发现这家酒馆有些冷清，一楼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喝酒的人，走上二楼许多房间的门都开着。
　　“几位客官里面请。”

　　小二领着他们在一扇关着的房门前停住脚步，职责所在他伸手在紧闭的房门上轻轻叩了两下，但从公孙筱玥的角度看过去，这小二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
　　“行了，你去给我们再准备几个下酒的菜吧。”韩彰挥挥手，“将你们店里的招牌鸭舌来上一份，再来两壶好酒。”
　　“好嘞！”小二转身走了，感觉到像是如蒙大赦。
　　公孙筱玥有点想笑，这白玉堂，气场真盛，隔着门都让人“望而却步”。
　　韩彰到是一脸的无所谓，边推门边道，“老五，你看我在路上碰见谁了。”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简单到不太像是白玉堂这样的公子哥会来的地方，公孙筱玥抬步往里走，白玉堂站在窗前，听见有人进来便半转过身朝门口看了一眼。

　　眸中的神采一闪即逝，他只是朝沈重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口叫了声二哥。
　　“沈老板随便坐，”韩彰开口招呼道，随即才想起还有公孙筱玥，于是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三小姐您也别客气，随便坐，”他朝白玉堂那边抬了抬手，不怎么在意道，“这是我五弟白玉堂，想必二位也认识，不过咱们不用管他，只当他不在就是了。”
　　“二爷客气。”沈重有些拘谨，他是跟白家打过交道，可他从来没跟韩彰打过交道，传闻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再加上他们擅用了白家的布，他不确定韩彰这会儿心里是不是生气。
　　“二爷，”公孙筱玥坐下后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开口道，“向白家借布是我的主意，那位管事也非擅作主张，是我拿了大嫂送我的玉佩，他这才勉强将那些布借给我的。当初借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有借有还，这布我应该还给白家。只是……”
　　韩彰笑眯眯的听着，也不插嘴，公孙筱玥无奈，只能歉意的笑着继续道，“只是，现在这布都让我给卖了。”

　　“嗯。”韩彰点头，“刚刚我听管事的大致说了一下。”
　　“抱歉，”公孙筱玥语气很真诚，“这件事怪我，请二爷千万别为难那位管事先生。”
　　“难为？”韩彰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公孙筱玥，笑道，“在商言商，做生意讲的本就是‘利’，而我们白家更多了一层，讲‘利’更要讲‘义’，他两样做的都很好，我为什么要为难他。”
　　“如此……”公孙筱玥也笑了，道，“如此到是我小气了。多谢二爷不与我一般计较。”
　　“是啊，多谢二爷不计较此事，”沈重也在一旁道，“虽说商人言利，但像我们这般行事也却有不妥之处，此事也并非三小姐一人所为，我也……”
　　听话听音，沈重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在想如何替公孙筱玥开脱，可是现在听听他们之间的渊源怕是比他深，想想他也释然了，也不是没道理，筱玥是如意的朋友，认识韩彰认识白家也很正常。
　　“哎！”韩彰微微抬手打断他的话，“沈老板为人磊落，你们这么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白玉堂在一旁一直都像不存一样，只是在沈重开口帮公孙筱玥说话的时候才不经意的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接触到公孙筱玥的目光，他便淡淡的又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话说开了大家似乎也都舒坦些了，沈重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又说了一句，“我们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二爷，所以银两也并未带在身上，那些卖布的钱，明日我定派人送到府上。”
　　“那个不急，”韩彰道，“不如我们先聊聊明天的事。”
　　他从衣襟里拿出两张纸，就是公孙筱玥给白玉堂的那两张纸，抬眸看向公孙筱玥道，“这是三小姐的主意？”
　　“对。”公孙筱玥点头。
　　其实公孙筱玥的想法也很简单，这两份单子，一份是写给成衣店的，针对的是那些想买成衣的人群，大意是，但凡买成衣的人现在一律都是九折优惠而且还会专门派人送货到家，但工期会晚上五六天，换句话说就是把利润让出去一部分然后把时间拉长。
　　还有一份单子是写给布店的，大意差不多，把利润让一部分然后把时间拉长。
　　说白了，这两份单子的中心思想就是薄利多销。
　　只要客人够多，这利润还是会上去。

　　拉长时间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充足的备货时间，布料衣服这类的东西不是柴米油盐，晚两天并不会怎么样，有了订单双方都有了保障，买家不怕买不到卖家也不怕卖不出去，但这样一来卖家就有了资金来源，同时这样一来李家囤的那些货也就彻底成了烫手的山芋。
　　只要有时间，哪里买不到布和蚕丝，大宋朝本来就是人寿物丰。
　　再加上那个韩七爷现在被白玉堂给盯上了，他自己的官位能不能保的住都还两说，李家要想指望他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一时无法出手的囤货，一时无法周转的现银缺口，再加上公孙筱玥的这招“让利”抢走了客源，李家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可韩彰拿着那两张纸看了半天，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略沉吟他才斟酌着开口道，“想来三小姐与沈老板还是想要留一线生机给李家。”
　　“这……”

　　沈重不语，公孙筱玥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以她对韩彰的了解，他能看出来她一点也不意外，到是沈重，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他才道，“二爷这话，不知是何意思。”
　　“我的意思是，”韩彰将手里的纸放在桌上，道，“此事我们白家也愿加入，不过，这单子上写的内容嘛，”他用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桌上的纸，一边不紧不慢的说，“怕是要再商议商议。”
　　听他说这话公孙筱玥忍不住想笑，她大概是明白韩彰的意思了，看来白家这有“仇”必报的性子还真是家传的。
　　“三小姐主意多，不如，你再想想。”韩彰笑眯眯的看着公孙筱玥道。
　　呃~行吧，看来李家这次彻底没戏了。

　　白家不争不代表白家人没脾气，趁着过年的时候来这么一出，真当白家人是好惹的么。
　　这次李家机关算计心思用尽，却怎么没将白家算进去，得罪了白家是什么后果难道李源他就不掂量掂量。
　　公孙筱玥到也没理解错，韩彰就是这个意思——“有仇不报非君子”。
　　“这……”公孙筱玥想了想，似乎也不是不行，“二爷，冒昧的先问一句，二爷这次从京城回来，带没带布。”
　　“带了。”韩彰也很干脆，道，“我和船是一起到的，只不过，我将那两船布停在了外埠。”
　　“行了。”公孙筱玥点头，“今晚就将消息放出去，第一，韩七渎职，五爷这次就是为了查他才回来的，第二，二爷到了，白家的人回来了。不止如此，二爷还带了布回来，但凡想买布的店商都可以来白家，此次货源充足，要多少有多少。”
　　“简单。”韩彰点头，“回头我就差人去办，明天一早，这两件事大街小巷便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稍等，”一直没说话的沈重皱眉道，“二位恐怕低估了现在江南布市的情形，虽然二爷带了两船的布，但也远远做不到供不应求，你……”他看向公孙筱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心，“你们这般的说辞，恐怕……”
　　公孙筱玥与韩彰交换了个眼神都是笑而不语，许久，韩彰才开口道，“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让那些人安心，虽然我的两船布可能是少了点，但我大哥四弟都在京城，要运布回江南不用太久，此事沈老板大可放心。”
　　说这话的时候韩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白玉堂，通常这种事他不止不会同意不会参与而且说不定还会当场翻脸，别人不说，就算他们这几个当哥哥的，通常都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他什么性子他们还会不知道。
　　不过……
　　韩彰将话说的很慢，他其实实在是不太确定白玉堂的反应，但事实上白玉堂根本就没有反应，他一手拿着酒杯浅浅的啜着，一边就好像刚才公孙筱玥根本没提过他的名字一样淡淡的想着什么，看那样，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儿。
　　想了想，韩彰还是不太放心的看向白玉堂道，“只是此事将老五牵扯进来恐……”
　　“无妨，那个韩七也的确该好好查查，”白玉堂淡淡道，“二哥不必放在心上，你们做你们想做的事就好。”
　　是“我们”想做的事还是“她”想做的事，韩彰在心里轻笑，看来他大哥说的还真是真的。
　　他抬手示意公孙筱玥继续，公孙筱玥也不客气直接就继续开口道，“今晚将咱们商议过的事找人再去知会别的那些成衣和布店一声，明天一早，白家，云霓坊，同步开售，无论是布还是衣服我们都打折，而且都会派人送货上门，但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时间要延后。”
　　“既然我们手上已经有布了，为什么还要延后？”韩彰不解道。
　　“‘饥饿营销’啊，商对商，我们可以来多少单子就接多少单子，但若是对那些客人的话我们自然要有所保留，越是没那么容易得到越是会被趋之若鹜，”公孙筱玥道，“还有，除了让利，我们还抽奖。”
　　“抽奖？”

　　这次韩彰和沈重同时开口，而且几个人的目光中也都是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疑惑，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韩彰问道，“这奖该如何抽法？”
　　“很简单，”公孙筱玥道，“凡是在云霓坊或是白家布行买满三百两银子者，就有一次抽奖的机会，买满五百两的，七天之内还有一次抽奖的机会，买满一千两者十五天之内有三次抽奖的机会，购买金额可以三天之内累计，具体的方法晚些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其他布店和成衣店若是愿意，也可以一同参与。”
　　“这样一来……”沈重微微有些皱眉道，“这样一来的话我们成衣怕是就没什么利润可言了。”
　　“谁说成衣店送的还是成衣来的？”公孙筱玥挑眉，“但凡喜欢买衣服的人都多少是喜欢打扮的人，那么胭脂水粉，钗环配饰，或者……‘优惠券’什么的，这些都可以当成是赠品。”
　　“你说的那些东西怕是更贵吧，”韩彰淡淡的开口道。

　　他到是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就只单纯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这，”公孙筱玥道，“送的东西不用很贵重，其实大家心里也很清楚，附赠的东西的价值肯定远远没有买的要值钱，只要东西不是廉价到让人一眼看着就生厌的，这就够了。还有，胭脂水粉我可以，给我几个人，几天时间，我能保证这些胭脂水粉一定不会给白家和云霓坊丢人，至于钗环配饰……质地不用上乘但做工要好，这个我相信二爷一定有办法，这样一来附赠的物品也就解决了大半，至于‘优惠券’嘛，这个有点麻烦。”
　　“此话怎讲？”韩彰问。
　　“虽然表面上看‘优惠券’是最简单的，但要是这‘优惠券’人人都能印的一样，那恐怕到最后我们就真的血本无归了，所以，这‘优惠券’的重点就在防伪。就是防止别人造假，我们要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优惠券’做个标记，做个只有我们知道只有我们才能分辨出来的标记。”
　　“这个简单。”一直都没说话白玉堂淡淡的开口道，“这件事我来做。”

　　呵~韩彰差点笑出声来，他这五弟还真是厉害，想当初白老爷想了多少办法要让他接手白家的生意，他们这几个做哥哥也是旁敲侧击的劝着哄着，可是这位少爷就从来没松过口。
　　别说是过问一句，就是当真有什么事让他看在眼里，那他多半也都是不咸不淡只当是不知道，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家伙居然主动开口说要帮忙。
　　见韩彰眼神闪烁，白玉堂也无所谓，只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左右闲来无事。”
　　嗯。举手之劳。
　　在场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但都是觉得意外不已，韩彰心道，他这五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功夫还真是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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