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年二十五

　　两人都气喘吁吁，门外发狂者们不停地敲打着大门，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周曜哭丧道：“我还以为这末世没有‘丧尸’呢，没想到还是没逃得过啊……”

　　萧磊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丧什么尸，他们还没死呢。”

　　两人趁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把各自在暗巢的经历互通了一下。萧磊没想到，在他晕过去的一天时间里，周曜竟然经历了这么多，还有程越那个撵不走的狗皮膏药，他居然也来了。

　　程越英雄救美的戏码，显然打动了周曜，提起程越的时候，周曜的神情和言语里都透露出担忧，萧磊的心情越来越郁闷。

　　周曜并没有注意到萧磊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他满脑子都想的是萧磊和薛井泽之间的对话——周曜一直怀疑，伊恩是制造腐蝶的罪魁祸首，但根据萧磊的叙述，伊恩是因为周宸夕继续进行推进象牙塔计划才对他恨之入骨，如果这样他就没有理由用这项技术来制造新的异种。

　　不是他又会是谁？

　　门外的发狂者们越来越暴躁，他们砸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周曜估摸着不出2分钟，这铁门就得被推倒。

　　周曜思忖片刻，作出决定：“萧磊，你能带我去见伊恩吗？”

　　萧磊皱眉：“你见他干什么？”

　　“有些事，我想跟他确认一下。”周曜面色凝重：“你也看出来了，这些发狂者身上的红色纹样，和腐蝶一模一样，就连副作用都有极大的相似性。我一直觉得腐蝶出现太蹊跷，现在看来，它有可能是实验室制造出来的异种。”

　　萧磊不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身为唯一一个人造异种，他也知道这并不是不可能：“你也怀疑周哥哥？”

　　周曜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周宸夕很可能是被人陷害了。”

　　萧磊神色陡的一震。

　　暗巢总控制室内，伊恩正面色凝重的看着大屏幕，第3、8、12街的休息区都已经被波及了，这样大规模的失控还是头一次。他们这些实验的幸存者，如果在休息的时候受到打扰，副作用就会立刻显现，变得失去神志。

　　现在连他最得力的部下薛井泽都失控了，伊恩只能让其他还未波及到的手下戴上防毒面具，同时尽力压制住他们。

　　咚——

　　控制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萧磊背着周曜出现在大门口，门外那些守卫都被萧磊解决，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伊恩皱眉，脸色沉了下去，他从腰间拿起枪，枪口直指萧磊。

　　“等、等一下——”周曜赶忙从萧磊背后下来，站在了伊恩和萧磊中间。

　　伊恩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谁啊？”

　　周曜讨好的笑笑，同时亮明了身份：“我是周曜。”

　　周宸夕的转生者……

　　伊恩脸色更不好了：“谁给你的胆量站在我俩之间，你觉得换成你我就会手下留情了么？”

　　伊恩的枪口转而对准了周曜，周曜讨好的表情僵在脸上，萧磊则毫不客气的走上前，迎上伊恩的视线，语气冰冷：“你动他一下试试。”

　　砰——

　　子弹擦过周曜额前的头发，打在他身后的墙上，伊恩挑衅的冷哼一声，那神情仿佛再说“我就动了，怕你咋地！”

　　萧磊嘴角微抽，握紧了拳头就要冲过来和伊恩拼命。

　　周曜一个头两个大，这伊恩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这性子居然还和小孩一样，是个倔老头。萧磊也是个幼稚鬼，两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要硬扛，这倔劲要都上来了，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周曜在事态变得无法挽回之前，拽住了萧磊，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萧磊嘴角抿了抿，极其不情愿的退后了一步，但仍紧挨着他，随时准备应对伊恩。

　　“老前辈，我们不是来这里找茬的。现在暗巢里出了乱子，如果我们想跑早就跑了，没必要专门过来找您，我来只是想问您一些问题。”周曜神色很诚恳，举止间都表现出对伊恩很尊敬。伊恩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周曜谦逊的态度化解了伊恩一部分敌意，他神色缓和了些。

　　周曜见伊恩慢慢放下了枪，在心里松了口气。伊恩虽然倔强，但并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只要他是个讲道理的人，那就好办。

　　周曜放下心，语气诚恳：“对于您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当我知道您的儿子是自愿加入象牙塔计划的时候，我对他真的是肃然起敬，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吧。”

　　周曜的话，让伊恩有些动容，他回想起伊森小时候的模样，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很崇拜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保家卫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小小年纪，就很有主见，当年他知道当时的联合政府正在招募小孩子参与象牙塔计划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决定报名参加。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凡事有自己的看法。”提起自己的孩子，伊恩这个以铁血闻名的老将军也忍不住感慨：“我不愿用我的想法束缚他，只要他想做的事，我都会放手他去尝试。象牙塔计划是一项很残忍凶险的实验，但在当时却是人类的一线生机。为了进步，总要付出一些牺牲，这些孩子和战场上的兵一样，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人类。”

　　伊恩并没有阻止伊森，他以自己的儿子为荣。

　　伊森加入象牙塔计划之后，偶尔也会写信给伊恩报平安。或许是为了安慰伊恩，伊森的信件里从没有写任何不快或者痛苦的事情，相反地，他都是将实验中遇到好玩的事告诉伊恩，哪个小朋友早上起来又尿床啦，他们趁着实验员睡觉的时候在他脸上画小乌龟啦等等……

　　伊恩觉得，伊森参加的好像不是什么实验，就好像一群小朋友在露营玩耍一样。

　　渐渐地，伊恩也放下心来。然而厄运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在一次外出任务的途中，伊恩收到了儿子的噩耗，以及象牙塔计划宣告失败的通知。

　　失去了自己的爱子，伊恩痛苦不已，但他并没有因为悲痛而去责骂周宸夕，毕竟这本身就是一个实验，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发生。周宸夕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罢了，他没权利去指责一个拼尽全力的人。

　　伊恩只能将这份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他不断的工作，为人类争取栖息地。象牙塔计划中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最终也成为了结束战争的关键，伊恩很清楚这是周宸夕的功劳，他没办法把自己孩子的死归咎于周宸夕身上。

　　直到五年后，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有他儿子惨死的照片，以及一群孩子被关在阴暗潮湿房间里的一小段视频，伊恩这才知道，原来象牙塔计划从未结束。

　　后面的事情，也就无需赘述了。伊恩开始策划针对周宸夕的暗杀计划，象牙塔计划没了周宸夕便没办法继续展开。然而因为萧磊出卖了他，导致计划失败，伊恩被剥夺了普卫军上将军的职位，流放到现在的暗巢。

　　事件的经过，和周曜预想的差不多，这样一来，也就解释得清为什么伊恩要在象牙塔计划结束之后五年才计划除掉周宸夕。

　　“当年我被捕后，执政官念在我爱子心切，没有让我坐牢，只是撤去了我的职位。但我无法接受天启的作为，我提出要求，要带着这些接受实验的孩子们走。”

　　“当时这些孩子们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发狂者时有出现。第二次的象牙塔计划也基本宣告失败，天启正发愁要如何处置这些‘失败品’，我的要求刚好帮助他们解决了困难。”

　　伊恩带着这些孩子们，建立了暗巢，成为了除天启之外的另一块人类栖息地。这也是天启这么多年从未干涉过暗巢的原因，毕竟是他们有愧在先。

　　周曜神色严峻，一直在默默地思考。直到萧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周曜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事情的经过你已经知道了，你该明白这里的人有多么憎恨周宸夕。”伊恩重新举起枪，将枪口对准了萧磊：“当年要不是他，我早就把周宸夕碎尸万段了。他欠我的，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讨回来——”

　　伊恩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这个倔老头对萧磊是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周曜将心底里关于周宸夕的种种猜测先放到了一边，至少眼下有一件事情，他是可以确定的。

　　“第二次象牙塔计划，幕后主使并不是周宸夕。”周曜语气笃定。

　　周曜的一句话，让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伊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萧磊则是没想到周曜居然会这么笃定。

　　“你——说什么？”伊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当年第二次象牙塔计划，周宸夕并不知情。”周曜郑重其事的说道：“他是被陷害的。”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这件事并不难调查。但陷害者就是抓住了伊恩爱子心切的心理特点，故意刺激他，让伊恩失去了理性的判断，才会踏进了早先设计好的圈套里。

　　“你刺杀周宸夕的时候，正好是天启建立第四年。当时克里实验室刚刚颁布了异种分级制度，将异种按照危险程度分为不同的等级。地球上变异的物种成千上万，要想完善等级制度，则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

　　“这一项制度，是克里博士提出、周宸夕负责完善的，我调查过周宸夕在那一年的实验项目，多达234个，他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参与第二次的象牙塔实验。”

　　伊恩并不相信：“这都是你的主观推测，你没有证据证明，周宸夕不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去秘密的实验基地进行实验。”

　　周曜接着道：“我之前让谢祁帮我调取过周宸夕的身份芯片，那里面记载着周宸夕所有的刷卡记录——在天启第四年，周宸夕几乎没有离开过克里实验室，每天都是埋头实验，有时候一周才会离开实验室回到休息处短暂的休息2￣3个小时。”

　　“克里实验室采用的都是虹膜刷卡方式，不会出现冒名顶替的情况。你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周宸夕的刷卡记录，就不难看出疑点。”

　　伊恩沉默，当时的他得知象牙塔计划仍在秘密进行的时候，整个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只想着要怎么给儿子报仇，却从没怀疑过匿名信的真实性。

　　“即便记录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周宸夕与第二次象牙塔计划无关。”伊恩仍不相信周宸夕的手是干净的：“周宸夕并没必要凡事亲力亲为，他完全可以吩咐其他的研究员去做，自己只要在关键的时候指导几句就行了。”

　　这次萧磊不悦了：“周哥哥在实验上绝不马虎，都是亲力亲为。如果他参与了象牙塔计划，那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周宸夕对实验的狂热是有目共睹，伊恩知道这个理由很没有说服力，但他实在难以置信——自己对周宸夕仇视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是中了他人的圈套，这让他怎么接受。

　　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周曜用自己的通讯器调出了周宸夕在天启第四年全部的刷卡记录，行程枯燥单一，除了实验室就是回家休息，而且回家后第二天他一定会重新回到实验室继续闷头待好几天。

　　实验室的记录和公寓的进出记录完全吻合，周宸夕根本没有时间参与第二次象牙塔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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