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你有点甜

作者:玄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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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定之人


      日上三竿,柳溪照懒洋洋翻了个面,不情不愿地从榻上坐起。

      在外头折腾了个把月,如今好不容易如愿归家,她却心事重重。

      昨日归来后,跟她爹柳一刀秉烛长谈了半宿,得知自己真的是慕仙道尊柳淳风的后人,如今又凭空得了个慕仙教祭酒的高位,她心中又惊又喜,愣是干瞪着眼一宿都没睡好。

      想到昨日临别时,元昭说随后便要来柳宅提亲,她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跟父母交代此事。

      “你真以为那点事,能瞒得了多久?”袖袋中的铜镜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口吻。

      柳溪照心里烦闷得很,没心情跟它计较:“我娘亲近来身子不太好,我可不想再刺激她,自然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说着话,她从床底下取出了昨日临别时魏怀泽赠的包裹。

      沉甸甸的包裹中仅放着一个精美的糕点盒,柳溪照打开一瞧:“这是什么?”。

      盒中的糕点个个色泽乳白层次清晰,每一根糖丝都细如银丝,看做工可不是寻常店铺作坊的手艺。

      八爷不屑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此物是龙须酥,御用的糕点”。

      “ 酥松绵甜入口即化,果然好吃”’,

      柳溪照应声塞了一口,边吃边说道:“娘亲近来嫌药太苦,待会儿正好送去给她尝尝”。

      她捧起糕点盒刚要出门,却见盒底下竟还压着几本书,拾起随意翻了几页霎时大惊失色,双颊涨红。

      “魏怀泽你!你个龟孙!竟敢把春|宫图偷偷塞给我...你给老子等着!”。

      东厢房中柳溪照正对着几本春|宫图骂骂咧咧,柳宅正房中,柳一刀端着一碗药汁,正用小木勺子一口口喂芸娘喝药。

      芸娘半靠着柳一刀,每喝一口便苦得皱眉,虽已做了十五年药罐子,但她觉得近来的药似乎一日比一日苦,显然已不是从前的药方。

      入冬以来,她的寒症再次复发,且来势汹汹,往年每日服一次药即可,可近来每日三大碗苦药,都不见孱弱的身子有什么起色。

      虽然对外说是自小体弱,其实十五年前她意外落水,又在冰凉的溪水中漂浮了一日,好在后来侥幸被柳一刀救起,但自那以后就得入骨的寒疾。

      生柳溪照时难产导致失血过多,她的身子便愈发虚弱,每年刚入秋就如同坠身冰窟浑身发颤,八月起就得日日烧暖炉才能安眠。

      近来数疾并至,病来如山倒,她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柳哥,对不住,我又拖累你了...”芸娘皱着眉头轻声叹息。

      柳一刀满目怜惜:“我曾说过你我之间永不必说这几个字”。

      芸娘沉默了片刻:“可我总担心,若是再不说就迟了...”。

      “芸儿!别说了”柳一刀闭着眼不忍再听下去。

      芸娘坚持说道 :“柳哥,当年你不顾流言蜚语,救了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又不顾别人指指点点,接纳了我腹中的孩子,你给了我和阿照一个家,这份恩情,我此生无以为报了”。

      柳一刀将手中药碗搁下,轻轻环抱住芸娘:“芸儿,你知道我从不在乎那些,你和阿照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你知道我...”。

      为等他说完,芸娘温声打断:“我知道,你一直视阿照为己出,可我有愧于你柳家的列祖列宗”,

      “你是慕仙教之主,担的是浮世众生,求的是摒弃生死脱离俗世,说到底,是我母女二人耽误了你”。

      没想到她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柳一刀愕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芸娘应声点了点头:“是,我都知道”。

      “你不怪我瞒了你和阿照这么多年?”虽是迫不得已才瞒了这么多年,但柳一刀还是觉得愧对她。

      芸娘摇了摇头徐徐说道:“你守着天下苍生,守着我和阿照,在这山野小镇如履薄冰过日子,要我如何怪你?”,

      “你从不问我从前的事,阿照的身世你也不曾过问,事事顾虑着我和女儿,要我如何怪你?”,

      “你为我倾尽了所有,十五年了,却连我的心意都不敢多问一句,要我如何怪你?”。

      从她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听得柳一刀渐渐湿了眼角:“从前你不愿说的,今后我也不会多问”。

      “柳哥,从前的恩怨于我已恍如隔世,对我来说你才是今生今世,夫妻十五载,我沈月芸心里是有你的”。

      夫妻多年,柳一刀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意,多年不问只是不想让她徒增为难:“傻芸儿,有你这句话,我柳一刀此生便都值得了”。

      芸娘释然一笑,今日终于把积压了多年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觉得从未有一刻如此释怀畅快。

      柳溪照双手捧着糕点盒蹲在正房门外,拽起袖角擦了擦满脸的泪,大口吸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虽然早就对自己的身世起疑,但柳一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爹!娘!说什么悄悄话呢?”

      擦干了泪,柳溪照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冲屋内的父母做了几个极丑的鬼脸。

      芸娘每回都很捧场,立即被她逗得掩面直笑。

      看着眼前说说笑笑的母女,柳一刀原本快要决堤的情绪暂时得已封存,这对母女带给自己的这十五年光阴,仿佛这世间最甜的蜜糖,有了这份甜,他便可以咽得下世间所有的苦,并甘之如饴。

      “阿照,陪你娘亲说会儿话,爹去做一锅你最喜欢吃的酸笋米线”。

      柳一刀前脚出了房门,后脚柳溪照笑嘻嘻拿出了掩在背后的食盒:“阿娘,这是我从城里带回来了点心,偏不让爹爹吃,馋死他!”。

      刚喝完药芸娘口中正苦得发涩,明知她在说笑,还是配合着装出恼火的神情:“你这馋猫,若是被你爹爹知道,指定得伤心好几日...”。

      柳溪照吐了吐舌头,取出一块龙须酥送到了她唇边:“我喂阿娘吃,你吃下去便不觉得药苦了”。

      望着柳溪照手里的糕点,芸娘有些讶异:“这是,龙须酥?”。

      “娘亲吃过?据说这是御用的点心,皇亲国戚才能吃到”见她似乎认得此物,柳溪照也有些诧异。

      不知想到了什么,芸娘有些恍惚:“娘亲从前,见过…”。

      看着眼前愈发懂事的女儿,她眼中充满了怜爱和愧疚,轻咬了一口她手中多年没尝过的龙须酥:“阿照喂的,果然特别甜”。

      得了夸赞柳溪照很是得意:“那是自然,龙须酥哪有女儿甜?”。

      眼前的女儿虽然仍是莽撞的假小子模样,但芸娘还是看出她此番游历归来,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试探问道:“阿照此番外出可有什么新鲜见闻,不如说与娘亲听听?”。

      离家这个把月经历的事实在太多,柳溪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东拉西扯了一阵,才吞吞吐吐说道:“阿娘,我...我有件事,不知如何开口...”。

      芸娘会心一笑:“阿照此番外出,是不是遇到心仪之人了?”。

      “你怎么知道?!”柳溪照大吃了一惊,心想:“难不成娘能未卜先知?”。

      “你是娘亲十月怀胎的亲骨肉,你在想什么娘亲怎会看不出?”,

      芸娘伸手抚了抚柳溪照额间的碎发:“不知阿照倾心的男子,是个什么模样?”。

      柳溪照俯身蹲在床边双手支着下巴,心道:“不知玉郎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半晌后回过神来,见娘亲盯着自己直笑,她顿时羞红了脸:“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绝对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见她一脸春心萌动,芸娘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在闺中思念心仪男子的模样:“你心悅他?”。

      脸颊轻轻贴上芸娘的掌心,柳溪照红着脸点了点头:“阿娘,我想嫁给他...”。

      此言一出,芸娘神色霎时起了些变化。

      见她神色有变,柳溪照犹豫问道:“娘亲是不是担心,我在外人眼里是个男儿的身份,不便与人结亲?”。

      芸娘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脸颊:“乱世中女子大多身不由己,能遇到互相倾心值得托付终生之人,娘亲很为你高兴”。

      柳溪照:“既是如此,娘亲为何一听到我刚才的话就愁眉不展?”。

      沉默了片刻,芸娘下了决心不再隐瞒她:“阿照,有件事娘亲一直没有告诉你...”。

      “若是跟身世有关,女儿方才在屋外都听到了”柳溪照应声低下了头。

      “你方才...都听到了?”

      瞒了她十五年,没想到今日竟阴差阳错让她知晓。

      事到如今只能如实相告,芸娘缓声说道:“阿照,除了你的身世,还有一件事娘亲没有告诉你”,

      “十五年前,我曾蒙一位恩公搭救,那时我尚不知自己已有身孕,那位恩公便直言我怀的是个女儿,还说我腹中的孩儿有天定姻缘,不可随意与人结亲,因此你出生时,娘亲才有意隐瞒你是女儿身...”。

      “竟有这事?!”

      没想到自己从小女扮男装,竟是因为十五年前那位恩公的一句话!

      柳溪照倏然起身:“天定姻缘?我才不信那人的说辞,女儿此生非玉郎不嫁!”。

      话音刚落,柳一刀端着两碗刚出锅的米线走了进来。

      “你非谁不嫁?那玉郎又是谁!”。

      刚才一时情急忘了留心周围的动静,听到身后威吓,柳溪照两腿一软讪讪回头:“爹,你听岔了吧,没,没有…”。

      柳一刀将冒着热气的米线往桌上一放,沉着脸唤道:“还装!你给我出来!”。

      语罢他怒气腾腾转身,先一步走出了房门。

      柳溪照回首对着榻上的芸娘无声求助:“阿,娘,救,我!”。

      “好好跟你爹说,别怕”芸娘施施起身加了件衣袍,拉着柳溪照跟了出来。

      母女两行至厅堂,见柳一刀已端坐在堂中太师椅上,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柳溪照硬着头皮上前:“爹,您先消消气,听我跟你解释…”。

      “这么重要的事,你昨夜竟敢隐瞒不报!”

      昨夜父女两秉烛长谈,见她数次欲言又止,柳一刀本就疑心她此行有所隐瞒,没承想,她瞒下的居然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此刻他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什么解释?

      “我早料到,说出来定是这么个局面...”

      柳溪照杵在堂中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闻大门外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徐徐驶来。

      “爹!我,我尿急!我要上茅房!”脑中灵光一闪,柳溪照即刻转身,快步朝门外跑去。

      每回闯祸她都用尿遁脱身,柳一刀起身喝止:“站住!不说清楚今日哪也不准去!”。

      柳溪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爹,您今日就放我一马吧,改日我一定好好跟您解释…”。

      “何事来不及了?”不过半晌功夫,几辆马车在柳宅大门前停了下来,一个玉面黑袍男子应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若干个捧着聘礼的家仆。

      柳溪照两眼一黑,扶着额头:“完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爹,有客到访!找你的!你们先聊着啊!”

      柳溪照高喊了一声,正要伺机遁身,擦身而过时元昭却一把拉住了她,笑意盈盈问道:“去哪?”。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松手!” 柳溪照用力掰扯他的手指头。

      元昭徐徐松开了她:“不是说此生非玉郎不嫁,为何见了我却要走?”。

      非他不嫁这句话,只在刚才房内说与芸娘说过,此刻竟从他口中听到,柳溪照顿时傻了眼:“你怎么知…”。

      见他二人站在门口拉拉扯扯,不知嘀咕着什么,门外还站着十几个随从,今日这阵仗似乎是有备而来。

      堂上的柳一刀干咳了两声,正声问道:“你便是阿照口中的玉郎?”。

      元昭的目光从熟悉的院落中一扫而过,墨袍飘飘缓步行至厅堂,拱手行了一礼。

      堂上的柳一刀与芸娘皆是目万分惊讶之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滞了片刻,夫妇二人竟异口同声道:“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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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天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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