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劫

作者: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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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


      这是我的第五任主人。她叫若残,豫若残。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份是楼兰的豫氏族长之女,若残。

      我从初见就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我知道她一定不平凡。

      可是,我却害怕起来。我害怕再重蹈夜尘的覆辙,我害怕身体里的剑魔再次出来作乱。所以,我只好祈愿她千万不要用我来杀人。

      她刚从夜尘尸骸旁捡到我的最初,有一个熟习修灵术的长者看见我,告诉她千万不能轻易用我杀人,若残便将我束之高阁。一切都是如我所愿的。我日日祈祷,令这样平静的日子长些再长些。

      但,上天却好似有捉弄众生的恶癖。

      那天,若残唯一的胞弟豫若隐被一架不知名的木鸟劫持,她的父亲豫澈准备出发去楼兰皇城寻找。临行的晚上,他走进大堂,却没有发现一旁的我——若残将我束在厅堂之内,却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看见豫澈坐到木凳上,从桌子的隔层里拿出一件大红色的男装和一幅画卷,轻轻抚摸。黑暗里,我竟嗅到了泪水的味道。

      我听见他反复说着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霓裳。我听见他说,霓裳,你知道么?那年我们一起捡到的那个孩子竟然被劫持了。我要去皇城找他。我已经失去了你和小影,我不能再失去他了,霓裳……

      我在黑暗里安静的躺着,听着他的低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从来不曾见过若残的娘。那是因为,她早已在生下若残后失踪,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而豫澈手中的那件男装,便是画中那霓裳“生前”最爱的衣服。

      豫澈在黑暗里一直坐到天际发白,才拿起一边准备好的包裹走出去。

      豫澈走了后,若残便成了代理族长。每日里都有繁多的事务要处理,她便更没有时间来忆起一把被遗忘了的剑。

      直到那个使者的到来,才让我隐隐嗅到了不详。

      若残按照从不见生人的惯例,用术法筑了一个自己的镜像佩着我走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房里。

      我在听见那几个字的时候惊讶地窒息:豫澈死了!但更令我惊讶的是若残的姐姐若凝,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她。

      她有着足以和婕妤媲美的容貌,却做了一件令我不解的事——使者棂走后,她进入若残的房间对她说豫澈在皇城邀她们过去住几日。而镜像,在与本体对视一眼之后灰飞烟灭。

      起初若残并不愿意。是我用灵力拟出剑吟,告诉她棂长的像极了若隐,她才同意的。也是在我用剑吟与她交谈过之后,她才忆起了我,将我视若珍宝。不过,这只是我为了让她去皇城的谎言。

      走之前,若残邀来一个外族人,枫,帮她料理氏族。我见过他,是个星眉潋目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若凝不喜欢他。

      不过,若凝的理由确实无可厚非。枫确实不时地离开楼兰,平日里几乎没人能找到他。后来我无意间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玉哨,我才明白他离开楼兰去做些什么——那个玉哨,从前夜尘也有一个一样的。那是碎舞杀手的信物和上级联络下级的媒介。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若残已经将一切委他接任,带着我离开。

      本来计划的是由水路去皇城,不料半路却出现了一只木鸟,将若残和若凝劫持了去。不过最终,我们还是到了皇城。

      当木鸟内那个传说是血霁中人的少年领着我们到达楼兰皇妃府邸的时候,我看到皇妃,然后惊诧地颤抖:她,就是那个画里的女子!不过仔细看去,她和画中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还待不及我再想下去,我就感到一阵猛烈的震动——若残佩着我,推开众人向一片烛海中心冲过去。我看见她疯狂地跑至烛海中心,颓然跪了下去。那里,躺着豫澈的尸体。若残疯了似的问一边的侍女,侍女说,是一个叫做泠的人杀了他。

      这时,若凝走过来,轻拍她的肩,带着她进了夜羽寮安排的厢房,一直等到她入睡。我看到若凝的眼,有温柔溢出。我这才明白她对若残撒谎的用意。

      这夜,我无法阖眼,便玩起了掌控灵力的游戏。然而,我在将灵力散发出来之后,却听见了夜羽寮的声音:妹妹。

      我凝神细听,这才知道了一件对于若残若凝还有豫澈都石破天惊的事情:若残和若凝的娘,豫澈失踪了的妻,就是这个皇妃的孪生妹妹,夜羽漾。我在黑暗中颤抖,彻夜未眠。

      之后的一天,我还未待及告诉若残所知的一切,就从她身上嗅到了爱情的味道。

      果然,这天夜里,她闯入那个名为渊的少年的厢房,告诉他自己的爱恋。渊拒绝了她。我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冲动,致使我连压制剑魔的机会都没有。剑魔在若残无尽的怒气中咆哮,而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原本繁华的羽妃宫化为了一片废墟。漫天风沙之中,渊抱着若凝的尸体跪在地上,眼里网满了血丝。

      而我被提在若残的手里,指向跪着的渊。她持着我的手忽地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拖着我向门口走去。

      在碎裂的门前,我看见前面站着一个老妪,腰间系着和枫一样式样的和田玉哨。在夜尘身边那么久,我可以清晰的分辨出这也是碎舞中人的标志,却比枫高了一级。

      还没等我想更多,若残就拿着我,和她擦身而过。可是,我仍忘不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少年,渊。

      在若残带我去海国的时候,我开始通过湮灵剑用灵力遥感渊。

      没有人知道,修炼到一定级数的剑可以通过另一把剑遥感到它的主人的踪迹,以及之前发生的一切。

      然后,我看到了湮灵的主人渊,被刚才我见过的老妪所救。在老妪的茅屋里,我看见一个老者,腰间也缀着一只玉哨。玉哨的式样比老妪的还要繁复一些,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阶级比老妪和枫都高。

      我听见老妪蹙着眉和老翁轻声交谈,看向躺在床上的渊时眼神忧愁。而我在看见紧闭着眼的渊的刹那颤栗起来——我可以清晰的看到,渊的身上覆着一层青紫的光,缓缓流动着,隐隐有血红的光芒从渊身体里透出,转瞬被青紫的光吞噬。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渊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那是碎舞的暗影噬人之术,比一般的暗影噬人更为凌厉,带着浓浓的怨气,但决不是人为,应该是地底某只灵力高强的怨灵所为。

      据说血霁和碎舞争斗不休,已有几百年,看来不是徒有其说。就连一个死去多年的怨灵都会在感应到血霁人的到来在地底发出暗影噬人,可想而知他的仇恨有多深。

      遥感到渊将死之后,我收回了灵力。然后如我预料地看到身边的湮灵剑在一瞬间崩析断裂。
      在湮灵剑崩折碎裂了之后,若残变得颓然。

      若残埋首在双膝中很久很久,然后好像下了决心一样,站起来往羽妃宫的方向走回去。我知道,她是要回去找那条传说中的密道,自行去血霁,找回她的弟弟。我相信她的能力。

      果然,若残回到羽妃宫之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条密道,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在密道里,我见到了一个女子,环佩叮当,长及腰际的长发高高挽起在头上,盘成一个乌蛮发髻,斜挑一支翠绿色的凤钗,眼神狐媚勾人。

      她的长相很美但不惊人,却让我有了一种肃然的感觉。仿佛面前站的是神诋一般。她伸手挡住若残的去路,而若残,如我所料冲动的拿出我,刺入了她的胸口。

      也是由她对若残说的话,我才知道,若残真的不是普通人。

      她的前世,原来是九天之上,楼兰的守望者,残焰。而那个前来阻拦她的人,幻阙,也是一样的守望者。可是这一切,若残都视若不见。她只顾着前去血霁找若隐,却忘记了她这一行会给楼兰带来多大的灾难。

      可是,我也不想阻拦她。最后我才知道,正是我没有阻拦,才酿成了楼兰之后的惨剧。

      到了海国之后,若残遇到了一个女祭,将她当成了海国神谕之人,极力邀她留下来。若残答应了三天的留宿,却在听了女祭说的海国神殿的由来之后决定次日就走。

      也是她这一决定,使得第二天女祭和大祭司拼了海国的水系圣物也要将她留下。

      这一次,若残破天荒的没有赶尽杀绝。只是用我震回了女祭发出的风语螺,令她们被反噬而沉睡,然后从女祭身上搜出沧戥的地图离开了海国。

      而我在震回女祭风语螺的攻势之后感应到了她脑中的“神谕”,便随即用灵力抹去了那段记忆。

      上了岸之后,我们遇到了一对被捕的鲛人。

      与其中尚清醒的那个鲛人对视的瞬间,我就知道他们必不是一般的鲛人——他们都没有鱼尾,身上却也没有被屠龙户屠宰过的痕迹。显然是自主生长了这样的双腿。

      而在看到另一个紧闭着眼面容魅惑的鲛人时,我感到了他的恐慌:他正在梦魇。

      我听到他在梦魇里不住重复着一句话,他说,泠,你快走,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泠……
      他还在梦魇,我却已经无法再与他对视下去。因为,他在梦魇里不住喃喃的那个名字,我在夜羽寮府邸就曾听过。那个人,就是侍女口中杀了若残父亲的人。

      但我却在若残面对着他们的时候,感应到了她内心的好奇和兴趣。

      于是,我试着散发出全部的灵力,探到若残的脑中,找寻关于泠的记忆所在。我不想让若残在终于遇到一个让她好奇的人时,却还要被父辈的仇恨所左右。

      探寻若残的记忆和抹去女祭的记忆完全不能相比,我能感觉到我的灵力在慢慢的耗尽。

      终于,在我的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我看到了若残脑海里关于泠的记忆的所在。我调动浑身所有仅剩的灵力,抹去了它的存在,然后失去了知觉。

      接连着两次除去人的记忆,我的灵力几乎耗尽。我想,我应该再也没有抹去记忆的能力了。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我看见若残在一个碧透了的湖旁和那两个鲛人站在一起,似是答应了什么协议一般。若残的眼直视着之前我见到的梦魇的那个鲛人,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发觉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有朦胧的爱,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让我没想到的是,从来不曾踏足到我身上的若残竟在与那两个鲛人眼神交接之后,从袖中拿出我平举在眉心,欲乘我而去。

      而我在看到他们拿出的那根祭神杖时惊诧地颤抖——那是楼兰一族在多年前失窃了的圣器!
      我开始后悔抹去了若残的记忆,更让我惊讶的是若残竟然没有认出它来,只是怔了一秒之后仍然踏上了我。

      讶异之余,我还是不想让若残不开心。

      我开始检查我的灵,试着凝聚起剩下的灵力,配合若残灵力的驱动,我载着她第一次飞了起来。

      若残在虚空中掌控着我,促使我向一个方向飞去,我们的身侧是那两个乘着祭神杖的鲛人。

      到达目的地之后,若残却不急着收起我。而是用两个手指紧紧扣住我,一步一步地向面前那扇玄色的大门走过去,神色冷峻。

      我从若残扣进我的指尖中感到了她的紧张和期待,于是我也凝起了灵力,准备着可能的攻击。

      就在若残要触到玄色大门的时候,门上突然开启了无数小孔,射出的箭根根都闪着幽蓝的光,一旦触及也许就会伤及性命。

      我的灵瞬间颤抖起来,若残也在第一时间拿起我抵挡住了众多的毒箭。我有一种战斗的快感,这是很久没有的了。

      若残握着我的手开始颤抖,我知道那是她在激动的期待着门后的那个人,若隐。我从来不知道,她对若隐的感情会有那么深。

      也许那已经不再是亲情了吧。或许是孤单太久开始害怕寂寞,所以把若隐当成最后的救助。所以为了他费尽全力浴血鏖战也在所不惜,因为那拯救的不仅是若隐,更是她自己。

      身后的鲛人接下若残抛起的卷轴,却找了很久破箭的方法。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但已来不及思考。若残在听见那句“破门”时,果断的将我向前一送,不偏不倚地刺穿了那扇门。

      我在门上控制不住的晃动,周遭的一切却骤然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突地停滞了一秒。

      然后,那扇门瞬间被裂缝爬满,最终猛地崩塌离析。溅起的尘埃腾起一人多高,却没有沾上我一丝一毫。因为,我已飞回了若残的身侧,顺从地被她再度扣紧。

      但进入门后发生了些什么,我全然不知。我只来得及看见面前漫长的走道尽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失去了知觉——剑魔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我的灵识,伺机而动。

      我原本可以轻松的压制下剑魔,但现在不行了。经过了接连着两次除人的记忆,和刚才的一番恶斗,我的力量已然耗竭。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却已经躺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地方。我的身侧躺着那个魅惑的鲛人。我这才发现他是男子,且并不是化身而成的,而是先天生就。我竟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人类血液混杂在鲛人血液里欢快的流动。

      随后,我听见了若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倦,却不复从前我熟悉的冰冷。我被她从地上拾起,她冰冷的指尖轻柔的抚摸我的剑身,激的我一阵战栗。

      我开始害怕。我不知道我无意识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但我面前的若残却好像变了一个人,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抚摩了一阵,若残拿着我走向一个神坛。我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四周的壁画都和海国神殿极为相似,但这里又绝不是海国。

      难道——我不禁震了下。这里难道是神界么?

      正想着,我已经被若残一扬手扔在了神坛内的离火之中。赤红的火焰瞬间变得极高,将我吞噬进去。

      一片血般的红色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似是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般叹息着说,云痕,这里是楼兰人的神界,但并不是神界。因为,若残不是神,她是楼兰的守望者。而我,是在这神殿之中陪伴了那几个守望者千万年的离火。你在灰飞烟灭之前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只要不离开这里。

      我看着四周,却只有一片红色,别无他物。那个声音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来,别找了,你的时间不多。

      我的面前仍旧是跳跃的红色,我却在那个声音之后听见了若残的哭声。于是,我鼓起勇气说,我想要知道在血霁里发生了些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但我面前的那片红色之中却隐约有了一些图像——是若残和那两个鲛人。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景象,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终于明白若残为什么会变了一个人,原来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若残原来没有救回她自己,却被源所救。我开始对源改观。我不再在意那祭神杖的过往,我只要若残幸福就好。

      我的灵正在那些图像前不住颤抖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云痕,还有呢?随着声音的出现,那些影像渐渐消失殆尽。

      然后,我不假思索的说出第二个,我想要看看楼兰,看看枫料理下的氏族。

      声音同样没有回答我。我期待的看着眼前的红色,却看见了满目的黄沙。在那些沙尘的下面,有着各式服装的男女老少。他们,如今都成了冰冷的尸骸。而枫,不知去向。

      突地,画面一转,我看到枫坐在一个木屋内,屋外围绕着无数藤萝,开满了金色的花。枫的膝上坐着一个眉目清丽的女孩,他叫她琉月。

      而琉月快乐的笑,叫他绡。她说,绡,我们要一起到天荒地老。你不管你的楼兰,我不管我的血霁。我再不要回去陪紫玄习武。我再也不要回去。

      而绡,也就是枫,他伸手扯下腰间的玉哨,扔的很远很远,然后和琉月十指相扣住说,好。

      我无法再看下去。我的灵此刻若是人形,一定已经泪流满面。绡,亦或枫,还有琉月,他们都不知道,楼兰和血霁都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就是想再回去,也永远不可能回去了。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来,这次却真的只有一声叹息。

      我没有等她再说话,就说,我要看看若残,让我看看若残。

      可是这次,那个声音却回答了我。她说,云痕,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若残要你灰飞烟灭?

      我在火焰里剧烈的鸣动,我听见我发出尖厉的声音,不!你让我看看若残,我要看看若残!

      那个声音再度转成一声叹息。我的面前终于出现了若残和源紧紧相拥的画面。

      我欣喜的颤抖,这才发现我的灵力竟在渐渐的消失,就连面前的影像都开始看不清楚。

      我还来不及调动灵力,就失去了知觉。这一次,我是真的灰飞烟灭。

      我的剑身在离火中崩塌离析。而我就连剑魂都没有剩下。我只能一直盯着火光摇曳中若残的残像,渐渐的,渐渐的,直到所有的一切变为黑暗。

      这世间,从此将再也没有一把名为云痕的剑。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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