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日同人影月（新篇）

　　墓室内空气不流通，毒针一出，空气中立即荡过了一股气流，一眨眼，毒针已逼近了欧阳明日的面门。
　　欧阳明日的武功修为要高出弄月许多，这样的攻击他本可以避过，但他手指未动，天机金线未发，不挡也不避，竟然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

　　千钧一发间，我向前扑出，以最快的身手后发先至，赶在毒针射入欧阳明日眉心之前一把抄住了它们。
　　“弄月，你干什么？！”

　　弄月坦然道：“我在报仇，”说完这句话后，他着看我，云淡风轻的笑着，慢悠悠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出手吗？”

　　弄月这次的死劫欧阳明日难逃干系。我竟忘了他是个睚眦必较的人。一时心急拉他过来破阵，却忘了防备。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欧阳明日：“弄月公子，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就算你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你对不起我……”弄月语音悠长，“当日在这墓穴我替你添油燃灯，助你重返人间。也同样是在这个墓穴，你却送我上了黄泉。你，的确是对不起我，”弄月又转向我，“你带我来这里时，可有想过我故地重游是什么感受？”

　　“……”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了他的感受。
　　他是因欧阳明日而死，我却要他来救欧阳明日。他好不容易才遁世，我却将他从山林里拉出来曝光在欧阳明日面前，只是为了籍此来让欧阳明日得到解脱和安慰。
　　此时此刻我以己度人，不禁觉得弄月愤恨和屈辱得十分应该。他会这么问我，是对我极深的谴责。

　　我对他太了解。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笑着，事态就越严重。油灯的火苗晃动着，整个墓室光影交错。眼前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

　　该怎么化解？

　　我还没有主意。欧阳明日先开口道：“是我毁言在先，现在就任凭你处置。”

　　“好。”弄月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扇面一横，扇刃发出了刀的寒光，朝着欧阳明日脖子就抹了上去。
　　欧阳明日将眼睛一闭，坦然受死。

　　形势已容不得我再迟疑，我一把抓住了弄月的手腕：“不能杀他！”
　　“理由？”弄月转眼看我，面上已无笑容，箭镞般的目光扎得人生疼。

　　事情既无法两全其美，便免不了顾此失彼。弄月可以稍后再安抚，但如果现在再不出手欧阳明日就保不住了。
　　“没有理由。”
　　“你喜欢他？”
　　这话问得我一愣。我顿了顿：“是，我喜欢他。所以我不会让你伤他一分一毫。”

　　弄月突的笑了，但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果然是这样。”他将手从欧阳明日脖子前收回，我也顺势松开了他的手腕。他重新戴上了帽子，遮了面，整个人和所有的情绪又掩盖在了漆黑的袍子下面，他转身就走。

　　“弄月公子！”欧阳明日喊了一声。

　　弄月在石室前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赛华佗，我不恨你。就算没有你，我也杀不死半天月，杀不死半天月我一样难逃劫难。你为什么要帮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弄月公子一辈子阴狠毒辣，对人从不心慈手软，却唯独愿意对你宽容。只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惜我们从不两立。过去是因为立场和身份，现在……”他突兀的笑了一声，“我这一生，有三件事是绝不妥协的。一是仇恨，二是羞辱，三是夺爱。你我之间，看来是一辈子势不两立的命。”

　　他又要提步离开，欧阳明日急切的将天机金线抛出来留他：“你先别走！有些话我们该谈得更清楚一些！”
　　弄月展开阴阳扇回身一挡，一直不见他发怒，到了现在才惊觉他怒气滔天。这一扇之力不仅打飞了天机金线，更是满室飙风扬起，顿时光影巨荡，两排油灯熄灭了大半。在陡然变暗的石室中，黑袍下的弄月显得更加的晦暗莫名了。
　　“夫复何言？”他一收阴阳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墓室。

　　欧阳明日背对油灯，面色益发的黯淡。

　　待弄月走远，我也往外面走去。
　　“影月……”欧阳明日沙哑着开口。

　　我停下来：“我先出去看看他，一会再回来，”我知道他必然还有很多疑问，等着我解释。见他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我说道，“别介意。他只是把对我的气撒到了你身上。”

　　我走出墓室，易山立即迎了上来：“影月姑娘，爷怎么样了？！那个怪人不搭理人，我怎么问他都不吭声。”
　　我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弄月，将目光又转回到易山身上：“他还好，你进去看看他吧。”
　　“哎！好！”易山得到允准，立刻跑进了墓室。

　　鬼医两步走上前来：“老奴也进去看看。”
　　我一把拉住鬼医：“算了，你就别去了。他现在没有叙旧的心情。”
　　鬼医狐疑的看着空洞的墓室门：“……那好吧。他要是心情不好，老奴就不去烦他了。弄月公子是怎么回事？”
　　弄月一个人远远的站在几丈开外，背对着我们，背影看起来阴沉无比，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拍了拍鬼医的肩头，示意他别多问。我朝弄月走了过去。

　　“旷野风大，你身子还没好。早些回去吧。”我走到弄月背后。
　　“你还会关心我吗？”他没转身，语气很冷。
　　“我不关心你就懒得救你了。半天月会派人注意赛华佗的一举一动。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和鬼医尽早离开。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弄月没再说什么，他向前径直走了。

　　我走回鬼医身边，看了看天色：“很晚了。你带弄月先回农家小院住一宿，明早再回桃源洞吧。”
　　“嗯！”鬼医一口答应，“老奴明早正好要去采办东西，还得去趟欧阳山庄把龙儿接出来。”
　　我点了点头：“你自己安排就是。照顾好弄月，务必要谨慎一些。”
　　“知道。”

　　鬼医追着弄月离去了。我看着他们走远后，方才转身朝着城内走去。

　　四方城有一条夜市街，会开到很晚。
　　满街的灯笼，琳琅满目的铺子，一片灯火辉煌。
　　欧阳明日对吃的东西很挑剔，粗食不下咽，只吃很精细的食品。我在夜市街逛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些高档的点心。又去奶铺买了些羊奶，让人烫温热了用皮袋装着。然后我拿着这些食物回了墓室。

　　石室内的油灯已被易山重新点燃，亮哗哗的一片。
　　易山正在劝欧阳明日回去，欧阳明日却低垂着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我喊易山吃点东西，易山表示没有心情。我喊欧阳明日吃些东西，他直接把睫毛一垂，连话都没有。

　　“我和你家爷谈谈。你先出去吧，”我对易山说道，“你找个地方把自己收拾一下，整理干净了再回来接他。”
　　易山正在一筹莫展中，闻言点了头：“好。那就拜托你了，好好劝劝我家爷！”
　　“去吧。”

　　易山走后，我靠着旁边的棺材沿子坐下来：“弄月公子没死，你用不着这么自责。”
　　欧阳明日这才抬起眼眸：“……他？”
　　“是鬼医救的他。”
　　“怎么可能？当日我确定他伤重不治。你们是怎么救的他？”
　　“用了龟息丹，还魂金丹，还有梦仙茶的解药。”

　　欧阳明日稍一思索，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我感慨道：“费了不少力气。他伤得太重了，算是死了一回。”
　　欧阳明日低叹：“有愧啊……”
　　我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弥补。”

　　欧阳明日点头，过了一会，他迟疑着开口：“方才你说……喜欢我……”
　　我默然了一会：“是真的。”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回答得这么直接，楞了楞，随后一副难诉于口的样子：“我……”

　　被一个男人用这么为难的表情面对，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感觉实在是不太舒服。我尴尬道：“别一副负担很重的样子。我知道你爱的是女神龙。我对你没有要求。”

　　欧阳明日神色复杂。好似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声，但又依然愁眉不展。

　　“弄月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欧阳明日没有受到安慰，神色依然沉闷：“你何必带他来找我。”

　　“我总不能由着你折腾自己。欧阳明日，我们是朋友。”

　　“朋友？”他诧异。

　　“这不是你一直要的吗？我躲也躲不过你，就不想躲了。你对我诸多关照，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

　　欧阳明日不说话了。他的心结没有解开，从他的面容就能看出。

　　我劝说道：“一直谴责自己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过错就好。”

　　“我不知道……”欧阳明日怅然道，“很多事情我不由自主。”

　　还是因为欧阳飞鹰？我益发好奇，他对欧阳飞鹰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我正想着，欧阳明日突然道：“影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半天月吗？”

　　我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从来不曾对我坦言过心中之事，那是因为他对我从没放下过防备。所以我也一向很识趣不多问，不多言。但此时他这突然的一句，显然是想向我倾诉心头之苦。
　　我沉默了片刻：“我知道。”

　　他愕然了一下，又道：“欧阳飞鹰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

　　“当年我刚足月，他便嫌弃我残疾，将我遗弃。”
　　“……我知道。”

　　欧阳明日苦笑：“看来你什么都知道。”

　　我说：“我知道只是我知道。如果你不想别人知道，那我便和不知道是一样的。”

　　欧阳明日投来感激的一眼，然后他继续倾诉。诉说他童年的苦楚，诉说他对父爱的渴望。小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被边疆老人收养的孤儿，他很想有一个健全的家，和别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长大后他才得知真相，原来他并不是孤儿，他的父亲位高权重，但却作恶多端。
　　这样的真相让他痛苦。然而更痛苦的还是父亲与朋友之间不可调和的仇恨。
　　当年欧阳飞鹰以一己之私，残害了自己的结义兄弟。现在他们的后人已经齐聚，为了复仇而来。双方势必会斗得你死我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正义和朋友。这样的难题要他去选择。他无法给出选择。
　　他在夹缝中生存，他只想求一个两全其美，既保住父亲，也保住朋友。

　　“他说，只要我肯救半天月。他就会放过女神龙和臭豆腐他们，我也知道半天月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不能帮他，也不该帮他！可是我害怕半天月一死，我爹将孤军难敌，”欧阳明日凄楚道，“最后我只好毁了承诺，伤了知己。”

　　他的纠结太深。想不到欧阳飞鹰这样待他，他还是对欧阳飞鹰割舍不下。早就知道他极重感情，却想不到已经到了痴惘的地步。

　　我有我的看法。我觉得他之所以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局面，是因为他既控制不了欧阳飞鹰，也阻止不了女神龙他们。这个世界上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矛盾在产生，要解决矛盾，就必须具备凌驾于矛盾双方的能力。正所谓小鬼打架只能阎王来管。
　　欧阳明日力量薄弱了。夹在中间，犹如螳臂挡车。

　　我阅人无数，自信看人很准。以欧阳飞鹰的奸险绝不是欧阳明日能压制住的。女神龙的凤血剑和司马长风的龙魂刀也不是天机金线能匹敌的。
　　所以欧阳明日在做一件力所不及的事情。一个人如果要执意为难自己，便免不了栽跟头。

　　我并不觉得欧阳飞鹰是个会遵守承诺的人。诳欧阳明日为自己办事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但这些话我没法对欧阳明日直说。他对他这个父亲有着奇异的执着。我总不能告诉他，我觉得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欧阳明日会对我倾述，除了对我的信任之外，也是因为他憋了太久，已经不堪重负。他并不需要我给他拿什么主意，他只是需要有人安慰。
　　我便尽可能的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适时的给予他安慰：“你看，现在你已经完成了约定。半天月保住了，你爹也该遵守承诺放过女神龙他们。而弄月也没死。这不正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吗？”

　　“真的？”欧阳明日抬起头来，那一刹那，我竟在他脸上看到了孩子般的天真。他眼中闪着光亮，唇角挂上了微笑。
　　我心口没来由的一痛。足智多谋的赛华佗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宁可把自己退化成一个孩子，愿意去盲目的相信一切？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违心的说着乐观的话语：“真的。说不定很快四方城就会迎来安定。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和父母相认，可以和朋友无所顾虑的来往。等弄月缓过了劲，也不会再和你计较的。”

　　这话说得欧阳明日心花怒放：“希望能尽早迎来那一天。”他眼中缀满了流光，笑得甚是无邪。

　　我说的这些鬼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但能让他欢喜一刻便是一刻吧。

　　我将糕点拿出来，选了一块蟹黄糕递到他手边：“很久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来，吃点东西。”

　　欧阳明日接了过去：“之前胸中郁结，倒不觉得。现在你这一说，还真饿了。”
　　我看他吃得很好，便把皮袋也掏了出来，这皮袋我一直放在胸口捂着，到现在还尚存了一点余温：“再喝点羊奶。”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最爱吃的是什么。上次在山林间，我见他带着这些，便想着应该是他爱吃的，所以这次便照着买了。现在看来的确是买对了。

　　等他吃好了，喝好了，精神头也好了，我就该回去了。走之前，我对他说道：“弄月的事情还得劳烦你保密。他诱杀教主是重罪，一旦被上头发现他没死，我也保不住他。”
　　“我明白。我会严守这个秘密”
　　“对上官燕和司马长风也不要透露。”
　　“你放心。”

　　慎重起见，欧阳明日决定在墓室里多呆些时日，以麻痹他人。
　　我一听他还准备继续留在这墓室里，不禁道：“这里昏天暗地，何必吃这苦头？”
　　欧阳明日摇摇头：“我害弄月公子极深，这点苦又算什么。”
　　“那好吧，”我问道，“你准备多久出去？”
　　他给了我一个高深莫测的回答：“时辰到了就出去。”
　　“……”

　　“影月，”我走的时候欧阳明日拉住我的手，“谢谢你。”
　　我说：“是朋友，就别总言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