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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江城
这是一片隐匿在繁华都市中的老旧社区。
一栋又一栋自建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挨得极近。
黄昏时分，保安套着一件不合身的制服，歪歪斜斜地在社区门口的岗亭中看杂志，嘴里刁着半截烟。
操着各地方言的人们拎着从附近市场买来的菜走进社区。
烟火和饭菜的香气从一个个防盗窗口飘散开来，一派浓浓的市井气。
一楼居民楼的三楼走道上，年轻高挑的女孩披散着一头湿嗒嗒的长发走来，她把一个塑料盆搁在水泥栏杆上，把拧开的衣服一件件抖开，晾晒在了密密麻麻的衣服里头。
水滴沿着发根掉落在宽松的T恤上，印出一片水渍，她显然毫不在意。
晾完衣物，她打开身后的一扇铁门。
客厅里，两个女孩正窝在沙发上吃快餐，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粤语聊天，电视里正播着TVB的一部港剧。
这是一间五十平米的一居室，老板在公司附近的城中村里租了几间这样的出租房给员工当宿舍。
向晓北把塑料盆放回浴室，她穿过狭小的客厅，走进房间。
房间很大，左右两侧的墙边摆着两张铁制上下床，每个铺位都用布帘子隔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隐秘空间。
右边凌乱地摆着三张桌子，上头摆放镜子和一些廉价的化妆品。
向晓北在桌面最空的那一张小桌前坐下。
她拉开抽屉，拿出今天下班在楼下小超市买的吹风机。插上电源，暖风把想湿漉漉的长发慢慢吹得蓬松起来。
向晓北放松地微眯着眼。
来深圳的头一个月，她一直住在这里。
离开广州火车站，她搭了一辆大巴直奔深圳，辗转找到了这家新开业的培训中心。
工作是之前她在网上找的，本来她还担心是不是骗子公司，当看到培训中心小小的招牌后，向晓北终于松了口气。
她身上的钱很难支撑她再去找到一份工作。
老板莉姐是个漂亮爽利的中年女人，北方人，离异后她带着孩子南下闯荡。靠着早些年在老家当舞蹈老师的经历，在深圳打了几年工，后来自己和一个同事出来单干当起了小老板。
见向晓北两手空空，又得知她在火车站被人偷了包，莉姐心下了然。她在广东漂泊多年，当然知道广州站是个什么样子。
小姑娘刚出社会，她也不去为难。核对了一下向晓北之前传真过来的身份证、毕业证复印件，就立马给她办了入职，安排好宿舍。
这种规模不大的私人培训中心，人员流动很大，没有三险一金，开的工资也就高一些，按月结清。
包吃包住四千块钱一个月，向晓北觉得很不错。先立足了再作长远考虑。
培训中心租在罗湖一座不起前的旧大厦的二楼。环境一般，胜在场地很大。除了一间办公室、男女更衣室和食堂，余下的空间被划分成了两间大教室轮流排课。老板是舞蹈老师出身，自己教瑜伽和国标。
原本教跆拳道的男老师嫌工资低改行做了健身教练，向晓北接替的就是他的岗位。
跆拳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在大城市成了一项时髦的运动。但是培训老师的素质参差不齐，很难找。正规体育学校毕业、有些经验名声的，一般不会来这种小型的私人中心。即使来，要的工薪也太高。
向晓北虽没什么经验，却有拿得出手的大奖。
几堂课试下来，莉姐发觉这个小姑娘做事很认真也能吃苦，专业素质非常好。十分满意。
在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向晓北总会想起顾燃。
想起她与他在一起的片段，眼里就不自觉地涌出泪来。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向晓北时常会觉得孤独，她白天拼命工作训练，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的，夜深人静时却无数次躲在被子里咬着手指无声落泪。
二零一七年秋
江城机场在三年前通航，正在修建的高铁预计将在二零一八年开通。
交通的便利给这座小城带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江城的郊区有一个小镇，镇子座落在一座巍峨秀丽的山脉之下。许多年前当地人就知道镇子上的山里有天然温泉，一年四季温泉水都会从山里的泉眼处冒出来。镇上的居民拿个桶就可以把温泉水拎回家，泡澡、食用。渐渐城里的本地人也会携家带口周末来镇里爬山、泡温泉、吃野味。
几年前有一家权威媒体作了一个调研报告，数据显示这座小镇里的百岁老人有二十余人，镇上居民竟从未有人得过癌症。
继而有科研人员对镇上的水质做出分析，证明小镇的温泉水中含有一种稀有珍贵的矿物质，有利于人的身体健康。
经过这一翻宣传，江城的温泉水一下子就成了闻名全国的稀罕资源。
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养生旅游近年来受到都市人的追捧。政府看到了商机，重点打造江城的旅游业，经过一番修缮，小镇的乡村小道变成了青石板路的古道，横七竖八的简陋农舍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条条古得古色的商业街。
山间的一个温泉眼被开发成了一口巨大的古井，作为小镇的一处景点，免费向游人开放取水。一条蜿蜒的山路直通高耸入云的壮美山林，沿着林间的险峰冲入天际。这一条神秘悠久的山脉终于向世人露出了自己的真颜色。
进了山，游人们才惊叹于这座山林的绝美!山涧小路被溪流环绕，溪水清澈见底，一处宽大的瀑布从山顶处疾速坠路奔腾而下，飞溅起巨大的水雾，壮美非凡。半山腰间一道窄长的木质吊桥连接着两处高峰，在吊桥上行走如站在半空中能够领略到整个山林的无限风光。会玩的旅人总会在日出之间登上最高的那座山峰，欣赏日出，天空一点一点地亮起，厚厚的云雾如绵絮一般包裹着丛山，如梦似幻，令人仿似置身于仙境一般。当第一道日光破云而处洒在身上，天地骤亮，朝阳像鎏金一样把眼前的一切染成了金色，伸出手，仿佛就能触碰到滚烫的太阳。
很快，这珍惜的温泉与美丽的山峰，均被国JIA旅游局挂了上了5A景区的招牌。开发商带着钱扎堆来到这里投资，各式风格的度假村拔地而起，小镇上开满了高档的温泉酒店。原本清静的乡间小路，一到周末，便挤满了各地牌照的车子。不大的机场，通往全国各地的航线越开越多，这座宁静的小镇便迎来了源源不断的客人与财富。
江城距温泉小镇车程不过三十分钟，许多外地人为了能够享受到天然温泉、山林氧吧的便利，蜂拥前来江城置业。给这座宁静的三线城市带来了新的发展转机。
初秋傍晚，江城机场内，王磊正挤在接机的人群中，不时地看着腕表望着旅客甬道。终于，开始有拖着行李的旅客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他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四处搜寻着。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了，王磊裂开嘴，拼命朝他挥手，“这儿！！赵晓亮!这儿呢！”
赵晓亮穿着一袭拉风的黑色长款风衣，推着堆满行李箱的推车，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他看到王磊，痞痞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才有了几分少年时顽皮不桀的影子。
越晓亮放缓步子转头弯腰跟身后的人说话，王磊这才看到，被赵晓亮和他那一车行李遮住了的人。
那人正划着一架精巧的黑色运动轮椅从赵晓亮身后闪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挺括的烟灰色休闲薄外套，里面是件质地精良的同色系商务衬衫。深色的休闲裤裹着纤瘦的双腿，安放在轮椅踏板上。
他的轮廓如雕刻般立体深邃，目光漆黑如墨，刚毅的下颌紧扣着，看着有些严肃。经过岁月的沉淀，他褪尽了少年的清朗，透出一股成熟的男人的独特魅力。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仍然有一股令人凛然的气势。
当顾燃看到王磊时，十分高兴，他冲他笑了。幽深的眼眸弯成了好看的弧度，闪闪亮亮，左侧脸颊现出微微的一道勾。冷峻的面容瞬间湿润明朗。
王磊摸摸自己后退的发迹线，心中不免感叹。老天真他·M太不公平了！
待两人走到出口，王磊大步上前用力地拍拍赵晓亮的肩膀。然后，他激动地张开双臂大大地拥抱了轮椅上的人，声音中不无动容，“兄弟！多少年没回来了！”
顾燃低沉地笑开了，他也拍了拍王磊厚实硕壮的背膀，调笑道，“减肥十几年，一点儿也没瘦啊！”
几人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学生时代，那时的王磊老是嫌自己不够帅，天天嚷着要减肥，就迷上了打篮球。人家打篮球是越来越瘦，就他却越打越胖。
三个大男人顿时爽朗地笑了开来。
快十三年了……
自从零五年顾燃去了上海，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年前，顾正平在江城工作出色，被借调到了省里工作。
谢梅便把江城的生意交给了弟弟，专心辅佐丈夫在仕途上拼博，夫妻俩在省城安了家。
赵晓亮倒是常常回来，起初是因为奶奶还在江城，温雅婷也在本地上大专。他每次寒暑假回来，都会找王磊他们几个一块鬼混。吃饭、唱歌打游戏。剩下的时间几人轮流去医院照看莫晨风。
后来顾燃搞了个公司，赵晓亮跟着他一块干。生意渐渐做起来后，他也越来越忙了。温雅婷毕业后，就直接带着赵晓亮的奶奶去了上海。
王磊在南方某所二本大学毕业后死活不愿意回老家，信誓旦旦不人头就决不回来。谁知在广东闯荡了一年，才发觉外边的世界太残酷，累得像条狗工资还不够生活费，谈个恋爱还得三天两头得舔着脸要家里接济。最后熬不下去，就乖乖听了父母的话回家接了家里广告门面。
回来后，发现家乡经济日益发展，他和几个朋友在温泉镇投资开了个农庄，生意红红火火也赚了点小钱。没两年，就跟家里介绍的一个公务员结了婚，现在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五年前，莫晨风的奶奶过世。赵晓亮陪温雅婷专程回来了一趟，几个老同学和莫晨风的旧友们一起把老人家的后事给办了。
其实这些年莫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根本没有能力照顾莫晨风，朋友们能力有限，各有各的事业家庭，也只能偶尔来帮帮忙。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莫晨风能在江城得到最好的治疗，都是因为顾燃。
他虽然人没回来，但是经济上、医疗上对莫晨风的照顾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些年，莫晨风一直住在神经外科住院部的单人病房，接受着最先进的治疗及物理康复。顾燃为他请了一个营养师专门负责调配他的饮食，两个高级护士二十四小时进行护理。
卧床十年，莫晨风从来没有长过一个褥疮，身上的肌肉甚至都没有萎缩得太厉害。他从刚受伤时毫无意识到能够咿咿呀呀地发出几句声音，现在，莫奶奶跟他聊天聊到伤心处，他甚至还会流下眼泪。从脑死亡抢救回来到恢复成现在这样的状态，已经算是一种医学奇迹了。
章主任也曾乐观地安慰着莫奶奶，说不定哪一天，莫晨风会学着说话，学着走路。
莫奶奶心里盘算过，这些年来，顾燃花在莫晨风身上的钱，上百万是有的。
她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给顾燃打了一个电话，“孩子，你是个好人。这些年要不是你，晓风早就死了。奶奶感激你，以后你遇着什么事，不要怕，叫奶奶一声。奶奶在那一边一定会保佑你的……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傻丫头……你心的苦奶奶知道……晓北啊，我唯一后悔是就是当初对她说得那些重话……晓风的事又哪里是她的错呢？那孩子也最是个苦命的孩子，等奶奶去了，一定好好照顾她……奶奶没几天日子了，我的孙子就托付给你了！只有托付给你，我才放心……这些恩情，只有下辈子我们祖孙两人来报了……”
顾燃静静地听着老人临终前的话，答应她，“晨风交给我，您放心。”
当莫奶奶的丧失办完，赵晓亮跟大家说顾燃要把莫晨风接走的时候，没有人觉得意外。只是，每个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想到了一些悲伤的事。不免感慨万千。
之后的日子，大家在不同的城市中拼搏，但始终保持着这份友谊。
王磊去年带老婆孩子去上海旅游，顾燃放下手头的事情，全程接待。王磊这才惊觉顾燃的公司在上海已经做得这么大。那次携家带口，两人并没机会深聊。这次顾燃因为江城的招标项目决定回来考察，应该会呆段日子。这下终于能够好好叙叙旧旧了。
王磊推着顾燃往外走，他偶尔会低下头看看他，仍然会觉得不习惯。同窗六年，走得再辛苦，顾燃是从来都不坐轮椅的……
走出机场，王磊拉回思绪，“陈超知道你要回来，一定要跟着来接，在车里候着呢。”
赵晓亮问道，“他还在当老师？”
“可不，今年春节刚结的婚。找了个数学老师，他岳父是教英语的，哈哈，有意思。”
赵晓亮笑开了，“我去！一家子语数英齐全了！他以前不是最讨厌数学吗？我还以为他有阴影呢，竟然娶了个数学老师回家。”
王磊朝他坏笑，“你别老说人家。你自己的事还没搞明白！八年抗战，你这都跟温雅婷抗战多少年了，还不给人一个交待？”
赵晓亮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上礼拜刚把证领了，再不领家都得给她拆了。”
王磊打心眼里高兴，看他一脸嘚瑟，忍不住怼他，“我要是温雅婷，早把你给踹了。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些年，人家对你一心一意，这样的姑娘哪儿找去！办事的时候吆喝一声，这喜酒我怎么着都得来喝！”
赵晓亮默默地听着这话，笑得只见一口大白牙。
不远处停停着的一辆奔驰SUV朝他们鸣笛，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人从驾驶座上窜了下来，跟他们招手，激动得人几乎都跳了起来。
陈超与两人击掌拥抱，老同学相见都说不出的高兴。
顾燃扶着轮椅站了起来，赵晓亮帮他把轮椅折叠好，放进了后备箱。
车型有些大，王磊想扶他，可他还是老样子，笑着拒绝，“上个车而已，别小看我。”
他抓着车上的扶手撑着座椅有些吃力地挪上了车，把双腿抬进车内。看了车子的内饰，笑着冲王磊说，“行啊！看来这几年混得不错，今晚得好好宰你一顿！”
“敞开了吃！”
一路上，王磊给两人介绍着江城的变化。车子驶进繁华的街区，停在了一处高档海鲜酒楼门前。两个穿着制度的服务员殷勤地跑过来拉车门。
下车时，王磊想要去抬轮椅，赵晓亮止住了他。
顾燃下车后，扶着车框站稳，他伸手掰了一下右腿的膝盖，原本弯曲无力的腿竟然打得笔直。赵晓亮从行李箱内拿出一对折叠肘拐，帮他打开。顾燃撑着肘拐，稳稳站直，然后迈着步子竟然走了起来！
印象中，顾燃的右腿是瘫痪的，走路时总是悬在空中一动也不能动。
但现在，尽管他右腿的步子很小、看起来也很僵硬，但这条腿能够走路了！残疾程度看起来明显改善很多。
王磊和陈超惊得下巴都要掉来了，陈超指着他的腿，惊喜地喊，“顾燃！你腿治好拉？！”
顾燃看着俩人的表情，失笑不已。
他微微弯腰，敲了敲自己的右腿外侧，一阵‘嘭嘭’的声音响起，“里面有东西抻着呢，卸掉了还是老样子。”
王磊傻愣愣地伸手去摸了摸，隔着裤子面料果然摸到一个硬梆梆的材料，“难不难受呀，戴着这么个东西！”
顾燃，“习惯了，走路好看点。”
赵晓亮一记暴栗敲过去，“唉！唉！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啊。”
王磊连忙起身，有些尴尬地看着酒店门口正目光怪异打量他和顾燃的服务小姐们。
仪态万方的领班带着几人来到订好的包房，赵晓亮一路嚷嚷着喊饿，王磊让服务员直接上菜。
分别十来年，四个人头一回齐齐整整地再聚在一块。物是人非，大家都颇有感慨。
除了陈超要开车没敢喝酒，余下的几人都喝得醺醺然。
大家聊着这些年走上社会的种种心酸。
聊创业、聊爱情、聊孩子、聊婚姻，聊着聊着聊到了过去。
王磊有些大舌头地说，“你们知道不……我高三那会儿可喜欢欧阳梦了。为了她，我还打算随便报个上海的野鸡大学上了算了。填志愿被我老子发现挨了顿了恶揍，我当时就顶着一脸淤青跑她家去鼓足勇气跟她表白了。我心里想，只要她肯答应我，我死都要去上海赖着她。可结果……”
他笑着摇了摇头，胳膊搭住顾燃的肩膀，用捏着酒杯的手指了指他，“她竟然跟我说，她喜欢的人是你！我这才想明白，自己真是傻透了。我说呢，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上赶子跑去上海读书！”
王磊灌了一口酒，脸上通红一片，“掏心窝子话，顾燃你别不信！欧阳梦喜欢谁我都不服，唯独你！我服！我还真是哪哪儿都不如你！她喜欢你，算她有眼光！我喜欢的妞眼光不错也算我有眼光！哈哈！”
赵晓亮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这只猪到底什么神逻辑！
顾燃摇头笑了笑，跟王磊碰了杯，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
他盯着灯光下空荡荡的玻璃酒杯，“王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王磊嘿嘿一笑，若有所指地接着他的话，“哎!我这人拿得起放得下，这点你得学我！你看，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日子过得不也舒舒坦坦。人哪……有时候就得糊涂一点。”
他搭着顾燃，靠近他语重心长地低声说，“我们这几个现在最发达的是你，但是最让人不放心的也是你！连赵晓亮都有着落了，你还孤家寡人一个！咱们也都是过了三十的人了，别老是想着工作工作！钱是赚不玩的！一个人漂着总不是个事，婚姻嘛，就是搭伙过日子，有个家，有人知冷知热的人。你别要求太高！”
顾燃垂着眼默默地听着，看不清他表情。只是他嘴角挂着的一丝笑，看着有些苦，“我没什么要求……”
“……”
桌上的气氛莫名有些低沉，似乎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磊看着顾燃的样子，心里有些酸。他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手中的杯子又填满酒，“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兄弟干了这杯！”
一顿饭吃下来，天已经黑透了。
走出酒店，夜风当头灌了过来，夹杂着几许寒意，让人瞬间清醒不少。
除了陈超，几人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多少有些酒量，都保持着最舒服的微醉状态。
上车后，陈超侧头问，“现在去哪儿？”
王磊忙转过头朝后面两人说，“我在富丽晶酒店订好了房，你们要没什么安排的话，就直接过去。”
赵晓亮，“不是让你别张罗吗？浪费那钱干什么！我去我奶奶家住，顾燃你是回家对吧？”
顾燃靠在椅背，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我去瑞景花园。”
话间一落，车时顿时静了。
几人面面相觑，王磊刚要开口，越晓亮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穿过城市的霓虹，车子驶上了一条陌生又熟悉的路。
一路上，格外安静。音响里放着一首不知明的流行歌，旋律温柔甜蜜，让这样的夜晚透着一丝迷离。
顾燃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街景，微红的脸上神色怔忡。
或许是酒精让人褪去平日里的伪装，他的眼神格外清亮，却透着无尽的落寞。
这个城市的变化太大了，很多地方已经完全认不得了。可他却依然能在某些角落里找到旧时的痕迹，勾起那些在记忆中一丝不差的回忆。
那个小区在这个闹市中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破败了。
车子停在一栋单元门楼下，顾燃下了车。
他抬头习惯性地看向四楼的方向，目光落在漆黑的某个窗口。
赵晓亮一手拎着顾燃的行李一手提着折叠轮椅先行上了楼。
王磊要送顾燃上去，顾燃摆手拒绝，“别折腾了，把晓亮送回去你们也赶紧回家吧。回头咱们再聚，走了啊。”
说完他就转身朝楼内走去，推开铁门，左手拿着右边的肘拐。顾燃扶着楼梯拖着僵直的右腿一步一步慢慢挪上了台阶。
王磊和陈超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都有些难过。
过了一阵子，赵晓亮从楼道里风风火火地下来，王磊通过敞开的车窗问他，“不送他上去？喝了酒万一摔了怎么办？”
赵晓亮拉开了车门，大剌剌地坐了进去，“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他按下车窗，看着二楼楼道间刚刚亮起的那盏楼灯。
几人默契地等在车里，看着楼道的灯光，陈超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回事？这地方空了那么久哪还能住人？”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说，“人都走了十几年了……顾燃还单着，不会还没走出来吧……”
赵晓亮搓了把脸，双手支在膝盖上，点起一根烟，声音里满是无奈，“这地方他早就买下来的，雇了管理处的人定时来打扫。走没走出来，我不知道，他什么事都闷心里头……这辈子除了向晓北，我就没见过有谁的脾气比他硬。”
他呼出一口烟，看着楼道重新亮起的灯，喃喃道，“这些年，他过得那日子，我看着都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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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原本定位就是种田文，打算慢慢写的。
原本也是想正叙两人分开后的遭遇，
怕太虐大家接触不了，进度也会比较慢。
就决定倒叙了，在过程中慢慢穿插一些情节。
把时间稍微调整了一下哦~
晓北离开的日子从05年变成了02年哦。
晓北的17岁，顾燃的18岁，他们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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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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