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

　　“观音婢——”李世民怀抱陡然变空顿时愕然，只当长孙无垢为了孩子的事情伤心，“你不要伤心了，孩子——孩子——”李世民哽咽一声，“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啊！是啊，他想要孩子自然多的是人为他生养。可是那是她的孩子啊，长孙无垢心如刀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想要的是杨婉兮为他生的孩子，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才觉得那个失去的孩子什么都不是！
　　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长孙无垢冷笑，“难道秦王殿下不知道吗？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他知道，他知道无垢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次流产伤透了无垢的身子，太医说无垢不能再有孕的时候他恨不能死去的是自己不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就算没有孩子——”李世民受不了长孙无垢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死死地抱着长孙无垢不撒手，“我们已经有承乾、有青雀、还有丽质，够了，已经够了！我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了——”
　　他不要孩子了？他不要的是她的孩子。
　　宇文昭仪听见长孙无垢流产的消息半饷没有出声，长孙无垢那么喜欢孩子那么小心谨慎，怎么会流产？算来是宫宴的那日，她不信长孙无垢是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的，这其中大概和东宫脱不了干系吧！她听闻天策府内已经死寂一片，听闻王妃心痛过度以至于神志不清，听闻秦王日日买醉。张尹二妃近来更加嚣张，她是不是可以趁机出宫去见见长孙无垢。以高夫人的为人断断不会去安慰长孙无垢。
　　“出宫为先皇后祈福？”万心慈没有料到宇文静会有这样的想法，“张尹二妃又在你面前乱说了什么？”
　　“你知我的性子不与人争斗，她们是陛下的爱妃，惹不起总是能躲的起的——”宇文静笑笑，“我并非一去不回，只是这段日子去避避风头，二来是想去看看秦王妃——”
　　秦王妃——
　　万心慈动容，如果窦夫人还活着，肯定也会心碎，肯定也会去护着无垢。
　　“去庙中为皇后祈福？”李渊叹气答应，宇文静此去多半也是因为张尹二妃吧，“顺道去看看观音婢那孩子——”
　　“是——”宇文静点头应允，陛下的心中还是惦念着秦王和秦王妃的。
　　宇文静没有想到长孙无垢竟会憔悴的不成人形，木呆呆靠在院子中的树下一动不动，她唤了几声无垢都没有任何反应，只紧紧地搂着一双小鞋子不放手，任人如何劝说都不松手。
　　“不如随我一道去寺庙中吧——”宇文静苦劝李世民，“总是闷在王府中怎么好得起来？”这样下去她恐怕无垢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行——”李世民断然拒绝，无垢不能离开他身边，无垢最害怕的就是被人丢下不管，他怎么能让无垢离开？
　　“韦孺人就要生了吧——”宇文静见长孙无垢似有愿意和她一道离开的意思换了一种方法劝解，“那时让无垢见了岂不更伤心——”
　　宇文昭仪要带她离开天策府？长孙无垢一直在等哥哥来接她回家，可是等了一日又一日，哥哥还是没有来。她不想留在天策府了，她要和宇文昭仪离开。
　　听见长孙无垢离开天策府的消息，李建成大喜，他得胜归来，父皇也偏向了东宫，如今连长孙无垢都离开了天策府、离了李世民的身边，真是老天助他！世民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是离开了天策府你就这么高兴了？”郑唤云掩面而笑，“真正高兴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消息比这更让人兴奋？”李建成想不出。
　　“宇文昭仪身边的宫女早已经被我收买了，这个消息是不是更能让人兴奋？”郑唤云得意地笑道，这一次，她要长孙无垢一去不回，她要宇文昭仪再也不能回宫。
　　离了天策府并没有让长孙无垢有任何好转，宇文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的事情她劝不得，定要长孙无垢自己走出来。
　　“快要下雨了，我扶你进去——”宇文静扶起长孙无垢，昨夜无垢又哭了一夜，早起时眼睛红肿的吓人。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单单是失去了孩子无垢不至于自苦到如此地步。
　　寺庙很静，她的心却静不下来。屋子里面点了助人心静的禅香也无用。
　　下雨了？
　　长孙无垢在屋内独坐了多时，她忘了关窗户，打进的雨水将她的鞋弄湿了，脚心冰冷的发痛。是不是心里面痛身体上也会跟着痛？身上这么痛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不再那么痛？
　　她好像病了，又好像糊涂了，她自己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明明他们从战场归来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情字太苦当断则断，好像心底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可是那人是二哥啊，她怎么能不爱二哥？
　　那二哥爱你吗？
　　爱她？
　　长孙无垢摇头，二哥并不爱她，若是二哥真的爱她怎么舍得让她这么痛？
　　她的孩子没有了，她看见她的孩子变成了一盆血水不知被泼到了何处，她甚至连那个孩子都保不住。
　　她怎么了？
　　怎么总是忘记二哥对她不过是亲人般妹妹般对待，这一次她痛这么厉害以后不会再忘记了吧。
　　长孙无垢光着脚去关上窗户，院子外的景色很美呢。二哥第一次见到韦珪就是在洛阳韦府的院子里面，韦珪低头对二哥行礼被二哥温柔地扶起，她抬头对二哥羞涩地笑了一笑，二哥被这一笑惊呆了，二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是夜便是山盟海誓恩爱缠绵。
　　长孙无垢关上窗户，将窗外的美景系数拦住，她不想看见，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要做点其他的事情，她不要再想了。
　　长孙无垢走到屋子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偌大的棋盘，她要下棋。燕宁最善下棋，初入府时常常来陪着她下棋，不过是为了多见二哥几面。二哥说起燕宁总是赞不绝口，她好像看见棋盘周围多了二人，是燕宁和二哥。燕宁靠在二哥的肩头，他们在下棋？可为什么要靠在肩头呢？长孙无垢想不通，下一秒又懂了，她看见那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难舍难分。长孙无垢大叫一声将满盘棋子推开，怎么没有人去捡散落一地的棋子？
　　院子里好像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这是阴洛弹的曲子，长孙无垢惊讶地打开窗户，她和宇文昭仪在寺庙中为窦夫人祈福什么时候竟回了秦王府？阴洛好像看见了她，抬起头对她一笑，为什么阴洛要对着她笑？是了，她看见二哥的身影从院子那边出现，阴洛是在对着二哥笑。
　　二哥走到阴洛身侧轻声鼓掌，又走到阴洛身后环住阴洛。阴洛坐在二哥腿上便不能好好地弹琴了，调子都跑偏了，身子也偏了，和二哥交织在一起，那琴摔在地上都摔坏了。
　　她在寺庙不在天策府！长孙无垢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头，窗外依然是一片绚烂的景致，这里是寺庙不是天策府。长孙无垢深吸一口气，转身却看见床上卧着的二哥和杨婉兮。
　　他们什么时候也来了这寺庙中？
　　“我知道你们相爱——”长孙无垢慢慢地挪在床边，衣衫散落了一地，他们好像听不见她说话，抱在一起难舍难分。她看见二哥的手解开杨婉兮的衣服，婉兮娇笑不已躲闪着不让二哥得逞。她躲不掉的，长孙无垢想要大声地告诉杨婉兮，可是却发不了声音。二哥爱怜地吻着婉兮的额头，她听见二哥对婉兮说的情话，好亲热的话，她听了都要脸红了。二哥在夸婉兮今日的妆容真好看，婉兮抿着嘴悄笑环住二哥的脖子回吻着二哥。二哥的手在婉兮身上乱摸呢！婉兮一定很怕痒，不断地笑着反手去推着二哥不让二哥吻到她。二哥想要得到的东西怎么会轻易地善罢甘休？果然，二哥举着手发誓他会一生只爱婉兮一人、一生只对婉兮一人好。她听了都要感动的落泪，婉兮一定很高兴。婉兮当真很高兴，扑进二哥怀里啜泣。看着床上交缠的人影，她的眼睛又渐渐模糊了。
　　“珰——珰——珰——”寺庙中的钟声响起。
　　长孙无垢猛地清醒过来，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她光着脚站在床前，身后是散落凌乱的棋盘。雨已经停了，窗户还大开着，禅香悠悠地萦绕着整个屋子。
　　“我好像快要死了——”长孙无垢在床上躺好，依稀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
　　侍女们听见屋内动静推门而出，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一条长长的白绫。
　　“王妃，请吧——”侍女将白绫挂在廊上，打成一个死结递进长孙无垢手中。
　　这是白绫，她只要挂在白绫上就永远不会再痛了。长孙无垢站在棋盘上缓缓将白绫放在脖子下，她不会再痛了。
　　“嗖——”窗户外弹进一物将白绫隔断，长孙无垢重重地摔在地上。
　　长孙无垢看见窗外飞入一人，那人背对着她点住了侍女们的穴道。
　　“二哥——”她躺在地上无声地唤着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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