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之恋

　　之晨贴紧他，抬手轻抚他略显瘦削的面颊，继而轻抚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吟道：“何季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药，你疼，我为你止痛。你累，我为你解疲惫。你饿，我为你充饥。你烦，我哄你开心。从今往后，只许你吃我这一种药，不许你吃别的，答应我，何季霆。”

　　“嗯……”季霆含糊地应道。

　　“何季霆，被你搂着的感觉真好，何季霆，你亲我，何季霆，何季霆。”

　　季霆并未睁眼，凭着她呼出的香气准确地将她的嘴唇吸入口中，先是细细品味，继而粗暴咀嚼，直到她的气息短促，身体发烫，她倒在他怀里，两条小腿紧紧夹着他的残肢，右残肢因为吃痛而微微颤抖，他抬起左手拉住紧紧扯着他头发的她的手，向下去找寻，他的手和她的手紧紧握住那个。

　　季霆睁开眼，望住朝思暮想的人，颤抖地哼道：“之晨，之晨，请你带他回家。之晨，我爱你。”

　　几乎一夜未眠，一夜间找到家宝贝偶尔出来喘喘气，便又被他送回去，直到最后，之晨闭门谢客，方才罢休。

　　之晨在他怀里，嗔道：“何季霆，骗子！你到底吃的什么药？”

　　季霆亲着她，笑道：“先前吃的止痛药，后来又吃了兴奋剂。”

　　之晨捏住他的鼻子，道：“果然骗人，刚刚看你一个人躺着的样子好可怜，惹得人家想哭呢，结果是装的。难怪这么快就醒来，这么快就上战场。”

　　“之晨，刚刚你看到的就是没有你的这些年我的样子，每天晚上吃了大把的止痛剂、安眠剂，想着你，等着睡意的到来，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而你，直到今天才来，你就是那个兴奋剂，之晨。这不，还想到你家串门。你试试。”

　　“讨厌，永远是这样，惹人家哭，又逗人家笑，折腾一个晚上，你那条腿怎么受得了。”

　　“唉，还不就是因为他不争气，否则，我才不愿意从你家回来呢。不过，你别担心，他还不至于那么娇贵，只要不直接受力都是没有问题。之晨，对不起，开始我真的担心服了药没法要你呢，说实话，今天晚上的表现与八年前相比如何？”

　　“不减当年！何季霆，你真棒！”之晨嘘道。

　　“不减当年，就是退步。当年在睛空家我们如同偷情，环境也不好，现在我们是在家里，不必担心有人打扰，我也不必被装到赃衣筐中被人抬到你家去，理应比当年还棒才行，之晨，我保证明天晚上不吃药，一颗药也不吃，明天会更好！请你相信我！”

　　“嗯。何季霆，我相信你，可是你把我累坏了，我要睡了，明天你可一定要来，来了才知道好不好。一定要来，不可食言。”

　　听着她的呼吸，季霆也有了睡意，他搂过她，叹道：“再也不放开你这颗万能的药丸，止痛、助眠，之晨。”

　　铃铃的电话声叫醒沉睡的二人，之晨不便听电话，将听筒递给季霆，只听他说了一句晓得了，便紧张地放下电话，腾出手去摸寻常放在枕边的助力义肢，可是经过昨晚不寻常的一夜，那个义肢不知何时被谁扔到地上，没有助力他无法自己坐起。

　　“之晨，请扶我起来，之晨我闯祸睡过头了，今天爸爸主持公司会议，说好早上一起前往，晚不得，晚不得，爸爸一辈子没有迟到过一次，不可以因为我坏了爸爸的名声。”

　　之晨一边扶起他，一边责怪道：“何季霆你不如嘉嘉，他每天晚上都记得设置闹钟呢。”

　　“之晨，没有你在的时光我哪里需要闹钟，药力只能助我睡到凌晨，醒来后便幻想你睡在我身边的样子，越想越痛，索性起床打理，收拾妥当下楼时，阿姨们刚刚开始准备早餐，我转到花园，抬头看看晨星，希望我们的目光在某一颗星星上交汇，希望你是夜安好。之晨，我爱你。不要再离开，我收回那天的话，不管这条右腿保不保得住，这条胳膊好不好使唤，请你陪我到生命完结，兴许不用好久，好不好，之晨。”他动情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抽泣起来。

　　“何季霆，你说什么呢！我们一家人的好日子才开始，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她跪坐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去吻他的眼泪，咬住他的嘴唇，不许他再说话。

　　吻得他平静下来，她抬头嗔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害怕爸爸，还是假的，刚刚还急得很，这会又干这个。”

　　“之晨，比起爸爸迟到，更可怕的是你离开，你懂不懂。别笑话我的软弱，之晨，这些年来我装坚强装得太累。原来我不怕死的，我走了，爸妈会难过一阵子，但是还有哥哥妹妹照顾，现在不同，如果我真地走了，留下你和嘉嘉怎么办？”他配合之晨将自己挪到轮椅上。“之晨，今天还要麻烦你帮我打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麻烦你，我起得早自己可以打理。”

　　之晨扯着他的残手，跟在他边上，“不麻烦我，还要我干什么。”

　　“当然有必须和你做的事呗。”季霆笑道，平时少有知觉的手指，竟也调皮地在她的掌握中动了动。

　　“讨厌！看一会老人家骂你，你还有没有心情说笑话。”

　　她使力去捏他的手指，他竟然感觉到有些痛，感觉到她手的温度。

　　之晨不顾季霆的反对，将他挪到沐浴椅上坚持为他擦洗。洗到右残肢的时候，之晨却发现了异样，在髋骨连接骨盆的位置有一个差不多拳头大小的硬块，她被惊得抬起头来。

　　“不碍事，之晨，过些日子的手术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还没有这么明显呢，是不是没加小心。”

　　“也有可能。”

　　“对不起，何季霆，为什么你不提醒我呢。”

　　“我本来想提醒你，可以后来一想万一我们用一个晚上把它撞平整了，还省得手术受皮肉之苦，岂不是又快又好！闻着你的气息，不知比闻那个来苏水的味道好上多少亿万倍，唉，要不是因为你累了，兴许今天早上便我们大功告成，没关系，今晚晚上我们加把劲，明天就好了。”

　　“休想！”之晨将大浴巾铺在轮椅上，再将他挪坐上去，“你这个样子，手术之前休想再让我碰你！”

　　“和你开玩笑呢，之晨，不信我们去床上试试，那个肿物在侧面，加上你的骨盆那么窄，怎么会碰到那里的，有你帮忙我不会迟到了，不如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看着身裹浴巾，湿漉漉的，顽皮的季霆，活脱就是一个特大号的嘉嘉，之晨笑起来，“何季霆，以后你痛就要直接说出来 ，不可以掩饰，长这么大个东西二哥怎么会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呢！”

　　“我身上的异样，除了那次的咬伤他没看见，其余的哪能逃出他的法眼，他没干涉，就能说明这个东西不严重，否则哪里还能等到现在不处理。”

　　之晨闻听咬伤便呆在那里，想起当年他为了她和钟磊拼命，以至于废了一只手，内疚得心疼得流出泪来。

　　季霆将她拉到怀里，“之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用一只手来偿还钟磊为你输血救命的情谊，值得。快别哭了，何候我穿衣。今天的会议要着正装，你看看那套浅灰色的怎么样。”

　　“嗯，”之晨哽咽着应道，将他送回卧室挪到床上，先找到内衣送给他，返身去取西装，片刻提着西装和左腿义肢返回，“何季霆，你只穿一只义肢好不好，我刚刚看到那个右腿的接受腔，完会不可能装得下。”

　　“喔，之晨，你去到更衣室义肢柜左边的抽屉，随便拿个硅胶套过来把那个接受腔更换一下，手术前只好凑合着这么穿，虽然不可以用走的，总好过空着一根裤管，你看，裤子的后部也剪开扩大了，是唯一想的办法，坐着根本看不出来呢。”

　　“可是你如厕怎么办。”

　　“放心吧，之晨，办公室里备了手杖，不耽误事。”

　　“何季霆，是不是半年前你去寻我，腿部已经是这种情形了，你怎么穿上义肢的。”

　　“办法当然很多呢，等不忙的时候慢慢讲。”

　　“不听！不听！一准是缠着绷带消肿，然后硬塞进去的，不然怎么可能在我怀里就摔了。”

　　“才不是，是你放手我才摔的，记得以后不可以放开我，我站着的时候你是我的手杖，之晨，不如今天你陪我上工吧，那样我就不必穿那个助力的义肢了。不行，再过九天便是嘉嘉的生日会，那时候我正式把你你介绍给公司为好，我要让全世界了解，林之晨小姐不只是我的手杖，更是我生命的支柱！”

　　在季霆精心安排下，九天的时光过出九百天的效用。九个晚上的两人游戏，嬉戏花样不断翻新，越来越默契，越来越缠绵，最自由的一次是在泳池中，她仰躺在浮床上，他伏在她身上，随波漂浮，不问东西，她吻了他一万次，喊了一万次何季霆我爱你，他回应了一万零一次，她不记得这九个晚上他要了她多少次，她懂得除了因为他爱她，还有他对未来手术的恐惧，他想趁着现在给她更多、更多。

　　九个白天，除去不得以去公司开了半天的会，其余的时间他亲自驾驶改装车载着母子二人游遍美景，吃遍美食，季霆体重均迅速增长，凹下去的脸颊被填平了，面色红润健康光彩照人，他逼着之晨和嘉嘉再多吃一些，以免担起孽待家人的罪名。

　　“何季霆，”之晨笑道，“二哥说过不允许你的体重变化超过两磅的，你看你快胖了有十磅不止呢。还有两天就是正日子了，来不及赶制接受腔怎么办。我可不想二哥批评。”

　　“现在长回的体重全部是之前瘦掉的，从日本回来生病掉下的份量总算才补回来，二哥谢你还来不及呢，之晨。”

　　“何季霆，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你量力而行就是照顾我，好不好。”

　　“干啥说这么没有自信的话，之晨，你等着明天我问家里要一封签名信，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你不知道为了让我长一磅体重，妈妈要指挥厨房杀多少只鸡，多少只鸭呢，它们也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嘉嘉被逗得笑起来，“老爸，原来你最疼的不是我，是老妈。”

　　“为什么这么说，嘉嘉？”季霆问道。

　　“因为，嘉嘉也照顾老爸，老爸却一直瘦下去，不给我面子。”

　　一家三口笑得好开心…..

　　嘉嘉的生日会如期而至，母子二人被正式介绍给亲朋好友，季霆介绍之晨时说道：“林之晨小姐是我的至爱，我儿子的母亲，我和她历经万难，因我的错也曾经丢了彼此，但是，所谓缘分是一根看不见的线，终究会找到。如今，除了那根看不见的线，连接我们的还有我们的儿子。请各位善待她，如同爱我一样爱护她，我也在此保证全心全意呵护他们母子，”他看到何老太面带不悦，追加道：“我会一如既往地孝敬父母，请你们相信季霆爱是无穷无尽的，不会厚此薄彼，更不会此增彼减！这爱源自于你们对我的爱，这些年你们为我做的，季霆无此回报，只有更多、更努力地去爱你们！”

　　人群里也不知谁喊了一声亲一个，众人便跟着起哄喊起来，之晨红着弯下腰将自己送到季霆口边，季霆没让众人失望，这个长吻也打破了当年何老爷求婚成功后，当众亲吻老太太的记录。

　　会后，季霆对之晨坚定地表示：“放心，宝贝，娶你的时候我一定用走的，用站的亲你！”

　　之晨闻言不失时机地劝道：“你早一日准备手术，便早一日站起来，何季霆，你答应过我生日会结束便去住院的，不可食言。”

　　“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爱你好不好，把身体里积攒的存货清空，轻轻松松地去。”

　　“骗人，清空是清空了，可是不到五分钟，最多一刻钟你便又装满了，你自己说说哪天不是如此。何季霆，从今往后一辈子都是你的，别再耽误了好不好。”

　　“不好！你也有过骨伤，一个手术下来没有半年养伤是不够的，更何况那个位置直接影响运动好不好，说三天就三天，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的何季霆一连数了三个三天，直到之晨威胁分房睡方才答应前去住院。

　　住院的那天，除了孕妇唯一、嘉嘉留在家中，其余人员悉数陪同前往，进得病房，季霆操作轮椅巡视各个房间，笑道：“不错，我很满意这个房间，就是我边上这张床略微窄了点，高度也和我这张床不一样。”

　　之晨红着脸瞪眼制止他，他咧嘴眨眼笑道：“有意见就要提嘛，不能白白浪费坐着住院的福利，往常都是昏迷着躺着入院，不喜欢也没得说。”

　　仲霆将弟弟抱上床，接道：“老三，听你的话是说以前大家亏待你了是不是。”

　　“亏不亏待你自己说说看，人家完整的两条腿被你们给医没有了。”

　　“好了，我对不住你，这回保证好好医。正好大家都在，我现在简要说说治疗方案，事先说明一下，一会我说的这些都是可能性，季霆的右腿手术首要是取钉，确定那个肿物和阴影的性质，还有就是由于错过最佳手术时机，钉子和髋骨粘连，如果取不下来，只好施以下策转换人工关节，这个大家不必担心，人工关节迄今已医疗应用近三十年，没有失败的先例，还有右手臂的肌肉重建，本来打算先解决腿部的问题，然后再解决手的问题，但是我觉得季霆讲得也有道理，反正都是静奍，不如合二为一，一来可以节省时间，二来也便于后期腿部的复健，毕竟有两支手杖配合支撑身体，对于平衡更有帮助。只不过术后季霆完全需要借助护理，除了林小姐，我也安排了护理小姐参与。”

　　“二哥，我没问题。嘉嘉麻烦爷爷奶奶照顾就行，我陪季霆。”

　　“好的，负责手臂手术的专家还要一周才有空前来，正好我们进行术前检查。”

　　手术如期进行，所幸阴影不是组织恶化，而是良性的瘤子，不幸却是需要更换人工关节，更换手术也很顺利，但是，术后却出现了三十年来第一例排斥反应，为了保命，季霆的右腿残肢被全部切除，至此，只余一段下肢，这段下肢三个关节只余一个髋关节，复健的路长到没有尽头……

　　何季霆得知失去右腿的同时，他永远地失去林之晨，这次不是她抛弃他，而是他决绝地赶走她，理由不是因为他失去了右腿，而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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