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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月璃共苍玦:莲陨星沉之妄念尘劫
九重天阙的瑶光圣境,本是三界绝尘净土,却因一场亘古浩劫,搅得仙凡秩序崩塌。月璃原是瑶池莲池底蛰伏亿万年的紫莲仙魂,因私盗天帝案头的九转莲心,触怒天规,被贬入凡尘历劫,投生在人间云落城外的汀兰坞,成了守着半亩寒莲塘的孤女。苍玦则是紫微帝君座下第一神将,因在诛灭幽冥古魔之战中对月璃动了凡心,被剔去仙骨,打落凡间,成了云落城百草堂里跛了左腿的坐堂医,日日与残药银针为伴。
两人的初遇,是在云落城飘着冷雨的深冬。月璃进城变卖莲心换过冬的柴米,不慎崴了脚踝,跌在百草堂的青石板台阶下,正撞见拄着乌木拐杖出来的苍玦。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的玄色貂裘,眉眼覆着一层化不开的清冷,却还是弯腰将她扶起,指尖触到她腕间微凉的莲纹时,两人同时心头一震——那是仙魂与神将残魄跨越仙凡的本能相认。苍玦将她搀进百草堂偏院,替她敷上秘制的活血草药,又煨了一碗驱寒的姜汤。屋内炭炉噼啪作响,暖意在冷雨的裹挟中漫开,月璃望着他垂眸捣药的侧影,心头竟泛起一股陌生的欲望,是凡尘俗世里独有的眷恋,是想与这人朝夕相守、共枕眠的贪念。
自那日后,月璃便常往百草堂跑,有时是送带着晨露的新鲜莲心,有时是揣着刚蒸好的云落桂花糕。苍玦虽性子冷僻,却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会在她来之前提前温好一壶雪顶松针茶,会在阴雨天她步履蹒跚时,撑着油纸伞送她到云落城的城门口。汀兰坞的寒莲塘成了两人的秘密之地,夏夜的塘边,荷风裹着莲香拂过,月璃会慵懒地靠在苍玦肩头,听他讲九重天的旧事,苍玦则会望着她鬓边沾着的莲瓣,忘了仙规束缚,忘了渡劫宿命,只想将这人间烟火气,牢牢攥在掌心,夜夜拥着她安睡。
可仙凡殊途,劫数从不会因眷恋而止步。苍玦的左腿是当年剔仙骨时落下的旧伤,每逢月圆之夜,仙骨断裂处便会疼得他彻夜难眠,唯有月璃渡入莲魂精元才能稍稍缓解。月璃便夜夜摸黑往百草堂赶,趁他昏沉睡去后,悄悄将莲韵渡进他腿骨。清辉洒在他俊朗的眉眼上,月璃望着他安稳的睡颜,心头的欲望愈发浓烈——她想让他彻底痊愈,想与他做一世凡人夫妻,哪怕散尽莲魂、永世困在凡尘也甘愿。
这般温存的日子,在云落城突发噬魂疫时戛然而止。这疫症是幽冥古魔未散的残魂设下的毒计,染疫者会被勾起心底最深的欲望,最终被心魔吞噬,沦为古魔残魂的傀儡。苍玦身为云落城唯一能辨上古疫症的医者,临危受命,要去幽冥交界的忘川隘口寻解药。临行前夜,汀兰坞的寒莲塘结了一层薄冰,月璃将一枚以莲魂本源凝练的凝魂莲籽塞进苍玦掌心:“此去忘川隘口九死一生,这莲籽能护你不受心魔侵扰,我同你一起去,生死都要陪着你。”苍玦攥着温热的莲籽,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终是拗不过,点头应下。
忘川隘口是三界至阴至邪之地,隘口外的奈何渡边,尽是游荡的孤魂野鬼,隘口内更是魔气翻涌,遮天蔽日。苍玦一踏入隘口便被古魔残魂设下的虚妄幻境困住,幻境里,他仍是紫微帝君座下威风凛凛的神将,月璃是瑶池备受宠爱的紫莲仙子,两人在九重天的凌霄殿拜堂成亲,日日琼浆玉液、笙歌相伴,再无凡尘疾苦,也再无仙规束缚,唯有夜夜相拥而眠的安稳。这幻境精准勾起了苍玦心底最深的欲望,他险些沉溺其中,是月璃掌心的凝魂莲籽迸发出清冽微光,才将他从幻境中拽回。可紫凝却因强行催动莲籽,被魔气侵入心脉,神智开始昏沉,白日里浑浑噩噩,夜里睡着后也总呢喃着要与苍玦相守的胡话,周身的莲香也日渐稀薄。
苍玦抱着虚弱的月璃,在忘川隘口深处的往生殿找到了唯一的解药——断情水。可幽冥古魔的残魂早已在断情水上设下恶毒咒术,咒术明示:唯有一人饮下断情水,彻底忘了前尘过往、断了所有执念,另一人才能带着解药安然离开忘川隘口,否则两人都将被心魔吞噬,永世困在隘口做孤魂。
苍玦望着月璃日渐模糊的神智,又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半块桂花糕,心头像是被万把冰锥穿透。他趁月璃昏沉睡去时,悄悄将断情水凑到唇边,可刚沾到一丝苦味,便被月璃虚弱的手攥住了手腕。“别……”月璃的声音轻得像风,眼底却淌出泪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苍玦,我渡了亿万年的莲,见过三界众生相,唯独没后悔过对你动了凡心……这断情水,让我喝。”
不等苍玦反应,月璃猛地夺过断情水,仰头一饮而尽。不过瞬息,她眼底的眷恋与泪光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漠然。她推开苍玦的怀抱,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翻涌的魔气,又看了看苍玦,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事:“你是何人?我为何会在此地?”
苍玦的泪砸在往生殿的青砖上,滚烫得灼人。他攥着解药,望着月璃转身走向奈何渡的背影,喉咙里像堵了烧红的烙铁,发不出半点声音。古魔残魂的咒术生效,隘口的魔气骤然退散,苍玦带着解药跌跌撞撞回到云落城,驱散了噬魂疫,却再也找不回那个会为他送莲心、靠在他肩头听旧事的月璃。
疫症平息后,苍玦拄着拐杖回到汀兰坞的寒莲塘。塘里的紫莲尽数枯萎,唯有他藏在塘边老槐树洞里的那支歪扭竹簪还在。他日日守在莲塘边,熬着月璃最爱喝的莲心粥,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笑着说“这粥太苦”的姑娘。有人说曾在忘川隘口的奈何渡见过月璃,她成了渡魂的引路人,日日撑着油纸伞站在渡头,对过往孤魂都淡漠疏离,唯独见了拄拐杖的人,会愣神半晌,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又过了百年,云落城的百草堂早已荒废,汀兰坞的寒莲塘却突然在一夜之间开满了紫莲。苍玦已是白发苍苍的老翁,他拄着快散架的拐杖走到塘边,望着一朵最大的紫莲,缓缓闭上了眼。弥留之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冷雨的深冬,他扶起跌在台阶下的月璃,她抬头对他笑,莲香漫了满身,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跟我回家”。
当苍玦的魂魄飘到奈何渡时,正撞见撑着油纸伞的月璃。月璃望着他,忽然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的熟悉,她抬手,指尖触到苍玦的魂魄,竟有一缕微弱的莲香从她指尖漫出。“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人。”月璃轻声说。苍玦的魂魄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渡头的彼岸:“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这次换我守着你,岁岁年年,直到你记起来。”
彼岸的尽头,漫山遍野的紫莲开得正盛,晚风拂过,莲香混着桂花糕的甜意,裹着两人的身影,成了三界最荒诞却也最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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