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六十四回伪作风流探贪腐烈女屈从藏锋芒



      回前诗
      朔雪纷飞覆燕蓟,寒鸦聒噪怨征急。
      金阶暗染民脂血,玉貌含贞待雪晞。

      次日一早,齐王向荣与李忠踏着未消的积雪,悄然离开上谷郡治所。骏马踏过冰封的官道,雪沫飞溅间,两人皆是神色凝重——上谷郡的贪腐乱象已让人心寒,渔阳郡的粮曹参军克扣粮款传闻,更容不得半点姑息。

      午时刚过,渔阳郡城门便遥遥在望。与上谷郡的萧条不同,渔阳城门处竟围聚着不少百姓,或交头接耳,或面露愤懑,人群中央的城墙之上,赫然贴着一张泛黄的告示,墨迹淋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向荣勒住马缰,示意李忠暂候,自己则混在人群中,抬眼细看那告示。只见告示开篇便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告急,燕蓟危在旦夕,救国之急,刻不容缓!为解军饷之困,现征调渔阳郡民家粮草、棉衣,粮价按市价一成折付,棉衣按三成作价,限三日内尽数交至郡府粮站,迟交者以通敌论处,家产充公!”

      落款处,赫然盖着渔阳郡太守王承的官印,日期正是三日前——恰是朝廷诏旨传至渔阳的次日。

      “一成?!”人群中响起一声压抑的怒吼,一个穿着补丁棉袍的老农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朝廷明明说好的三成,怎么到了王太守这儿就成了一成?这不是明抢吗!我家过冬的口粮都被征走了,就给这么点钱,这日子没法过了!”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粮商模样的人叹了口气,“我家粮仓里的新米,本来想留着年后卖个好价钱,结果官差上门,二话不说就拉走了,按一成算下来,连本钱都不够!还说什么‘拖救国之急’,我看是借着救国的名义中饱私囊!”

      向荣站在人群中,脸色愈发阴沉,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朝廷诏旨明明写着“价码较市价上浮三成,不得苛扰百姓”,王承竟敢公然篡改,以一成压价强征,还打着“救国”的幌子,这不仅是克扣粮款,更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百姓生计如草芥!

      李忠悄悄挤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怒火:“殿下,这王承胆子也太大了!公然篡改诏旨,克扣粮款,简直是无法无天!”

      向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扫过告示上“拖救国之急”四个大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拖救国之急’!他这哪里是救国,分明是在毁国!燕蓟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百姓在后方勒紧裤腰带支持,他倒好,趁机大发国难财!”

      他转头对李忠道:“走,去郡府!我倒要问问王承,这‘一成折付’的诏旨,是陛下亲颁,还是他自己伪造的!”

      两人转身欲走,却见人群外忽然来了一队官差,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驱散百姓:“都散了散了!太守大人也是为了救国,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在此聚众非议,是不是想通敌叛国?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纷纷散去,临走时还不住地回头瞪着那告示,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向荣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更盛,脚步愈发沉重——渔阳郡的乱象,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王承不仅克扣粮款,还纵容手下欺压百姓,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北境的根基便真的动摇了。

      太守府暖阁内,炭火正旺,熏得满室暖意融融。王承斜倚在铺着狐裘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玉佩,面前的矮几上摆着精致的糕点与温热的美酒,与城外百姓的愁苦形成鲜明对比。

      管家张福端着刚沏好的龙井,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茶盏放在王承手边,脸上满是担忧,嗫嚅道:“大人,您这公然把朝廷三成折付改成一成,还贴告示强征,是不是太过火了?万一……万一齐王殿下查下来,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承闻言,嗤笑一声,将玉佩随手丢在矮几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满是不屑:“嘿,齐王?一个养在深宫的皇子罢了,他知道什么叫民间疾苦,什么叫官场门道?指不定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流连花丛的草包!”

      “可……可若是个草包,朝廷也不会派他来统筹北境驰援这么大的事啊!”张福还是不放心,眉头拧成了疙瘩,“属下听说,这位齐王殿下在洛京时,就颇受皇后娘娘器重,绝非等闲之辈。”

      “器重?”王承放下茶盏,拍了拍大腿,脸上露出几分讥讽,“那是朝廷实在无人可用了!你想想,如今朝堂之上,老将要么战死要么年迈,文臣要么贪生怕死要么只会空谈,除了这个毛头小子,还能派谁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这北境驰援就是块肥肉!朝廷拨下的三百万两银子,还有陛下内帑的二百万两,经过层层克扣,到咱们手里能有多少?不趁这个机会多捞点,难道等着战事结束,喝西北风去?”

      张福还是有些犹豫:“可万一齐王真的较真起来,咱们这一成折付的告示,还有克扣的粮款,都是铁证啊!”

      “铁证又如何?”王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且放心!想来这齐王也是凡人,食色性也,无非就是图个钱财美色。等他到了渔阳,咱们备好黄金美玉,再寻几个绝色美人伺候,保准把他哄得舒舒服服的。到时候,别说一成折付,就是零折付,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语气中满是胸有成竹:“再说了,咱们扣下的粮款,一部分孝敬给上面的大人物,一部分留着自己用,上下打点得妥妥当当。就算齐王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头绪,反而会被咱们反过来参一本,说他苛待地方官员,延误军情!”

      张福看着王承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些,躬身道:“还是大人英明!那属下这就去准备黄金美玉,再去城中最好的教坊司,挑几个最出众的姑娘来?”

      “嗯,去吧去吧!”王承挥了挥手,重新拿起玉佩把玩起来,眼中满是得意,“记住,一定要最好的!别舍不得花钱,等这事成了,咱们有的是钱赚!”

      张福躬身应诺,转身退出暖阁,心中却依旧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位齐王殿下,恐怕不会像大人想的那么好糊弄。

      李忠跟着齐王向荣走进渔阳郡这家“乐贤客栈”,刚跨过门槛,便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不仅是风雪裹挟的冷气,更有满室的萧条。偌大的大堂里,只零散坐着三两个客人,都缩着脖子默默喝酒,连说话的兴致都无,桌椅上蒙着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没好好打理过。

      向荣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抬手掸了掸衣上雪沫,对柜台后正打瞌睡的掌柜朗声道:“老板,弄一桌你们这儿的好菜,荤素搭配着来,再打一壶好酒。”

      李忠补充道:“酒要玫瑰露,得醇而不辣,解乏又不伤胃。”

      掌柜闻言,慢悠悠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苦笑着摇了摇头:“客官,您这是把渔阳当成中原了?咱这北境边城,风大雪急,哪有什么玫瑰露这种娇贵玩意儿?”他指了指墙角的酒坛,“要喝酒,就得喝烧刀子,烈得很,一口下去从喉咙暖到肚子,冰天雪地里才能扛住寒气。”

      向荣挑眉——他自小在洛京深宫长大,喝的都是宫廷酿造的醇酒佳酿,诸如玫瑰露、桂花酿,却从未听过“烧刀子”这名字,更别说喝过了。但入乡随俗,他也不挑剔,点头道:“那便来一壶烧刀子吧。”

      “好嘞!”掌柜应着,转身从后厨招呼了一声,很快端来一盘酱牛肉、一碟炒酸菜、一碗炖羊肉,又拎着酒坛倒了两碗琥珀色的烈酒,“客官慢用!”

      李忠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辣得直咧嘴,向荣却只是浅酌一下,眉头微蹙——这酒烈得惊人,入口便像一团火滚过喉咙,与他平日喝的酒截然不同。

      掌柜收拾着柜台,见两人口音陌生,忍不住搭话:“听客官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们从中原过来,想来渔阳做点互市生意,倒腾些皮毛、茶叶。”向荣语气平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掌柜的神色。

      掌柜闻言,脸色骤变,连忙摆手:“客官,我劝您还是趁早走!这渔阳的生意,做不得!”

      向荣故作诧异:“哦?为何做不得?难道是怕我抢了你的生意?”

      “哎,同行未必是冤家,我这是真心为您好!”掌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您是不知道,咱们渔阳的太守王承,贪得无厌!就说这次朝廷征粮,明明说好给百姓三成市价,他硬生生改成一成,简直是明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萧瑟的街景,续道:“您以为草原那边,为什么只有达勒可汗的黑石部死磕燕蓟,其他四部却出工不出力?早年互市的时候,上谷、渔阳两郡本该好好安抚草原各部,用茶叶、盐巴换他们的皮毛,大家互惠互利。可上谷太守刘渊勾结粮商,私囤盐茶抬价;咱们王太守更狠,直接克扣互市物资,把好东西都运去中原卖高价,给草原人的都是些陈茶烂盐!”

      “时间一长,草原各部怨声载道,只是碍于饥寒才暂时依附达勒。可王承和刘渊倒好,不仅不反思,还变本加厉地搜刮,连朝廷的军饷、赈灾粮都敢克扣!”掌柜捶了捶柜台,语气悲愤,“现在城里的商户要么关门跑路,要么被盘剥得只剩半条命,我这客栈能撑到现在,全靠几个老熟客照顾。您来做互市生意?怕是本钱都要被他们榨干,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

      向荣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两个太守,不仅毁了地方民生,竟还间接助长达勒可汗的气焰,真是罪无可赦!

      齐王对着乐贤客栈的老板叹道:“真是天高皇帝远啊!朝廷旨意到了这北境,竟被改得面目全非,百姓被盘剥得苦不堪言,当官的却只顾中饱私囊。”

      他话锋一转,指尖叩了叩桌面:“不对啊,既然都知道这渔阳王太守、上谷刘太守不是东西,你们怎么不往涿郡去?涿郡的周太守可比这两位厚道多了,听说是个实心为民的好官,征粮给足三成市价,还能筹到三千头羊犒劳大军。”

      老板闻言,放下手中的账本,苦笑着摇了摇头,往灶膛里添了块炭:“客官您有所不知,谁说我们不想去?可涿郡那地方,如今也是个烫手山芋!”

      “涿郡西边的傅氏牧场,去年冬天就被黑石部的人占了!傅家本是涿郡的大族,世代养马,跟草原各部都有交情,结果达勒可汗一来,直接抢了牧场,还把傅家子弟扣了当人质,逼着傅家当傀儡,替他盯着涿郡的动静。”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无奈:“四大部族里,白鹰、赤鹿几部本来就跟黑石部面和心不和,可傅家被攥在达勒手里,他们投鼠忌器,只能忍着。咱们老百姓更是不敢轻易挪动,涿郡虽好,可边境线乱得很,路上怕被草原骑兵掳走,只能在这渔阳、上谷苦熬。”

      老板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里满是期盼:“要是人人都像周太守这样,肯为百姓着想,肯为国家出力,咱们北境也不会乱成这样了!可惜啊,好官太少,蛀虫太多,这日子……难啊!”

      向荣端着酒碗的手微微收紧,眼中寒光更盛——原来涿郡还有这般隐情,达勒可汗竟连地方大族都算计上了。看来这场北境之危,不仅要清吏治、解城围,还得拔掉这些藏在暗处的钉子!

      酒菜很快上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四个金黄酥脆的白面饼,还有一壶刚温好的烧刀子。齐王向荣端起酒碗,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暖意瞬间蔓延全身,他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北境的烧刀子,够劲!这酒喝着,才算驱散了一路的寒气。”

      李忠也不客气,拿起白面饼就着羊肉汤大口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殿下,这饼真香,比咱们路上啃的干硬麦饼强多了!”

      “赶紧吃吧,”向荣放下酒碗,拿起饼咬了一口,“吃完我们就去会会那渔阳郡太守王承,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两人风卷残云般吃完,向荣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对老板道:“老板,结账。”

      老板连忙摆手:“客官,不用不用,这点酒菜值不了几个钱,就当我请二位了!”

      “那可不行,”向荣把银子推了过去,“买卖归买卖,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说罢,转身与李忠大步走出客栈。

      两人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骏马长嘶一声,朝着太守府疾驰而去。

      不多时,太守府巍峨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守门的两个衙役斜倚在门框上,见两人穿着普通,骑着一匹不起眼的马,顿时面露不屑,拦在门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太守府?连个规矩都没有!”

      向荣勒住马缰,眼神一沉,刚要开口,那衙役却得寸进尺,伸手就要推搡他:“赶紧滚开,别在这儿碍眼,耽误了太守大人办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规矩?”向荣冷笑一声,不等那衙役的手碰到自己,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啪!这就是老子的规矩!叫你们太守出来见我!”

      那衙役被打得懵了,捂着脸反应过来,顿时怒目圆睁:“你敢打老子?知不知道我是太守府的人?兄弟们,给我上,揍他!”

      旁边的衙役刚要动手,向荣眼神一厉,厉声喝道:“打!打的就是你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滚!”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鎏金令牌,高高举起,令牌上“齐王”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看看这令牌,我打得还是打不得你?”

      两个衙役见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磕头如捣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齐王殿下驾到,求殿下饶命!”

      “少废话!”向荣收起令牌,厉声喝道,“赶紧去叫你们太守出来,若敢延误片刻,定不饶你!”

      “是是是!”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跑进府内,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太守大人!不好了!齐王殿下驾到了!”

      王承正在暖阁内与张福商议如何讨好齐王,听到这话,吓得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连滚带爬地冲出暖阁,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跑去,一边跑一边整理着衣袍,嘴里不停念叨:“完了完了,这尊大神怎么说来就来了!”

      王承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口,一眼就看见高头大马上端坐的齐王,鎏金令牌还在阳光里晃眼,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磕得积雪飞溅:“臣……臣渔阳太守王承,恭迎齐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齐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温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承刚哆嗦着撑起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啪”的一声脆响再次响起——齐王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他脸颊瞬间红肿,牙齿都松了几分。王承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又跪了回去,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臣不知何处冒犯了殿下,求殿下明示!”

      齐王勒马不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寒风,厉声喝道:“好你个王承!本王奉旨统筹北境驰援,千里迢迢赶来渔阳,你倒好,连个迎接的人影都没有!放肆!岂有此理!”

      他说着,抬腿对着王承的肩头狠狠踹了一脚,王承踉跄着趴在雪地里,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原来殿下是为了没迎接的事动怒,不是为了粮款的事!

      “是臣的错!是臣的错!”王承连忙爬起来,一边擦着脸上的雪沫和鼻血,一边谄媚地笑道,“殿下恕罪,臣……臣昨日刚接到消息,本想今日一早率百官出城迎接,没想到殿下来得如此之快,臣一时疏忽,还请殿下赎罪!”

      他躬着身子,几乎要贴到地上:“齐王爷,快里边请!臣这就命人备上最好的酒菜,炖上最肥的羊肉,再温上陈年的烧刀子,给殿下接风洗尘!”

      齐王冷哼一声,这才翻身下马,拍了拍衣袍上的雪沫:“这才像话。”

      说罢,他撩袍挥袖,迈着四方步,稳稳地踏过太守府的门槛,李忠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地扫过府内的景致——雕梁画栋,朱门金漆,竟比涿郡太守府奢华了数倍,全然不像个刚经历粮荒的边郡太守府邸。

      到了太守正院,暖阁里的炭火早已烧得通红,精致的红木桌椅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案几上摆着玉制的茶具,与城外百姓的饥寒交迫形成刺眼的对比。王承忙前忙后,亲自为齐王斟茶,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殿下,您一路风餐露宿,快暖暖身子。臣这就去吩咐厨房,保证片刻就上好菜!”

      齐王放下茶盏,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已在客栈用过吃食。要等你们备菜,不知磨蹭到何时?本王一路奔波,乏了,快去寻上好的女子来为我暖床。”

      王承闻言,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落地,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殿下吩咐,下官怎敢怠慢!这就去为殿下挑选美人,保证让殿下满意!”说罢转身就对门外高声喊:“张福!快把府中备好的那几位姑娘带来!”

      不多时,三四个女子款款而入,皆穿着艳丽的绫罗绸缎,涂脂抹粉,步态忸怩。齐王抬眼扫过,眉头微蹙,语气中满是不耐:“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他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字字珠玑:“你当本王是沉迷声色的纨绔子弟?这等女子,胸无点墨,只知搔首弄姿,与街边柳巷之人何异?本王要的,是举止端庄、眉眼含韵,而非这般俗艳浅薄之辈!”

      王承脸色一白,连忙躬身请罪:“是下官愚钝,未能体察殿下心意!可渔阳乃边地,不比中原文风鼎盛,有学识的女子实在稀少啊!”

      齐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落在王承慌乱的脸上:“哦?是吗?那你有女儿吗?”

      王承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嘴唇哆嗦着:“臣……臣有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齐王步步紧逼,“你的女儿姿容相貌如何?品性教养又怎样?”

      “臣……臣不好妄自评说,小女资质平平,只略通些诗书礼仪……”王承声音发颤,心中暗叫不妙。

      “不必你说,本王亲自去看看。”齐王不等他说完,转身便往内院走去。

      王承不敢阻拦,只得硬着头皮紧随其后。穿过几道回廊,便到了王承女儿的闺房。房门推开,只见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正临窗读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宛若画中仙子。她见有人闯入,先是一惊,随即起身行礼,举止温婉,眉眼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与王承截然不同的书卷气,知书达理,气质脱俗。

      齐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转头对王承道:“太守,给你个机会。”他指了指那女子,“让她随本王走,伺候左右。”

      王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违抗,只得咬牙躬身:“臣……遵旨。”

      王承眼见齐王迈着四方步出了内院,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背的冷汗顺着衣缝往下淌,心中却悄然升起一股狂喜。他暗自思忖:“若是齐王真看中了婉儿,哪怕只是做个侧妃,我王承也是与天家攀了亲!日后有皇子撑腰,别说渔阳太守的位置稳如泰山,便是往朝中再谋个更高的职位,也并非不可能!”

      他越想越激动,连忙转身追进内院,见女儿王婉还立在窗前,神色平静地收拾着案上的书卷,连忙上前,压低声音急道:“婉儿,我的好女儿!你可知方才那位是谁?是当朝齐王殿下!他看中你了,要带你回洛京伺候左右,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王婉闻言,手中的书卷一顿,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满是坚定:“父亲,女儿不去。”

      “你说什么?”王承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婉儿,你可别糊涂!那是齐王殿下,天家贵胄!能伺候殿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怎能拒绝?”

      王婉放下书卷,对着王承深深一揖,语气沉稳,字字铿锵:“父亲,《礼记》有云:‘女者,如也,从人者也。’然‘从人’非盲从,当从正道、从本心。齐王殿下虽贵为皇子,却以美色相召,此非明君所为;父亲身为渔阳太守,不思体恤百姓,反而克扣粮款,谄媚权贵,此非良吏之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惊愕的脸庞,续道:“昔日班昭著《女诫》,虽言‘妇德’,却也强调‘才德兼备’,而非以色侍人。女儿虽为女子,却也饱读诗书,知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若齐王殿下真为贤明之君,当以国事为重,而非沉迷声色;若父亲真为女儿着想,当以身作则,做个清正廉明的父母官,而非将女儿当作攀附权贵的工具!”

      “你……你这孽障!”王承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猛地上前一步,想要呵斥,却又想起齐王还在府外等候,心中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婉儿,算父亲求你了!你就随殿下去吧!如今太守府的命运,全在你一念之间啊!若你不去,齐王殿下动怒,不仅我这太守之位保不住,咱们全家都要遭殃!你就当可怜可怜父亲,可怜可怜咱们王家!”

      王婉看着父亲跪地哀求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依旧摇了摇头:“父亲,女儿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此事关乎名节,关乎道义,女儿断不能从!若齐王殿下真要降罪,女儿愿一人承担,与家人无关!”

      她说着,转身从妆奁中取出一把剪刀,紧紧攥在手中,眼神决绝:“父亲若再逼迫,女儿便以死明志!”

      王承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起身抱住女儿的腿,哭道:“婉儿,你别冲动!别冲动啊!父亲不逼你了,不逼你了!”他望着女儿眼中的坚定,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他这女儿,虽是女子,却比男儿还要有韧性,一旦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王婉迟迟未到,齐王向荣端坐在正院暖阁中,指尖叩着桌案,心中暗忖:“难道这王承识破了我的计策?还是这女子真有几分骨气?”他本就不是沉迷声色之人,先前故作贪恋美色,不过是想麻痹王承,让其放松警惕,好暗中查清粮款克扣之事。

      “哼,看来今日只好做一回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了。”齐王冷笑一声,当即起身,依旧是那身灰袍,迈着稳健的四方步直奔内院。

      刚到王婉闺房外,侍女连忙上前阻拦,脸色发白:“王爷!这是女子闺房,男女有别,您身为天家贵胄,不可擅入啊!”

      “不可进?”齐王眼神一厉,语气强势,“本王奉旨统筹北境驰援,主管六郡军政,天家贵胄在此,见一个太守之女还要讲什么规矩?”说罢,不等侍女再劝,抬脚便踹开了房门。

      屋内,王婉正临窗而立,手中紧攥着书卷,见齐王破门而入,神色未慌,反而挺直了脊背。齐王抬眼打量,见她确实姿容秀丽,眉眼间透着书卷气,却也不过是寻常美人,在他眼中与“庸脂俗粉”并无二致——他本就非好色之徒,此刻更是只为演戏。

      “好你个女子,竟敢不给本王面子!”齐王故意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上前两步,语气轻佻,“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今日你若乖乖随我走,日后保你享尽荣华富贵;若再执拗,休怪本王不客气!”

      王婉转过身,神色郑重,对着齐王躬身一揖,朗声道:“殿下息怒!《诗经》有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殿下身为皇子,当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念,而非沉迷声色,强抢民女!臣女虽为一介布衣,却也知晓‘礼义廉耻’四字,断不能从命!”

      “放肆!”齐王猛地一拍身旁的梳妆台,桌上的笔墨纸砚应声落地,“本王念你是女子,不想对你动手!你要再敢多说一句,我便治你父亲‘抗旨不遵、怠慢皇子’之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王婉闻言,脸色一白,却依旧倔强地抬起头:“殿下若要降罪,便冲臣女来!父亲虽有过错,却与此事无关,臣女宁死不从!”

      齐王见她虽面露惧色,却依旧不肯屈服,心中暗赞其韧性,面上却愈发凶狠:“好一个烈性女子!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父亲的乌纱帽硬!”说罢,他转头对着门外大喝:“王承!你给本王滚进来!”

      王承听得齐王怒喝,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内,一进门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息怒啊!小女无知,冲撞了殿下,都是臣管教无方!”

      齐王瞥了他一眼,语气似笑非笑:“王太守,你倒是生了个好烈性的女儿。本王自小在洛京长大,寒冬腊月里,自有美人暖床,何曾受过这等冷遇?怎么,到了你渔阳郡,连这点规矩都要改了?”

      王承脸色惨白,忙转头对王婉呵斥:“婉儿!还不快给殿下赔罪!殿下让你伺候,是你的福气,休要再不知好歹!”

      王婉却梗着脖子,一脸执拗,朗声道:“父亲此言差矣!暖床之事,本就非良家女子所为!殿下身为皇子,当以国事为重,怎能沉迷于此?若殿下真要找人暖床,尽可去教坊司寻那些风尘女子,臣女断不能从!”

      “你这孽障!”王承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要打她,却被齐王一把拦住。

      齐王冷笑一声,盯着王婉:“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本王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顶撞本王!你以为你这般执拗,本王就奈何不了你?”

      王婉挺直脊背,眼神坚定:“臣女所言句句在理,殿下若要降罪,臣女无话可说,只是绝不做那以色侍人的苟且之事!”

      齐王看着她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心中暗忖:“这女子倒是有几分骨气,与她那贪赃枉法的父亲截然不同。”面上却依旧摆出怒容,对王承道:“王太守,你看看你的好女儿!本王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要么让她乖乖随本王走,要么,你这太守之位,还有你克扣粮款的那些勾当,咱们就好好算算!”

      王承闻言,吓得面如死灰,死死抱住王婉的腿,哭道:“婉儿!算父亲求你了!你就从了殿下吧!不然咱们全家都要完了!”

      王婉见父亲哭得老泪纵横,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又听齐王字字句句都在威胁全家性命,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蓄满泪水,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她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齐王冷硬的神情,终是长叹一声,缓缓屈膝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分不甘与倔强:“臣女……遵旨。”

      话音刚落,她便抬眼看向齐王,语气依旧硬气:“殿下不必得意,臣女虽从命,却非惧你权势,不过是不忍父亲因我获罪。至于暖床之事,殿下若敢有半分逾矩,臣女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让殿下称心!”

      齐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女子的韧性,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淡淡哼了一声,语气故作嚣张:“哼,谅你也不敢有任何歪心思!好好伺候本王,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他转头对王承厉声道:“让她即刻沐浴更衣,穿戴整齐了来见本王!事情办得妥当,你这个岳父,本王认下了;若是有半分差池,或是她敢耍什么花样,你克扣粮款、篡改诏旨的那些勾当,咱们就到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等着被参吧!”

      王承连忙磕头如捣蒜:“臣遵旨!臣遵旨!定让小女好好伺候殿下,绝不敢有半点疏忽!”

      齐王不再多言,转身迈着四方步走出闺房,心中暗忖:“王婉既已就范,王承必然放松警惕,今夜正好趁机搜查粮册账目,将他的罪证一网打尽!”

      屋内,王婉缓缓起身,望着齐王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虽暂时屈服,却绝不会任由他人摆布,总有一日,要让这齐王为今日的胁迫付出代价!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248706/6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