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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我们
意识回归的过程,并非一蹴而就,更像是在深海中缓慢上浮。
江添尘首先感受到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仿佛每一寸灵魂都被碾碎重组。紧接着,是身体各处传来的、被药物和仪器暂时压制却依旧顽固存在的钝痛。最后,才是外界模糊的声音和光线。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穹顶,以及周围一些闪烁着指示灯的仪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能量场的独特气味。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尝试移动手指,却发现自己被各种管线和传感器固定着,身体虚弱得连这样微小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流——崩塌的网络、致命的吸力、哥那声嘶力竭的“回家”、还有……他将生命本源渡过去时,那仿佛灵魂被抽空的冰冷与黑暗。
哥……江叙白呢?
一股强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动!”
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疲惫。
江添尘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他病床旁边,另一张简易医疗床上,江叙白正半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担忧,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的手臂上同样连着输液管,显然状态也极其糟糕。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了。
江添尘看着江叙白那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脸颊,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所有强撑的凶狠和戒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江叙白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茫然,看到了深藏的恐惧,以及那份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依赖。他的心像是被泡在温水中,又酸又软。他挣扎着,想要下床靠近,却被闻声赶来的医疗人员缓缓地按住了。
“江博士,您还不能乱动!您的情况也很不稳定!”
江叙白只得停住动作,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江添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添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江添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艰难地、执拗地,向他伸出了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索求。
江叙白立刻明白了。他毫不犹豫地,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穿越了那短短的距离,紧紧地、牢牢地,握住了那只冰冷而带着薄茧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两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有力地心跳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这不是隔着世界的共感,不是精神投影的虚幻接触,是真真切切的、活着的彼此。
“……哥。”江添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确信。
“嗯。”江叙白应着,指尖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安抚,“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相依,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融化在这紧紧交握的双手和简短的对白之中。
我们,都还活着。
我们,在一起。
医疗人员看着这一幕,默契地放缓了动作,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江添尘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他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仿佛要将江叙白的样子牢牢刻在脑海里。
“睡吧,”江叙白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或许是这承诺太过令人安心,或许是身体真的到了极限,江添尘的眼皮缓缓垂下,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真正的、安稳的沉睡。但他握着江叙白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江叙白看着他沉睡的容颜,看着他眉宇间终于舒展开的褶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庆幸与酸楚。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不会压到彼此手上的管线,就那样保持着握手的姿势,靠在床头,守着他。
李肃站在医疗点的入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进去打扰。他看到江叙白那始终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的、全然不加掩饰的温柔与守护;也看到那个在衍生界凶名在外的“逃犯”,此刻如同找到港湾的孤舟般安然沉睡。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兄弟情谊,也不是研究者和实验对象的关系。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超越了血缘与世界的羁绊,是彼此的半身,是黑暗中相互照亮的光。
“我们”…...
这个词从他们口中说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李肃悄然转身离开,并示意守卫加强警戒。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或许充满荆棘,但看着那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他觉得,这或许是混乱时代里,唯一值得坚守的希望。
风暴眼内,是短暂的宁静,与紧紧相依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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