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大年初一的清晨，亲朋好友陆续前来拜年。

　　江怀寂见了长辈便微笑着鞠躬问候，忙着端茶递糖，一口一个“叔公”“阿姨”，嘴甜得像是抹了蜜。

　　待客人离去后，池念挽着他的胳膊，忍不住打趣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讨长辈欢心的。”

　　江怀寂低头凝视着她，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那是自然，得先过了你家亲戚这一关，才能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啊。”

　　正说笑着，表舅一家提着果篮登门拜访，表舅老远就热情地招呼：“叔，婶，给您二老拜年啦！”

　　看到江怀寂时，眼前顿时一亮，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这就是念念的对象吧？真是一表人才！”

　　江怀寂连忙笑着回礼：“表舅新年好，您快请里面坐。”

　　表舅妈拉着池念的手赞不绝口，说她真有福气，江怀寂在一旁适时地帮腔：“念念人这么好，我能娶到她才是真正的福气。”

　　说得池念脸颊绯红，羞赧地低下了头。

　　大年初一的夜晚，待外公外婆入睡后，江怀寂拉着池念悄悄溜到小区广场。

　　他从车后备箱里取出一个纸箱，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烟花，眼中闪烁着孩子般兴奋的光芒：“小时候没玩尽兴的，今天都要补回来。”

　　空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江怀寂点燃一支“仙女棒”，小心翼翼地递到池念手中。

　　银白色的火花簌簌落下，在她明媚的眉眼间跳跃闪烁。

　　他自己也举着一支，两人并肩站在洁白的雪地里，任由流动的星火在指尖画出绚烂的弧线，清脆的笑声在静谧的夜空中荡漾开来。

　　江怀寂忽然点燃一支更大的烟花，引线“滋滋”作响，随后“嘭”的一声，绚烂的光团在夜幕中轰然绽放，红色、绿色、金色的火花如同无数星辰坠落凡间。

　　池念仰头欣赏着这璀璨的景象，忽然被他轻轻揽入怀中，他的吻带着烟火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间：“念念，有你在身边，这才像是真正的过年。”

　　雪停了后，广场上铺着厚厚的洁白，像是专为他们预备的乐园。

　　池念童心大发，拉着江怀寂堆雪人。他向来从容的眉宇间竟也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笨拙，学着她的样子滚雪球，修长的手指冻得微红，却依然认真地为雪人塑形。

　　两个雪人很快并肩而立——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脑袋，用黑石头做眼睛，树枝当鼻子。

　　池念还别出心裁地给其中一个插上两根树枝，做成俏皮的冲天辫。

　　“像你。”江怀寂端详着雪人，眼含笑意。

　　池念正要反驳，目光瞥见地上蓬松的积雪，忽然起了玩心。

　　她迅速团了个雪球，趁他不备，轻轻砸在他后背。“偷袭成功！”她笑着跳开，眼眸亮如星辰。

　　江怀寂转身，看见她站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笑容却比阳光还耀眼。他挑眉，从容地俯身掬雪：“看来有人想升级战局？”

　　雪仗开始了。池念像只灵动的雪狐，在雪地里穿梭躲避，雪球接二连三地飞出。

　　江怀寂却不急不缓，他精准地避开每一个雪球，手中的雪团总在她脚边绽开，从不真正伤她分毫。

　　几个回合后，她弯腰团雪时，他看准时机疾步上前。池念察觉时已来不及躲避，刚直起身就被他一把抱住。

　　惯性让两人一同跌进松厚的雪堆里，发出沉闷的轻响。雪花飞溅，如同碎钻在空中闪烁。

　　他小心地用身体护着她，自己承担了大部分冲击。池念躺在他身下，发丝散在雪地里，像绽开的墨色花瓣。

　　两人对视一秒，同时笑出声来。他的笑声低沉悦耳，胸膛震动；

　　她的笑声清脆如铃，在冬日雪地里回荡。

　　呼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抓到你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池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映出的自己，看着他发梢眉角沾着的晶莹雪沫。

　　寒意被紧贴的体温驱散，只剩下满腔的暖意和抑制不住的笑意。不远处，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静静看着，仿佛也在微笑。

　　初三那天，天气难得放晴，温暖的阳光透过薄云洒落下来，暖洋洋的如同初春的佳酿。

　　江怀寂体贴地提议带二老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公园里张灯结彩，红灯笼挂满了光秃的枝头，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氛围。

　　外婆搀扶着外公缓步前行，望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个年轻人，悄悄对外公说：“这俩孩子，怎么看怎么般配。”

　　外公眯着眼睛欣慰地笑着，连连点头。

　　初三晚上，师思齐、师妍初、何温迎和安格斯他们相约一起聚餐。

　　包厢门被推开时，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见到江怀寂和池念携手走进来，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池念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设计简洁的钻戒，江怀寂手上则是同款的素圈对戒。

　　之前在京市梦幻园游玩时，他们担心戒指丢失，特意没有佩戴。

　　“哟，这是......”眼尖的师思齐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善意的揶揄，“藏得够深的啊，什么时候的事？”

　　池念刚要回答，江怀寂已经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笑着向大家宣布：“年后举办婚礼，定在三月二十七日，到时候各位可都要来喝喜酒。”

　　何温迎兴奋地凑过来，拉着池念的手仔细端详那枚钻戒，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这戒指太漂亮了！”

　　“快说说，他是怎么求婚的？”师妍初和安格斯也跟着起哄，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非常。

　　池念被问得面泛红晕，江怀寂笑着为她解围：“具体细节就不透露了，总之，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江太太了。”说这话时，他低头凝视着池念，眼中的温柔浓得化不开。

　　“倒是你们这两对，”池念调皮地看向师思齐和何温迎，又扫过师妍初和安格斯，“我们都要结婚了，你们不会还停留在恋爱阶段吧？”

　　师思齐眼睛一亮，立刻转头望向何温迎，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满溢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听见没？池念都这么说了，我也想要个戒指。”

　　何温迎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羞涩地别开视线望向窗外，连耳根都红得像浸了胭脂，指尖也不自觉地泛起了浅粉。

　　师妍初在一旁看得直乐，主动伸手挽住安格斯的胳膊，抬眼调侃师思齐：“哪有大男人等着女方准备戒指的？你少买两辆限量版跑车，什么款式的戒指买不到？”

　　她转向池念和江怀寂，笑得眉眼弯弯，“放心，我们的份子钱肯定少不了，到时候我们的场面，保准比你们的还要热闹。”

　　安格斯在一旁配合地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师妍初的手背，眼中的纵容与爱意藏都藏不住。

　　一屋子人笑闹着，空气中弥漫着新年的喜庆与温暖。

　　大年初四的归山墓园，静得能听见雪从松枝坠落的轻响。

　　两道身影沿着清扫出的青石台阶，一阶一阶，沉稳地向上走着。空旷、素白的墓园里，墨绿色的松柏覆着未化的雪，他们的身影在漫长的台阶上显得格外庄重而专注，仿佛正走向一个无比重要的仪式。

　　池念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领口露出一圈柔软的浅灰色羊毛围巾，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她手上捧着一大束精心搭配的鲜花，主要以素净雅致的白百合为主，间或点缀着几枝象征思念与永恒的紫色鸢尾，以及一小簇温暖的粉色康乃馨。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宁静，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流动——

　　有深切的怀念，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感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与至亲分享重要决定的坚定。

　　走在她身旁的江怀寂，则是一身经典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

　　他没有系围巾，气质比这冬日空气更显清峻，但所有的冷硬，在目光落在池念身上时，都化为了无声的温柔与守护。

　　他的手中也提着一个精致的花盒，里面是盛放得恰到好处的白色玫瑰，象征着他最崇高的敬意与承诺。

　　他的神情格外沉静，眉宇间敛去了所有商场的杀伐果断，只剩下全然的郑重。

　　在父母并排的墓碑前站定，池念轻轻将手中的花束放在墓前。

　　她凝视着照片上父母慈爱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今年……不是一个人。”

　　说完，她做了一个准备已久的动作——她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江怀寂的手，将他的手掌展开，一同郑重地朝向墓碑。

　　“这是江怀寂，”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寂静的空气中漾开，“是我的爱人，是我决定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江怀寂上前一步，与池念并肩而立。

　　他先将那盒纯洁的白玫瑰轻轻放在池念那束花旁边，然后目光沉静而虔诚地凝视着墓碑。

　　“伯父，伯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分量，“我是江怀寂。请你们放心，往后余生，我会用我的一切去爱护念念，珍惜她，保护她。”

　　他侧过头，深深望进池念盈着水光的眼眸，誓言既是对逝者，也是对眼前人：“我江怀寂在此承诺，此生绝不负她。我的所有，包括我的生命与忠诚，都将归属于她。”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质朴也最郑重的承诺。这誓言在清冷的墓园里回荡，撞进池念的心底，让她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温热地滑落。

　　江怀寂抬手，用指腹极为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痕。

　　池念再度望向父母，脸上浮现出一个带着泪花的、却无比安心的笑容。她轻声说：

　　“爸，妈，你们看到了吗？我现在很好，以后……也会一直这么好。”

　　一缕破云而出的冬日暖阳，恰好洒落在相依的两人和那束鲜花上，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为这庄重的一刻镀上了温暖的柔光。

　　返程的前一晚，外婆将一个用红布精心包裹的小包塞到池念手中。

　　层层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磨得发亮的银镯子，上面雕刻着传统的老式缠枝莲纹样，边缘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

　　“这是我当年嫁过来时，婆婆传给我的，”外婆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格外温暖，“现在传给你，以后要和小江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

　　江怀寂站在一旁，郑重承诺：“您放心，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照顾她。”

　　池念抚摸着冰凉的银镯，再看看身旁的江怀寂，心里像是揣了个暖炉，满满的都是幸福。

　　离别的那天，江怀寂体贴地帮池念提着行李，二老一直送他们到门口。“要常回来看看啊！”外婆挥着手，眼中满是不舍。

　　“知道了外婆。”池念笑着应承。

　　车子缓缓启动后，池念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身影，轻轻靠在江怀寂肩头：“这个年，过得真好。”

　　江怀寂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陪他们一起过。”

　　海市万华园

　　婚期前几日，池念的别墅已是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浓得化不开的喜气。

　　朱红的绸缎如水袖般缠绕着廊柱，清风拂过，便翩然舞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池念踮着脚尖，站在一只略显陈旧的木凳上，正全神贯注地与门楣上那张硕大的囍字较劲。江怀寂在下方稳稳扶着凳脚，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当心些，”见她身子微微一晃，他立刻伸手虚扶住她的腰侧，“让我来。”

　　“就快好了！”她小心调整着角度，将边角抚平，低头冲他嫣然一笑，“你看，这次绝对正了！”

　　江怀寂仰起脸，三月的春光透过她鬓边散落的发丝，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微微眯起眼，笑容宠溺：“是比上回你给我系领带时正多了。”

　　池念轻巧地跳下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那能怪我吗？谁让你当时那样盯着我看……”

　　试礼服那日的记忆倏然浮现。那件月白色真丝旗袍泛着温润的光泽，领口的珍珠盘扣才系到一半，他便从身后环抱过来，下颌轻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别系了，这样挺好。”

　　“别闹，”她用手肘轻轻后顶，“裁缝还在外头呢。”

　　他低笑，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那你想怎样？像上回在试衣间那样，再把我锁在外头？”

　　回忆至此，池念只觉脸颊也跟着烧了起来，忙敛下心神，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储物间带，岔开了话题：“喜糖最后都定样了吧？外婆特意叮嘱了要放杏仁酥，你上次尝了，不也说好吃？”

　　储物间里，各式扎好的喜糖盒堆叠如山，弥漫着甜丝丝的气息。

　　江怀寂随手从剩下的喜糖里，拿出一颗奶糖，利落地剥开糖纸，直接递到她唇边。

　　甜腻的滋味刚在舌尖化开，他已俯身低头，温热的唇覆了上来。

　　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裹，让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次在巷子里见面时，那个令她心跳漏拍的拥抱。

　　婚期前一日，夜色渐深，别墅内依旧灯火通明。池念伏在案前核对流程，江怀寂坐在对面，将她明日要穿的婚鞋取出。

　　那是一双象牙白缎面高跟鞋，鞋跟缀满细小的珍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明天一早，花材都会准时送到，”他抬起头，目光柔和，“你要的玉兰、郁金香，还有后来加上的紫藤和木绣球，都会严格按照你画的样子来布置。”

　　池念从纸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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