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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因为顾钦不把心脏被捅穿一半当回事儿,仍觉得以目前体格能吊打七十岁晨跑的老爷子,故此,高阡把所有人给吼了出去,硬让躺了一天一夜才允许下床走路。
顾钦望着天花板,白茫茫的,愁啊,忧啊,何时能到头啊。
虽说阿妧的遗魂晚个三两天没啥问题,但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地,顾钦实在憋得慌,常常对着白墙数星星。
终于,星星数够了。
走出房门那一刻,神清气爽,顾钦深吸一口空气,舒坦,仿佛挤闷肺管的脏气统统清理干净,对俞磬的顾虑早已消除,现在他见谁都开心。
除了祁闾。
他不会原谅他的。
算一算,他好像有六七年没去冥界。准确说,如果正儿八经的去一趟,他没去过,从奈何桥打了招呼就走的,倒是跑了很多次。
起初,第一次死没经验,唯唯诺诺地在忘川河畔等人来接,他不敢抬头,生怕与那个还没一把年纪就一把年纪的孟婆对上眼。
后来,死了两次,顾钦已经学会了啃别人上供的苹果,坐孟婆给的小板凳,跟忘川河看守的哨兵唠嗑。
如此反复,待高阡和顾钦到达冥界的时候,冥王勉强挤一抹微笑,接见他们。
顾钦看着他那张宛如便秘已久蹲麻了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好久不见?”
冥王眯起眼睛,从下至上地打量这俩不速之客,眉头皱起,分开,皱起,又分开,良久,像在对自己喃喃道,“没死啊。”
随即,舒坦似的松了口气,又道了一次,“没死呐。”
顾钦当然知道此言为何意,“呃,不是我,有人死了……”
冥王心脏忽地提到嗓子眼,“谁?”
顾钦拍了拍高阡怀里的小女娃,冥王这才注意到面前七八岁大的孩子,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没动静,不像活人样。
没有死气。这种活不像活、死不像死的气味,冥王上千年没闻过了,他瞅了一眼救不活就拆了冥王殿的顾钦,小心翼翼地说:“二殿下,您也知道规矩,这……不好办。”
生道与亡道是需要统计数目的,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他就得被天庭除名,所以冥王对待复活凡人一事非常谨慎。
所谓原则在前,规矩在后,而顾钦更是高于“原则”的存在,谁叫人家生的好,有个当天帝的哥。因此,那两次身死,顾钦被他哥勒令救活了。
顾钦像菜市场找散钱似的,从袖子里找了两只皱巴巴的“梅干菜”,展开纸张铺平,递给冥王,“喏,天庭诏令。”
高阡让他休息两天再来冥界,是有原因的。
其一,顾钦身体当时真不行,走路晃头晃脑的,看着令人胆战心惊。如果有人走在身旁,一定会加快步伐,毕竟谁知道这人何时会倒下,万一朝他讹钱可怎办。
其二,他们在等天帝诏令,进入冥界需要天帝亲自批阅的书面答复,两天时间,不是俞磬的极限,而是天帝顾贺的极限。因为俞磬一来一回也需一天半,几乎是人刚在天界落地,顾贺就拿纸笔等着审批诏令了。
冥王面露喜悦,忙点头接了过来,撑开诏令细细阅览,这越看眉头越皱,嘴角也收敛许多,“祁闾?”
他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才把视线从纸上挪移。他看了看抱着孩子的高阡,又看了看想找个说法的顾钦。
诏令已下,即使想辩解什么也迟了。
“怎么啦?”冥后察觉冥王的异样,满是疑惑地凑了过来,探头瞟见纸上的内容,也顿住了,“什,什么……祁闾他……”
“唉,现在说来都没用了,我很早就跟你说祁闾他不稳重,迟早得出事,偏不信,就为了你那个破簪子……”冥王气道,又沉沉叹了声,气愤中带着满满惋惜和哀伤。
冥后捶了他一下,赌气般背对着他,“这话不能这么说,我要是不拿,小妹也不敢拿,那他面子往哪搁。”
冥王烦躁地摆摆手,“孟婆是孟婆,你是你,你不拿,她有那个胆拿吗。哎呀,不说这些晦气话了。”
扬了扬手中诏令,冥王背手离去,顾钦赶紧跟了上去,路过冥后的时候,他停了一下,面目凌韧,五官端正,衣裳轻缥而不华,像高亦夏一样,不出意外,是个狠厉的女人。
“等等。”冥后叫停了他们,“我准备去天庭开会,小妹没吃饭,既然你们过去她那,就帮我捎一份罢。”
一周有三日,冥后都会准时命人煮好便当,亲自与孟婆赴约,即便没空,也会叫侍从带过去,这是她千年如一日的习惯。
冥王应了下来,“好。”
一行人走在冥王殿花苑廊道,顾钦好奇地展望诡异的花草,他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之前常听人说,冥王喜欢种一些吃人的植物,比如可以一口吃下小孩的向日葵,会跟人说话的老人树。
不过,经此一看,似乎和兄长小花园没什么区别,只是暗了点,可能是冥界没有太阳的缘故。
还有……等等,哪来的香味。
顾钦撇头一看,两个小女孩正蹲草丛边烤兔子,一个往火堆里塞木头,一个拿着竹扇子扇风。
不好,草丛的一些叶子被点燃了。
他一掌跳过栏杆,三两步冲过去,抱住那个靠近草丛给火扇风的女孩,用力把她拉离了火源。火势极速见涨,一眨眼的功夫,草丛烧得只剩下枯枝。
好险。
那女孩眨巴眼睛,像是卸了浑身劲儿,垂下头,手上的竹扇啪嗒掉在地上,对着狂奔而来的冥王害怕道,“父王……”
另一个小女孩则躲在他身后,借助宽大的外衫,遮住她那瘦小的身影。
冥王指着扑灭的柴堆旁的粉色彼岸花,怒斥道,“小安小棠,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在花苑里玩火!人没了可以再生,若要花没了,你爹我就要挨你娘抽啦!”
这话听着真熟悉,顾钦讪讪一笑,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吱声。火烧彩月季时,兄长也是这样骂他的。
小棠指着顾钦背后那个女孩控诉,“是小安说要来院子里烤兔子的。”
小安也探出头,颇为不满,急道,“不对,明明是你说要吃兔子肉,干嘛全赖我头上!”
“我没有,是孟婆姨姨说好久没吃兔子肉,我才想烧给她。”说着说着,小棠突然哭了起来,透明的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流。
一个哭了,另一个也会跟着哭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小孩特技吧。
冥王有些局促,看着两个女儿都哭了,都不知道先安慰哪个好,索性直接把两个抱在一起,“父王不怪你们,但是膳房已经烤了兔肉,咱们下一次再烤给姨姨好不好?”
小棠着急地蹦了几下,企图获得多一些冥王的关注,“不要!上次祁叔叔也是这么骗小安的,结果到最后不了了之了,大人就是骗子!”
顾钦蹲了下来,笑道,“祁叔叔骗你什么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讨回公道。”
小安忽然轻轻推了一把小棠,“不可以告诉他,祁叔叔说,这是我们仨的秘密。”
小棠恍然大悟,“对,是秘密,不可以告诉你哦。”
顾钦还想说什么,冥王却打断了他,“她们才五岁不懂事,二殿下别听她们瞎扯,有时候小安连自己早上吃了什么都记错。”
这话说的不错,小孩是会有“记错”某件事的现象,因为他们大脑尚未发育完全,不能以成年人视角客观表达所见所闻,所以只能用过去的事情泛泛概括,很大程度上会表现出错误的认知,从而得到一个错误的真相。
但他不喜欢从冥王口中听见这个回复,像在掩盖什么更不为认知的秘密。
一个鱼鳃人头的女仆,一个透明身形的侍从,从顾钦身侧挤了进来,三两下就把又哭又闹的姐妹俩拖离现场,伴随喧嚣渐渐远去,四人消失在昏暗的花苑内,顾钦心里五谷杂尘。
冥王无奈地盯着女儿们逐渐变小的背影,“才五岁就那么闹腾,长到十来岁还得了?如果能像二殿下这般懂事就好了。”
高阡道,“他以前是怎么样的?”
冥王想了想,道,“特别听话,当年啊,他可乐意待在陛下身边,而且一动也不动,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一动也不动、特别听话,纯瞎扯淡。顾钦一股烦躁劲,默默白了一眼,“我哪听话了,那一年是因为烧了他最爱的月季,如果我不听他话,他能直接杀了我。”
冥王笑了,“哎哟,都过去十来年,老黄历了,还那么记仇啊。”
顾钦不想听,觉得烦死了,他不想听见任何关于兄长的事情,单凭骗他异灵球找回一半的事情,他能气个八九年,必须再讹个十来年,这事才算结清。
“老黄历不提也罢,膳房在哪,先去拿餐食。”
冥王一拍脑袋,差点给忘了,走快两步带路,绕过浓密的竹林,穿过狭窄的小巷,来到膳房领了黑袋子,方形的,木柄露在外边,估计是个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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