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甜宠故事

　　许暮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从小如此，一直到大。也许，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直到她生命的结尾，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然而，人怎么会是一成不变的呢？就算是最迟钝最麻木最困惑的灵魂，也会在某一刻顿悟。
　　许暮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但她有一份工作，一个住处。她暂且不愿意称之为家，虽然那里的生活已经很舒适。但是，许暮知道，那里少了些什么。
　　许暮是小组的领头人，做事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然而她能力很强，于是下属除了几句抱怨之外，也愿意跟着她工作。因为她铁面无私，根本不理会任何的网开一面。
　　很快，她不断升职，直到总经理的位置。又过了几年，她成为了分公司在整个国家的负责人。再加上疫情推进了线上办公的进程，她的工作地点也因此产生了一些变化，她更多地留在家里，利用视频会议办公。不过，她很负责，上上下下的部门，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微服私访”。然后，她会写观察报告，调整自己的策略。
　　这听上去是十分辉煌的成就，对吧？然而，将近八年的时间对于许暮的灵魂来说，基本上是像水滴一样地过去了。许暮的经验在增长，阅历在增长，甚至于与人交往的分寸都控制得更为精细。然而，许暮还是没有一个“家”。她搬过了三次家，每一个都只是住处而已。
　　许暮的灵魂是平静的，或者说是沉寂的。豪情壮志的工作生涯与她隔绝，她选择了这份工作，只是因为她擅长，她习惯了。
　　但是，谈不上喜欢与否。
　　穿上正式而职业的西装，换上锃亮的皮鞋，整理好稍微长了些的短发，在镜子前站了一分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神的变化却不明显。不过，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只是，她不习惯用明亮的眼神看着谈判桌上的人。
　　高挑的身材引得员工的注目，许暮对她们点点头，注意到员工各色的眼神，有些人隐隐紧张，而有些人是满怀热情，有些是拘谨的。
　　收回目光，众人跟随她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却已经站了一个女人，她眼神明亮，笑容可掬，但无比舒展，不卑不亢，和煦的春风似乎在那一刻吹动了大家的心。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但是许暮已经和上司对接过了她的信息。她是新来的高管，空降的同级领导。
　　许暮对她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将视线移到文件上。
　　然而令许暮意外的是，女人靠近了她，将右手递过来：“许暮，许总，你好，我叫虞情。”
　　许暮抬起头，发现虞情的身高与自己相当，她的笑容无比真诚，还带着一种难言的热情，仿佛是对明天的希冀。一种明亮的希冀。许暮没有让自己呆住，她握住虞情的手，微笑点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共事愉快。”
　　虞情笑了几声，说那是当然，找了个位置坐下。
　　会议主要交代了两件事情，虞情的到来是第一件，许暮的从前的工作大部分没有转移，只有少部分的人员需要调整。分公司产业结构的调整是第二件。总公司正在扩大产业链，虞情就是负责新加入的新媒体部分的。团队里的一些员工对此跃跃欲试，而许暮已经在心里定下了考核计划。她知道有些伙伴是适合新部门的。
　　至于虞情。
　　刚刚的确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但许暮隐隐觉得，虞情似乎早已见过她。她的目光中有令人难以理解的熟悉。
　　后来的日子依然像流水一样过去，但这些日子混杂了太阳的光辉与冬日的霜雪，它们冲刷着许暮坚硬的心。让她在深夜里辗转难眠，甚至为此哭泣。她和虞情在这两年里度过的时光，似乎比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都要漫长。这就像凌迟。然而，许暮在双手擦泪的同时，也不得不祈求这样的时光更多一些。
　　她第一次感觉得到生命的存在，以及它的流逝，不断流逝。即使是在爱人的眼泪中，每一个亲吻都像是最后的告别。
　　虞情来到公司之后，开始疯狂地追求许暮。
　　疯狂。这个词的程度，是严重的。然而，没有比这个词更贴切的了。
　　虞情也很能干，她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她对团结人心的本领熟练掌握，她还有一种天真的热情，她怀着使命感，却不会扯着嗓子呼号，只是用她眼中的事实打动人心。
　　一开始，她与许暮交接工作。许暮就注意到她热切的眼神。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她的眼神却像喝醉了酒一样，流淌着暗红色的水波，想把许暮拉入水中。尽管她在行动上从未逾矩。
　　工作的交接不到一个星期就会完成。许暮越来越喜欢到公司上班，她路过虞情的部门，看见她明亮的双眼，飞舞的发丝，毫不迟疑毫无阴霾的心灵。她看见虞情的理想。
　　一个星期就快要结束。那一天，许暮邀请虞情来自己的住处。这是一件从未发生的事情。许暮邀请别人来自己的家。
　　但它就是发生了。许暮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决策的原因，它混沌得让大脑快要缺氧。如果不这么做，许暮一定会断送掉那些明亮的事物。
　　虞情在办公室里留到了最后，她将文件整齐归类，伸了个懒腰，明明双眼是疲惫的，她却扭头看向窗外的夕阳，暖色的光让她眯起眼睛，秋日的风又充盈了人的心房。
　　许暮走了进去，她没有敲门。
　　她好像迫不及待想看见虞情眼中的那片夕阳，以及那片夕阳中的虞情。
　　她还想看见，虞情明亮眼中的自己。
　　虞情听见脚步声，顿了顿，回过身对着许暮一笑，那笑容有些羞涩的味道，也许只是因为夕阳。
　　许暮如愿看见了那片暗红的水光，笼罩着瞳孔中的自己，在夕阳中，在明亮的双眼中。其实只是一个小点，令人眷恋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虞情看见她后，那种眷恋与渴望，克制与羞涩，还有一些苦恼和遗憾，被许暮尽收眼底。
　　许暮站在离她一个身体的位置，说出了那句邀请。
　　于是，虞情的眼神充满了惊讶。
　　随后，她笑起来，眼神中又是一片跃跃欲试与勇气。
　　“好啊，我们走吧，尽快完成。哈哈哈。”
　　那几声笑，确实是欢快的。
　　好吧，如果眼神可以算做追求的话，虞情确实疯狂地追求过许暮。但是，第一个吻，却是许暮主动的。她好像鱼回到海里，或者是终于拥有了最想要的一本书，她紧紧拥抱着怀中的虞情，吻她柔软的嘴唇，以及迷蒙蒙的双眼。
　　这下，住处好像才算是家了。
　　虞情是天真的梦想家，也是一个感伤的文学家。她读懂了许暮的心。在初次见面时，她就想用眼神亲吻这个美丽而坚硬，似乎还很迷茫的，善良的人。
　　虞情也没想到，许暮迅速地爱上了她，甚至沉沦于此。
　　这简直就像心电感应。
　　“我们，还没有一个人说过喜欢对方吧。哈哈哈！”虞情抱着爱人的脖颈，觉得十分有趣。
　　可惜，许暮真的是个很迷茫的人。她甚至有些不负责任。她爱着虞情，从她身上感知到春夏秋冬般的美，却也惧怕那种理想的热情。于是她提出了分手。
　　那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二人的生活十分平稳，没有变故。可虞情的热情却日益高涨，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最好的家，她义无反顾地抛洒自己的热情。她爱这个世界，爱这个大舞台，希望所有灵魂都自由热烈地成长。
　　她以为，许暮读得懂她。
　　许暮当然懂她。但是，许暮很迷茫，这种迷茫恐怕是将要持续一生的状态。她知道世界的状态，虞情的信仰，虞情的渴望，以及她想要创造的世界。
　　然而，她只能知道，而不是体验。她的眼神是无波澜的，面对虞情时，才最明亮。她希望与虞情一起生活，但是，虞情真的需要她吗？
　　许暮又不爱在公司上班了，而虞情十年如一日在那儿。
　　她热情的心与灵魂，还有明亮的眼神中，到底还有多少，是留给许暮的？
　　是不是，只有一个小点呢？
　　许暮觉得，自己恐怕是在埋怨虞情。
　　虞情是在飞蛾扑火，自己并不是那团火。她应该要感到庆幸，还是嫉妒？
　　她很想成为那一团火。可是，不是火的自己，虞情不是也愿意呆在身旁吗？
　　虞情并不爱自己。
　　许暮得出了这个结论。
　　分手吧。
　　尽管我还爱你，但是我想与你分开。想离你很远。
　　原来，你才是那团火焰。我呆在你身旁都会受伤。
　　“……………………”虞情的眼神凝固了，明亮的眼睛变得破碎，理想的热情熄灭了。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许暮看着这一切，心脏疼痛，伸出手拥她入怀。然而，她被推开了。
　　虞情感到被背叛。她蜷缩起来。
　　她被最爱和最相信的人背叛了。
　　而那个人明明也还爱她。
　　那天之后，虞情也没有搬出去。尽管她买下的房子就在不远的地方。
　　她变得有些魂不守舍，她时常盯着许暮。
　　她的工作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许暮不知该怎么做。
　　她不可能赶她走。
　　但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暮，我很了解你，你爱我。”
　　“嗯，我爱你。”“但是，我……”
　　许暮痛苦地抿唇，她该说吗？自己想要远离她。
　　“但是你希望我离你远远的？”
　　这话听上去很过分。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
　　她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过了不久，虞情自己搬出去了。
　　后来，许暮一直在公司上班。
　　但她们不再交流工作之外的事情。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后来的一场酒会上，她们在一张桌子喝酒，虞情主动喝个烂醉，眼睛盯着许暮。
　　她借醉倒在许暮身上装睡。
　　许暮在众目睽睽之下带她回了家。
　　虞情哭得很惨，蜷缩在许暮怀中。一点也不像平日的她。
　　她依旧那么爱这个世界，信念从未动摇。但她也因为自己而痛苦。
　　这一定很难承受。
　　许暮抱紧她，也为她哭泣。
　　第二天早上是休息，许暮睁开眼睛看见虞情的目光，就像很久之前一样。爱人的眼中是眷恋与苦涩，虞情低下身子抱住许暮，又与她接吻。
　　“你要我做出选择吗？你希望我放弃什么？”
　　虞情与她对视，直截了当地问。
　　明明什么前言也没有，但许暮听懂了。
　　“我希望你选择我。”
　　虞情听到之后，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她平躺着，不与许暮身体接触，语气十分平静：“那你是要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我知道，所以才……对不起。”
　　“……没关系。你的爱竟然这么变态。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这样就不善良了吗？”
　　“你这是以爱为名的精神虐待，你还希望我放弃自己的事业。”虞情转过身，再次抱住了许暮。
　　“如果你是这么觉得的话。”
　　“因为这是事实啊……”虞情哭了出来。
　　“也许，像你这样拥有信仰的人很少很少吧。我很嫉妒你的信仰。”
　　“……哈哈哈。”虞情似乎被逗笑了，带着哭腔笑了几声。
　　“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无比欣慰，但你是我的爱人。”许暮与她对视，眼神中充满了痛苦，“我希望你的眼中只有我。”她语气急切，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控，低下头抱住虞情。
　　虞情抚摸她的短发：“我一点都不希望你这样。你一直很迷茫，可你不能把我当作你的信标。”
　　“你很烦吗？你很烦我这样吗？”许暮继续抱紧她。
　　“……不，我害怕。因为人是不可以作为信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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