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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都头狱前谋私,豫王爷人后吐真」
天子辇毂之下,奉高府为京府,由中央直辖。奉高府往下可划分为皇城,与自北向南、呈包围状的雍州。
别的不说,在监狱数量上,奉高府还是可以傲视群雄的。
奉高府包揽了中央一共三座大型狱,分别为大理狱、御史台狱与悬绫狱。大理狱主关押罪吏、外地押送至京的钦犯、重犯与京师人犯,御史台狱关押的则多为重犯,群臣犯等所犯兹事体大者。悬绫狱为皇家宗室子弟专设,不过大部份犯重罪的宗室子弟怕是等不到锒铛入狱,重罪如谋逆,东窗事发时便已鸠酒白绫伺候,轻罪如豫王一般的禁闭常客,也不至于被关进狱中,在宗人府里面壁思过反省便足够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大小规模中等的地方狱,雍州狱,其中又分重案犯狱与轻案犯狱,往下可再细分为男狱女狱。御史遇刺一案的三十二名人犯便被关在雍州狱的地下重狱里。
最后剩下的,便是皇城司的两处小狱了。
门道够深,花样够多,还得看这两处小狱,名字嘛,倒也没个正式的,水牢私狱,阿鼻地狱,叫什么都不要紧。皇城司喜欢用,殿前司也喜欢用,当初旧御史坠马落水案,李倍逮住的几个慎王府暗桩细作,便是在此受尽折磨,误了性命。
除了宣子离,剩余常袂一干人,被带到私狱前。
墙上陈年血垢累出的暗沉一览无余,众人不禁望狱兴叹。
“真冷。你们居然能在阳间造出这种地方。”常袂哂道。
风灿然快速扫了一眼,见两个狱卒刚出来,不住地打量着常袂。
“这几个人,”风灿然严厉道:“我指的这几个涉案嫌犯,先暂时收押在私狱里。”
他指了常袂、般灵、胡颀、胡璠与闻以遐。
被绕过的豫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风灿然:“你也想进去?”
豫王:“你先说进去了会怎么样?”
风灿然顿住,慢慢道:“按律,凡挟私妨公务者,涉刑狱重案,笞二十。豫王想进去也可以,先跟庄少卿学学,滚一滚钉板,挨一顿荆条。”
再来这里惺惺作态。
豫王被风灿然一刺,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豫王表现心切,毅然道:“他们进去是什么样,出来就什么样,少一根毫毛,你看本王放不放过你。”
风灿然抬手,懒得再听,继续对狱卒道:“亭囚待对问者,虽职不相官,皆听直牍追摄。我奉上谕,彻查登闻鼓一事,因此这位王府右丞胡璠,我要先带回殿前司复命。另外......”
“长媚,我也先带走。”
常袂眼睛簌簌亮得惊人,“你要审讯我?你要折磨我?”
她舌尖在白齿间扭转,难耐地往下运一口唾沫,一股奇异的恶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风灿然到底要做什么?又装出将她弃之若履的嫌弃,又恨不得把她时时刻刻揣在兜里,到哪里都带着。
贱不贱。
“自作多情。”风灿然透过面具看向她。
“不是我审你。殿前司总指挥使,李倍,李指挥使来审你。”
“何德何能。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常袂收起笑意道。
风灿然默默不语。
常袂冷笑一声,“好,我今天跟你走这一趟,你要非刑逼拷还是屈打成招,我也认了,不过,只我一人蒙冤也就算了,你抓两个与这几桩案子都毫无干系的人做什么?”
图穷匕见。
风灿然:“直说吧。没必要跟我拐弯抹角。”
常袂:“般灵和那个姓闻的男人,把他们放了。”
风灿然:“呵呵。”
常袂也不恼,目光悠悠地,慢慢地从风灿然的面具上,从左荡到右,从右荡到左。风灿然在这股凝滞的目光里品尝出暌违已久的不自在,如同透明的蛛丝包裹住他微微发颤的手。
别闹小性子了。嗯?风公子。
好像他只不顺她的意,便是在犯轴劲,闹蠢相。她又哄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似乎他闹了什么贻笑大方,殛需纠正的笑话一般。
“好。”风灿然尝试着振作起来,把黏在手上的蛛丝撑开扯断。
一只柔软的手覆上,勾住。
风灿然手抖得更厉害了,险些没忍住把那只手甩开。他缩紧拳头,常袂的手往上爬,盖在一截冰凉的小臂黑甲上。
常袂眼眨得越来越慢。
她在说什么?
“我——有点——晕———”
常袂软下身子,风灿然眼疾手快接住,面具下的脸头一次出现茫然。
豫王跑过来,剥开她左臂的衣袖,白玉藕节上几条青紫瘢痕。
毒蔓延了!
豫王扭头大喊,“那个谁,快来看看,毒没封住!”
风灿然仍然搂着常袂的腰,身体僵硬如同死人,女人毫无知觉毫无防备地软瘫在他怀里,不,并不确切,刚刚她还被豫王抱出去了半个身位。
狱卒还有些摸不清状况,见闻以遐神情激动,伸手要拦,被闻以遐一掌拍开,剑拔弩张之际,风灿然回过神来,立即喝止。
闻以遐皱着眉端详着常袂左臂情况,解释道:“当时的确封住了她的穴位,没有伤筋动骨,却防不了她思虑伤神,气血上涌冲开穴位。”
言罢,闻以遐扶正常袂,彻底将常袂抱离风灿然的双臂。衣袂飘过风灿然的小臂,落在地上,闻以遐手指飞快,将常袂的穴位重新封住,“毒已自臑会游至天髎,不出三日便会侵蚀心脉,不能久拖。”
豫王焦急万分:“什么药能解?”
闻以遐凝神注视,不自觉地拧紧剑眉。
“......故蚕纸,夜明苔,养神菰。”片刻后,闻以遐终于出声。
不远处胡璠淡淡地投来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豫王对药理无甚研究,此时只能无助地捂住额头,旁边胡颀听见,凝思道:“不算珍世稀宝,有些奇僻难寻而已,但无一不性热喜湿,只有南边才有。”
般灵忽然道:“夜明苔,我有。”
“在哪?”豫王接道。
般灵:“嫩绿楼。”
闻以遐插进来一句,“光有夜明苔不够,这三位药只是所需药材中比较难寻的,总共有十几味药需要调配。”
般灵:“宣公子在哪?他不是称自己有很多药吗?”
“诸位。”风灿然将视线从闻以遐扶着的常袂身上挪开,继续道:“未免有些太不将律法放在眼中了,各位可还记得自己是戴罪之身?”
般灵开始磨牙。
豫王作为唯一一个最初便免受牢狱之灾的,站出来主持公道,“风灿然,你也别顾着拿你那官腔官调,前头常袂说了般灵和闻兄弟与案子没甚关系,你也不肯放人走,现在常袂性命危在旦夕,你也毫不通人情,真要将人逼死在你面前?”
“前些时候,常袂和我说她最怕遇到风都头假公济私,借机报复,我却劝她不必担忧,没想到真让她一语中的。”
风灿然看上去并不为所动,那张修罗面直勾勾看得豫王寒毛竖起。末了风灿然指了指般灵,“你回去拿药,拿完药我让人来接你。”又指着闻以遐,“你也跟我走。”
接着他从地上抱起常袂,不着痕迹地僵了一瞬,才对着闻以遐吩咐道:“喂,你来背她。”
闻以遐点头,弯腰扛起常袂,般灵还跑来检查,将常袂摆正扶稳,就怕她被颠吐。
胡璠默不作声跟在闻以遐身后,三男加上不省人事的常袂继续往下一座私狱走。
狱卒等了老半天。终于看这群人折腾完,准备将胡颀带进去,却被豫王拦住。
豫王从兜里掏出银子,“去一边待着。”
胡颀等狱卒识相地走到能盯着他们却难以听清话语的距离后,对豫王拱手道:“王爷真是好手段。胡某也是受教了。”
豫王苦恼地叹一口气。
接着豫王翘起脚,忧郁望天,“本王教你的第一招是什么?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豫王拍拍胡颀的肩,“平日看你也还算随性,怎么有时候一头扎进泥淖里,挣脱不出来呢?演戏是演给别人看的,把自己演信了可就不妙了。”
胡颀苦笑接道:“演出来的连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能让别人信?”
“歪道理。”豫王摇摇手指,“你心眼里全装着别人了,本王再教你一招:初时沉浸,正时回味,及时脱身。你的动作,你说的话,得比你的心快一步。”
“......”胡颀:他在说什么?怎么有点听不懂?
豫王又指着某个不知名方向,“常袂也是如此,她比风灿然快一步,所以能牵着他走。但常袂这一招用在我身上便无用,因为本王跟她一样快,她装疯时我正卖傻,她深情起我愿交心,她抹鼻子我能圆谎,她没兴致我不打扰......”
胡颀擦擦额头的汗,幸好狱卒听不清。
“好了,王爷,别继续探讨你的情圣之道了......”
“你没懂我要说什么。我要说的是,为什么你能比你的心快一步,因为你知道你的心最远能走到哪里,你得在它的终点等它,将它带回来。”
胡颀一呆。
豫王忽然正色,“我不清楚她的计划,但我能想象出来。”墨俨伸出手,在空中立起来,两跟指头一前一后地走起路来,又猝然停住。
“我看见我的终点了。不一定是终点,是一个岔口,一个要做出抉择的岔口。”
“我不能再跟着她走了,我有预感,她会将我带到一条死路上去。”
胡颀听见这句话不免心神一震,等着下一句,却没后续。
好吧。敢情豫王全凭直觉。
不知为何,胡颀心中宽慰半分,他压低了声音,“王爷说的不错,事实的确如此。”
“常袂从一开始,说的只是帮助王爷你回临川,她自己可没打算回。这算不算应验了王爷的岔口之说?不仅如此,常袂和庄秉锐关系不太简单,登闻鼓一事恐怕也有她的影子。再说她与我们最初商定的借助宣子离回临川的计划如今已经面目全非,却不见她有一分心浮气躁,可见她后招不少。当然,也有可能她并没有后招,那她就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登闻鼓上,胡璠与宣家被冠上狼狈为奸的名声,奉高城内,王爷、我与宣子离被迫同命相连,共系一舟。谁在其中搅弄风云?谁在其中推波助澜?王爷,把宣家和王府撮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是一条生路。常袂笑盈盈指出来了。但她还有憋着气儿,藏着掖着没说的。”
“这不仅是一条生路,还是一条万死一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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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律,亭囚待对问者,虽职不相官,皆听直牍追摄。” 凡是审理案件的官员,对于需要暂时拘押以等候对质讯问的囚犯,即便(与该囚犯)职务上不相统属,也都可以凭直接发出的文书进行传唤拘提。
《唐律疏义??断狱律??鞫狱亭囚待对》记载:“诸鞫狱官,亭囚待对问者,虽职不相官,皆听直牍追摄。”其中“追摄”就有拘传通知的意思。宋朝将“拘传”称作“勾追”,证人同时也包括在内。反正不像现在分得那么清,拘传就差不多是逮捕了。
这里我找了找断狱律的原文来读,实在是读不懂,只能自己创了一条。前面监狱的名字,(其实监的概念是明朝之后才有的,严谨来说应该是几座狱的名字),中央狱中的大理狱和御史台狱都是存在的,地方狱是存在的,悬绫狱我编的,皇城司狱更是无稽之谈,后面抽鞭子预警。=
再说本文的州府概念。历朝历代州府路有层级也有交叉,每个朝代的叫法都有区别。本文是架空文,一开始设置的时候就是杂糅的,我只能尽量让行政划分合理一点。反正大家看的时候不要动脑就好了。
穴位名字真,其他都是我胡扯的。
然后豫王神神叨叨一大堆的意思是,用行为塑造情绪和态度。与其等待内心产生某种感受再行动,不如先做出行为,内心的感受会随之调整、跟上。也可以理解为做事不过脑()全凭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