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绷紧的平静中度过的。

　　别墅内的低气压持续弥漫。叶华年几乎不见踪影，偶尔回家也是面色阴沉，直接扎进书房，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池静脸上的温婉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眼神里时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她依然黏着叶华年，但那种黏腻里似乎多了点不安。叶时南也变得行色匆匆，虽然每天仍会“例行公事”般地来看一眼叶言兮，但停留时间很短，那双总是带着评估和玩味的眼睛里，此刻更多地沉淀着一种冰冷的、处理事务时的锐利和一丝被外界麻烦牵扯精力的不耐。

　　叶言兮乐得如此。叶时南注意力转移得越多，他喘息的空间就越大。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副虚弱、呆滞、受药物影响的表象，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或对着窗外发呆，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和反应，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需要“静养”的病人。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那个女佣送来的药。

　　第一次是在那天无声交流后的午餐时间。女佣端着餐盘和药片进来，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但当叶言兮机械地伸出手，像是要去拿那些药片时，女佣却仿佛不经意地，先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水杯的边缘，示意他喝水，然后才将药片递到他手中。

　　这个细微的动作顺序变化，让叶言兮的心猛地一跳。

　　他依言先喝了口水，然后接过那几片白色的药片。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那几片药入手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对。比平时更轻，更……易碎？

　　他不敢细看，迅速将药片合着水吞下，实际上巧妙地藏入了舌下，然后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疑不定。

　　女佣没有任何异常，收好空水杯，端着托盘安静地离开了。

　　门一关上，叶言兮立刻将藏在舌下的药片吐到手心。他仔细地观察着，甚至用手指轻轻碾碎了一小点。

　　这不是他之前每天被迫吞下并催吐的那种药！

　　颜色和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但质地更疏松，碾碎后几乎没有那种特殊化学药物的苦味，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类似淀粉的味道。

　　是替换过的假药！

　　那个女佣……她竟然真的做到了！在叶家的严密监控下，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调换了他的药！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感激瞬间冲垮了叶言兮的防线，让他眼眶一阵发热。他不需要再冒着损伤身体和暴露的风险去催吐了！这不仅仅是身体的解脱，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支援——他不再是完全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几次送药，都印证了这一点。女佣每次都用极其隐蔽的方式递给他替换好的药片，有时是调整动作顺序，有时是借整理床铺或窗帘的掩护。每一次都天衣无缝，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叶言兮配合着她，每一次都“顺利”地“服下”药物。他不再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等待催吐的机会，睡眠质量竟然真的因此改善了一些，虽然依旧浅眠多梦，但身体深处那种因长期紧张和呕吐带来的耗竭感，开始得到细微的缓解。

　　体力在一点点地、缓慢地恢复。

　　头脑也因为不再受那些精神药物的直接影响，而变得更加清晰。虽然为了伪装，他大部分时间仍然表现得昏沉，但他思考的速度和深度正在逐渐回归。

　　他像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养分”，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内部正在发生的细微变化。

　　这天下午，叶时南难得地在他房间里多待了一会儿。他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眉头微锁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似乎外界的事态依旧棘手。

　　叶言兮靠在床头，假装看着窗外，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在警惕地关注着叶时南的每一个细微动静。

　　“哥哥最近气色好像好了一点？”叶时南忽然开口，目光从平板屏幕上抬起，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打量。

　　叶言兮的心猛地一紧，背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被发现了？药被调换的事情暴露了？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迟钝的反应，缓缓地转过头，眼神迷茫地看向叶时南，声音沙哑：“……嗯？……可能是……睡得多了……”

　　叶时南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要穿透他的伪装。然后，他忽然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是么？看来安神茶和药的效果不错。”

　　他特意加重了“安神茶”和“药”这几个字的读音。

　　叶言兮的后背瞬间冰凉。他知道！他可能一直都知道药被调换了！他只是在冷眼旁观？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还是说，这只是又一次试探？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但就在这时，叶时南的平板电脑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有电话接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显然是个不容忽视的重要电话。

　　他站起身，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门外走去，甚至没再多看叶言兮一眼。

　　“……说情况……”他冰冷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

　　房门被带上。

　　叶言兮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衣。

　　叶时南最后那句话，是警告？是嘲讽？还是他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只是暂时没空料理他？

　　调换药物带来的短暂安心被瞬间击得粉碎。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脱离过叶时南的掌控。那个恶魔可能一直都知道他私下的小动作，只是像逗弄掌心的猎物一样，看着他徒劳地挣扎，并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刚刚有所恢复的体力仿佛又被抽空，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寒意包裹了他。

　　他看向床头柜，看着下一次即将送来的“药”。

　　那不再是希望的象征，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问号。

　　这“药”，究竟是救赎的甘霖，还是……另一重更精心设计的、诱使他放松警惕的陷阱？

　　叶言兮抱紧双臂，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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