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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电话
决赛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北湾大学物理学院一间宽敞的报告厅被临时用作各省代表队的等候室。
巨大的液晶屏幕占据了整面墙，正直播着第六十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闭幕式暨颁奖典礼的现场。
厅内座无虚席。
王老师坐在北山省代表队区域的前排，腰杆挺得笔直，他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平日在训练场上那个眼神锐利、要求严苛、令学生敬畏的“王阎王”形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力压抑却仍从眉梢眼角、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手上泄露无遗的紧张。
坐在他旁边的，是其他几个省份的老师，低声交谈着，目光却都时不时瞟向北湖省这边。
漫长的领导致辞、专家点评、赛事回顾……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北湖省在物理竞赛上，常年处于“重在参与”到“偶尔闪光”的阶段。
这次肖怀宇杀入决赛，已是多年未有的突破。
金牌？他想都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在心底最深处，埋藏着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微弱的希冀。
他下意识地想摸口袋里的烟盒，指尖刚触到硬壳，又猛地缩回，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
“下面，我宣布，获得第六十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铜牌的同学名单！” 主持人的声音终于切入了最牵动人心的环节。
名单很长，一个个名字和学校被念出。
每念到一个名字，等候室的某个角落就会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当念到北湖省另一位选手的名字获得铜牌时，王老师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铜牌名单念完。
短暂的停顿，气氛更加窒息。
“接下来，宣布获得银牌的同学名单……”
银牌名单终于念完了。
没有肖怀宇。
报告厅里陷入了一种极致诡异的寂静，王老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提到嗓子眼，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
没有银牌！那就意味着……肖怀宇要么是金牌，要么……就是极其微小概率的落榜？
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巨大的、不真实的期待带来的压力，比刚才等待银牌时更加沉重。
屏幕上的画面适时地切到了金光闪闪的领奖台区域。
一枚枚制作精良的金牌在灯光下反射着诱人而尊贵的光芒。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现在，宣布获得第六十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牌的同学名单！”、
报告厅里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屏幕上。
“第一名：沈霈晟，来自槐县实验中学”
掌声雷动。
“第二名：……” 主持人故意拉长了语调。
“……肖怀宇！来自北湖市第一中学！”
“轰——！！！”
北湖省所在的区域，两位随队老师也激动得不能自已，紧紧拥抱在一起，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脸上洋溢着无法形容的巨大喜悦和自豪，嘴里反复念叨着：“好！太好了！争气！太争气了！”
后排几个其他省份的老师，随即也纷纷站起来，带着真诚或客套的笑容，向王老师这边鼓掌祝贺。
“老王！恭喜恭喜！”
“北湖市一中了不起！破纪录了！”
“肖怀宇！好样的！”
王老师在清晰地听到“肖怀宇”三个字从主持人口中吐出的那一刹那，身体猛地剧烈一震，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又猛地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那双因常年伏案批阅试卷、钻研难题而略显浑浊疲惫的眼睛，在那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好…好…好！”他只是用力地、反复地、近乎发泄般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啪啪”的响声，像是要把积压了十几年、属于北湖省物理竞赛的所有憋屈、期待、压力、狂喜都拍打出来！
屏幕上，镜头适时地、精准地扫过金牌领奖台区域。
肖怀宇站在第二名的位置，他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北湖市一中校服，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定制队服中，显得有些朴素，却格外醒目。
第六十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硝烟散尽，属于北湖省、属于北湖市一中的荣光才刚刚开始闪耀。
金牌、全国第二！
这个足以载入校史、甚至省竞赛史册的成绩，让整个北湖代表队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兴奋之中。
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辉煌，当晚，在带队王老师的张罗下，在离北湾大学不远的一家颇具本地特色的餐厅包间里，举行了一场小范围的庆功宴。
包间装潢雅致，暖黄的灯光下，圆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北湾特色菜肴：烤鸭片得薄如蝉翼，焦糖色的脆皮泛着诱人的油光；还有精致的宫廷点心、热气腾腾的铜锅涮肉……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热烈的气氛。
王老师坐在主位旁边，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舒展和欣慰，眼角的皱纹都仿佛被喜悦熨平了，平日的严厉彻底消失了，此刻的他，更像一位看着自家孩子功成名就的慈父，目光里充满了骄傲。
他旁边是省竞赛中心的刘主任，也是满面红光。
肖怀宇作为绝对的主角，坐在王老师身边，其他几位参赛队员分坐两侧。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来！这第一杯，必须敬我们的金牌得主，全国亚军，肖怀宇同学！”刘主任率先举杯，声音洪亮，带着官方的热情，“怀宇同学，你这次可真是为咱们北湖省争了大光！打破了历史！证明了咱们非传统强省，也能培养出顶尖的物理苗子！干得漂亮！”
王老师也端起酒杯，看着肖怀宇，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朴实的话：“怀宇，老师…为你骄傲！”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肖怀宇站起身，他端起面前的果汁，面对众人的敬贺，眼底深处透出一种沉稳的谦逊。
“谢谢刘主任，谢谢王老师，谢谢大家。”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这份成绩，离不开学校的培养，王老师的悉心指导，还有队友们的互相帮助。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微微欠身，将果汁饮尽。
“好！说得好！”刘主任大声赞道，“胜不骄！这才是咱们顶尖人才的气度！”
接着，大家轮流向肖怀宇道贺，气氛热烈而融洽。
其他选手也分享了比赛中的趣事和紧张时刻，引得大家一阵阵笑声。
王老师更是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讲起肖怀宇平时训练如何刻苦，思维如何敏捷。
就在气氛最热烈，大家刚刚举杯庆祝完又一波高潮，服务员正端上一盘香气四溢的葱烧海参时，一阵清脆而持续的微信视频通话铃声，突兀地在相对安静的肖怀宇那边响了起来。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肖怀宇微微一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肖怀宇站起身，声音带着歉意，准备离席。
“哎，怀宇，急什么！”王老师喝得有点微醺，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大手一挥，“饭局才到一半呢，这海参刚上来，尝尝！打电话不着急这一会儿，让人家等会儿嘛。是不是家里担心了？你跟家里说一声，我们这正给你庆功呢，安全得很！”
另一位随队指导也笑着说：“是啊，怀宇同学，先吃饭，别让家里人等太久就行。”
然而刘主任平时就比较机灵善谈。
他刚才一直默默观察着肖怀宇的表情变化，从看到来电名字时那一闪而过的柔和，到起身时的急切。
此刻，刘主任脸上露出了然和促狭的笑容，他端起酒杯，带着点调侃的语气开口了。
“哎哟，王老师，我看怀宇同学这表情，可不像只是接家里电话那么简单哦！”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肖怀宇略显不自在的脸上扫过，“这么晚还打电话，够关心的嘛！”
这话一出，包间里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和起哄声。
这话一出，包间里顿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和起哄声。
“哦——！原来如此！”
“怀宇，可以啊！金榜题名时，还有佳人惦记着！”
“哈哈，刘主任火眼金睛啊！”
其他人也忍不住抿嘴偷笑，好奇地看着肖怀宇。
肖怀宇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了些。
但熟悉他如王老师，还是捕捉到了他的窘迫。
王老师笑着打圆场，“怀宇同学，去吧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就是就是，快去快回！”刘主任也反应过来，笑着挥挥手“跟人家好好说，别怠慢了。”
在众人的笑声和目光中，肖怀宇低声说了句很快回来，便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喧嚣的包间。
走廊里安静了许多，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餐具碰撞声。
肖怀宇走到靠近消防通道的一扇大窗户边，这里更安静，窗外是北湾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刚才被调侃得有些纷乱的心绪，这才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屏幕亮起，瞬间被一张清丽又带着点慵懒气息的脸庞占据。
阮绵绵显然刚洗完澡不久。
乌黑湿润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还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带着未干的水汽。
她穿着一件柔软的、印着卡通小兔子的浅粉色珊瑚绒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漂亮的锁骨。
背景是她熟悉的卧室，暖黄的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毛茸茸的、居家的温暖氛围里。
她的脸颊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泛着健康的粉红，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葡萄，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喂？肖怀宇？”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清软，带着刚出浴的湿润感，“你那边……好热闹啊？在吃饭吗？”
她似乎听到了包间里隐约的喧闹声。
“嗯，刚结束比赛，王老师和省里的领导安排了个饭局。”肖怀宇看着屏幕里她干净温暖的样子，刚才被调侃的窘迫瞬间消散了，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刚洗完澡？”
“嗯，”阮绵绵下意识地捋了一下鬓边的湿发，动作带着少女的娇憨，“刚洗完就给你打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问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肖怀宇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了然。
他故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阮绵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更红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掩饰不住的关切：“那个……你……考得怎么样啊？题目难不难？你……感觉还好吗？”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衣的衣角，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里的他。
看着她这副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又强装镇定来关心他归期的样子，肖怀宇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逗逗她的冲动。
他脸上的表情故意沉了下来，眉头也微微蹙起，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题目确实很难，尤其最后那道题。”他顿了顿，看着屏幕里阮绵绵瞬间绷紧的小脸和微微睁大的眼睛，才慢悠悠地、带着点遗憾地继续道，“我可能发挥有点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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