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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这年许佳宁虚岁二十四,在一所私立高中教高二政治。
许佳宁作为高考的监考老师,被分配到外地监考。一个考场共两名监考老师,搭班的同事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女老师。
出于谨慎原则,许佳宁多看了两眼那个考生的照片,比对着考生本人又看了一遍,说:“你这个照片怎么和你不像?”
那个考生抬头,淡淡地看了眼许佳宁,嘴里嘟囔着,“还不允许别人长胖啊?”
许佳宁:“……”
另一个老师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笑了下。
许佳宁眨了两下眼,放好她的准考证,继续检查下一个考生信息。
铃声响起。
“这是2023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英语科听力部分,听力考试正式开始,你将听到以下内容……”
随着持续15秒的铃声响起。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并予以当众警告,若再次作答,则作违规处理,考生将受到取消本科目考试成绩的处理……”
收答题卡、试卷、草稿纸,装进密封袋里,等待组长验封。英语考试结束,许佳宁正式下班了。
五点结束考试,来回折腾到七点半,许佳宁才从学校出来。看到低头看手机的人,她小跑了起来,脚下的平底鞋跑起来还挺快。
季伽佑背靠着车门,身形修长,白色的衬衫衣角束进牛仔裤,活脱脱一个男大学生样,模样没怎么变,依旧很帅气,多了几分成熟。
听到动静,他抬头,嘴角漾起弧度。
“抱歉抱歉。”许佳宁喘着气停了下来,语气中带着歉意,“你等了很久吧,我没看手机。”
监考的时候监考老师的手机都被统一收起来的,等到任务结束手机才被发下来。许佳宁拿到手机已经快七点多了。
“没多久。”季伽佑绕到后座拿出一束花,送到许佳宁面前,“送你的。”
一束洋桔梗。
“啊?”许佳宁没有接,“送花干嘛?”
季伽佑偏头轻咳一声,把花塞进她怀里,“这不高考嘛,看有些家长买了,想着也买一束送你。”
他边走着边说,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许佳宁坐进去。
许佳宁撇了撇唇,弯腰坐进车里,“他们是考生,我是监考老师,不一样的。”
“买都买了,我总不能去退货吧。”季伽佑无所谓地笑了下,关上了车门。他绕回到驾驶位,“在这边吃还是回那边吃?”
许佳宁把花放在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低着头查看信息,“到这边吧,我有点饿了。不过我们得先去取一下我的行李。”
“行。”
车子缓缓移动。
许佳宁朝窗外看了眼,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不好看?”
“也不是。”许佳宁看着前面的路灯,在脑海中搜索起词儿来,神情认真,“看起来挺年轻的。”
“我很老?”季伽佑没忍住笑了出来,等红绿灯的间隙,偏头看她。
许佳宁抬头看过来,重新修正自己的用词,又说:“是更年轻。”
话落,两人都笑了。
“你这政治老师怎么比语文老师还严谨。”季伽佑收回目光,手臂搭在窗户上,单手转动着方向盘,“不过也不年轻了,过了今天就26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
许佳宁放下手里的手机,唇角弯起好看的笑,转过头看着他,说:“那就祝26岁的季伽佑生日快乐,永远年轻。”
季伽佑抬睫看过来,车内鹅黄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入眼的是她脸上好看的笑容,他下意识也跟着笑了起来,手抵在唇边,“行了,这辈子值了。”
许佳宁抿了下唇,不太懂他说这辈子的意思,却也没再询问。
季伽佑对于许佳宁来说相当于拯救者的存在,那半年,她被抑郁症折磨,他带着她走出来,带着她去看山看海,看日出日落,尝试一些之前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同样也是挚友。
用温尔的话来说,他是护花使者。
他们从酒店取完行李箱,把车停好,来到一家烤肉店。进门的时候服务员以为他们是情侣,便指了指包厢,询问道:“我们里面有情侣座,你们想坐外面还是里面。”
“我们是朋友。”许佳宁解释,扭头问一旁的人,“坐外面?”
季伽佑点头,笑了下。
听到他的笑声,许佳宁转过头问:“你笑什么?”
“解释地倒挺快。”
这个点正值饭点,人倒不是很多。他们在外面坐下。
许佳宁突然说:“说好了,这顿我请。”
季伽佑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围着一次性围裙认真地吃着,看来是真饿。他低着头笑,“行,你请就你请。”
拿行李的时候,许佳宁在手机上点了个蛋糕,他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蛋糕正好送了过来,点好蜡烛,季伽佑被许佳宁催促着许愿,他无奈只好闭上眼,一睁开眼就看到她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他盯着看了几秒,捏了下手心,挪开眼。
吃完烤肉,他们散步去取车。许佳宁看了眼路边镜子里的自己,简单白色短袖牛仔裤,又看了眼旁边的人,确实有点像情侣装。
季伽佑插着兜,把她拉到马路内侧,“之前不是听说你想开个花店的吗?怎么也没见你提过了?”
她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他挑眉,“缺钱?”
“我可以做股东,给你投钱。”
许佳宁看了他一眼,开花店这事还在考虑中,但不是现在,“不怕你的钱打水漂?”
他笃定,“不怕。”
这么信她?
下一秒,许佳宁听到他紧接着又说,“赔了就赔了,就当我给你的赞助好了。”
“不要。”许佳宁摇头,“你的钱也是钱,我只是没有想好,我现在带的班过了这个暑假就升高三了,以后会挺忙的,明年吧。”
回到云川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许佳宁路上睡了会儿,这会儿刚醒,抬头看到季伽佑背对着她靠在车前,她揉了下脖颈,低头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关上了车门。
听到动静,季伽佑转头,眼扫过她怀里的那束花,视线停在她的脸上,盯着看了会儿,眉清目秀,这几年没太大差,少了几分稚气,眼里多了些灵气,脸上一点婴儿肥。
他扬着唇,看着她,“醒了。”
“我去上面拿给你准备的礼物。”许佳宁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不算太晚,正犹豫要不要叫他上去。
季伽佑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递给她,许是看出她的犹豫,很有分寸地说:“行,在这等你。”
几分钟后,许佳宁就下来了,手里拎着个礼盒,“给你。”
“什么?”季伽佑接过她递过来的礼盒,眼睛看着她。
许佳宁眼神示意他打开,“领带。”
季伽佑是这两年正式回国的,现在是一家外企的项目经理,平时穿的都是正装,所以今天看到他穿成这样,许佳宁才会觉得有些惊讶。
他把领带拿在手里,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正值盛夏,在外面站一会儿便觉得热,许佳宁额头上出了些密密的汗液,季伽佑似乎真的很喜欢的那个礼物,她弯着唇,薄薄的肩下沉,“那就好,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那我就先上去了,你回去的时候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许佳宁。”他突然叫着她。
许佳宁回头,“嗯?怎么啦?”
季伽佑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睫,一步一步地走向她,每走一步都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许佳宁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攥紧,她是成年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感情不能强求。
他真的很好很好,对她也很好。曾经她尝试过去接受他,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后来她知道那不是爱情,二十几岁的她也不懂爱情,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很感谢他,但她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他,这对他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
许佳宁僵着背脊,仰着头,唇角挂着不自然的笑,“季伽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对吗?”
这样的一句话,让他欲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季伽佑原要往前一步的腿回到原地,他垂眸看着她,过了几秒,嘴角敛起笑,说:“对,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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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许佳宁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备课,手机放在一旁,温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说你们这么多年就没发生过什么?”
大学毕业以后,许佳宁只和温尔有着联系,她不擅长去维系任何一段关系,渐渐地就和其他人的关系也就淡了,除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外,生活圈子很小。
温尔算是知道她事情比较多的人,两人什么都说。
许佳宁手指敲击着键盘,又调了下PPT的页面,下意识问:“发生什么?”
“许佳宁你就跟我装吧。”温尔翻了个身,声音有些疲惫,轻轻地喘着气,“你和那个青梅竹马。”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许佳宁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起季伽佑今晚没有说出口的话,叹了口气,“要发生早就发生了。其实我们这几年都挺忙的,也没怎么见过面。”
温尔安静了会儿,像是被开了静音。许佳宁正做着PPT也没注意这些。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不会是还记着你那个前男友吧?”
许佳宁手指悬在空中停顿了一秒,敲击键盘的声音重新恢复,过了几秒又停了下来,她故作轻松地说:“你不说的话我可能十年半载都不会想起他。”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手机,“你…在干嘛?”
厨房热水壶滴的一声,许佳宁朝那边看了眼,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温尔的尖叫声,再加上她的呼吸声听起来实在算不上多健康,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下一秒,许佳宁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顿时一热,挂了电话。
许佳宁发誓以后晚上再也不会接温尔的电话了。
后面温尔打电话过来道歉,许佳宁哼了两人没理,走过去拉上窗帘准备睡觉了,明天下午有课。听到温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是不知道那个老男人的欲望有多重。”
房间里“滴”了两声,许佳宁放下空调遥控器,关了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她掀开被子坐进去,“他也就比你大三岁,你就说人家老男人。”
这段时间她在休假,时不时地打电话“骚扰”一下许佳宁,温尔又叹了口气,“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许佳宁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不和你说了,明天还得上班。”
这一年许佳宁有点忙,带着毕业班,虽然不是班主任,但每天都在学校和家奔波。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平平淡淡地,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
和陈思云是在大四那年联系起来的,她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在网上经营着自己的个人账号,三百多万的粉丝,能从她发的vlog日常中看到一些她的生活,她和庞泽文的感情依旧很好。
五月的时候陈思云来找过许佳宁,两人很久没见,一见面都流起了眼泪,最后又相视一笑,两人聊了很久,聊大学生活,聊高中朋友的近况,聊自己的近况,唯独避开了一个人。
最后陈思云支支吾吾地问:“后来你和周栩有见过吗?”
许佳宁摇头。
有些人,如果不刻意去制造见面的机会,也许一辈子也很难再见。
转眼,又是一年毕业季,高考也随之如期而至。许佳宁看着他们就犹如看着养大孩子一样,教了三年可不就像养了三年,曾经听别的老师说带第一届是最难忘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深有体会。
他们离校那天,每个老师都来送上最后的祝福语,以及交代最后的嘱咐。
那天许佳宁给他们准备了红绳,还有玫瑰花,拎着这些往教室走,比她的玫瑰花先到来的是他们的礼花,“砰”地一声,亮片在空气中飞舞。
许佳宁吓一跳,转而弯着唇笑。
走到讲台上,政治课代表作为代表送上来一束花,许佳宁又惊又喜,拎起手里的东西给他们看,“谢谢你们,原来比我的玫瑰花先来的是你们的惊喜,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玫瑰花和小礼物哦。”
她搓了搓手,望着台下的学生,眼眶一热,欲盖弥彰地用手扇了扇风,“今天天气挺热的啊。”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拿出她的桌子上的小电风扇给许佳宁吹风,“老师我给你吹吹风。”
“老师,其他老师都和我们说了很多话,你有什么话和我们说的啊。”
底下的人叫喊着,每个人都抬着头。
许佳宁笑了笑,不知道是想起曾经的自己,又或许对他们的不舍,眼眶一热,“我先给你们发礼物,边发边说。”
走下讲台,许佳宁把玫瑰花和红绳送给每一个学生,感慨地说着,明明昨晚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真正到了这一刻,无数发自肺腑的言语冒了出来,“网上流传过一句话,那就是,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现在的你们深处青春最美好的年纪,也许体会不到这种感受,等你们上了大学后就能感受到了,我高中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群朋友,后来我们因为种种原因走散了。挺遗憾的,但遗憾是人生的常态。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珍惜,珍惜一切。成年之后也许会感受到孤独,但孤独也是人生的常态。”
说到这样,底下的学生有些笑了起来,有些开始沉默。
手里的东西也发的差不多了,许佳宁站回到讲台,看着带了三年的“孩子们”,“引用一句必修四里面的一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们已经走过这曲折的十二年,等待你们的是光明的前途……”
“我还要说一句,女孩子一定定要保护好自己。男孩子也一样。”许佳宁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的最后,天道酬勤,祝大家高考顺利,得偿所愿。”
出了教室,就被身后的学生叫着,“许老师我们想和你拍几张照片可以吗?”
许佳宁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呀。”
拍着拍着,有几个女学生开始摸眼泪,“老师你知道吗,晚自习的时候去问你题目,每次都觉得你身上好香啊。”
女学生又哭又笑,许佳宁忙着拿出纸巾给她擦擦,低头闻了下身上的气味,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啊?是吗?”
“真的,我一直想问老师你用的什么香水来着。”
“没有用香水,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许佳宁想了想说,倾身抱了抱那个哭的女生,手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好了好了,不哭了,高考加油昂。”
“老师我也想抱你。”
“老师我也想。”
“我也想。”
其余几个女生见状纷纷求抱,这么一个温柔又耐心的老师谁都喜欢。许佳宁哭笑不得一个个都抱了个遍。
其中有一个学生哭的更凶,那就是她的课代表,因为家里的事情,时常会和许佳宁吐露心声,许佳宁也总是开导她。
她抱着许佳宁哭,“老师我好舍不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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