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今天也没心动

　　63

　　商侥回到贵宾休息室，护士长正等着他。

　　“检查全都结束了，商先生。”
　　这位护士长真是面和心善，居然还是趁着最后一项检查的时间，帮忙联系了肖衔，“院长告诉我让您在他办公室稍等，他那边已经在收尾，很快能过来。”

　　商侥点头道谢，抱着大衣安静地跟着护士长去到肖衔的办公室等待。
　　他缩在会客用的单人沙发上，仿佛被连一串检查累得连玩手机的兴致都没有了，盯着地板纹路数了快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但进来的不是肖衔。
　　是夏熙沉。

　　“体检结果还需要等上一天。”
　　夏熙沉站在门口，一只手敲了敲门框，另一边臂弯里挂着和商侥同色系的大衣外套，不仅没解释为何中途离开，脸上甚至罩着一层微妙的冷淡，“走吧。”

　　商侥没有异议，起身走向办公室门。
　　但在夏熙沉伸手要牵时，他手臂往后一背，躲过了。

　　夏熙沉抬眉，瞧他。
　　商侥在注视下面不改色，理所当然道：“你刚才不是说，这趟医院‘约会’已经结束了么。”
　　那就也不用牵手了。

　　夏熙沉眉尖一挑，有点儿意外，又有点儿无奈地笑了。
　　他今天被商侥不痛不痒地呛了好几次，又很快被哄得堪称心花怒放，于是心中不仅搜刮不出一点儿恼气，反而像是被猫用爪子撩拨了一下，萌生出丝丝缕缕抓不住、挠不着的酥麻痒意。
　　要不是知道这院长办公室里有监控，他现在就要——
　　商侥忽然踮脚靠近，亲了他的嘴角。

　　若即若离，一触即分。
　　但始作俑者还敢反客为主，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好了，别闹脾气，别人看着呢。”

　　不远处，护士长连同慢一步赶回来的肖衔，脸上都是大同小异，掩饰不住的震惊与八卦。
　　要知道当年就算是成家那位omega，迫于alpha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势，连手都不敢碰一下alpha的臂弯，更别说贴吻。
　　而且，从alpha倏地压低的肩膀来看，似乎是很想立刻亲回去。

　　“......”
　　夏熙沉僵立在原地。
　　出门前，他确实表示非常愿意向众人展示夫妻间的亲密，但那仅仅限于牵手、拥抱——至于亲吻时，妻子是怎样美妙动人的一面，那是完全独属于他的，决不允许任何人窥视的画面。
　　所以，他现在只能忍下被撩起的冲动。

　　夏熙沉没招儿了，瞪了商侥一眼，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色厉内荏，因为紧接着他又一言不发地去抓商侥的手，无视了好友十分玩味的笑容，大步飞快地往电梯走。

　　至于商侥，他刚才站在门里，虽然被看见了献吻的一幕，但因为本就被alpha遮住了大半身影，又没人听清那句话，此刻做出一副惊讶又有些羞涩的神情，竟也毫无违和。
　　没有人能想到，这个beta敢如此戏耍一个顶级alpha。

　　不过很快，当商侥几乎是被夏熙沉抱着压进车里时，报应就来得如此之快。
　　在如此狭小静谧之中，他甚至连紊乱而细碎的呼吸声都被全部吞吃殆尽，脸颊脖子与刚下车时的苍白截然相反，热得绯红成一片。

　　半个多小时后，轿车这才开启了自动驾驶，车轮滚动。
　　商侥口干舌燥地打开车载冰箱，拿出瓶冰水正准备喝，就被旁边一只手截胡，紧接着第一口水进了另一张同样焦渴的嘴唇。
　　......alpha才是狗吧，到嘴的水都要抢。

　　商侥简直连眼神都懒得给，伸手就要去拿第二瓶。
　　谁知指尖还没碰到瓶子就被攥住，紧接着他后脑被一按，已经亲得红肿发烫的嘴唇再度覆上熟悉的触感，一口温热的水从唇缝间渡了过来。

　　商侥猝不及防，几丝透明刚从嘴角泄出，就被拇指轻轻滑开，留下潮湿的印记。
　　四目相对，罪魁祸首眼里暗潮涌动，偏偏表情端的是一本正经。

　　“......”
　　“医生说了，你不能喝冰的。”
　　“......”
　　“还渴么？我喂你。”

　　商侥......第一次体会什么叫“悔不当初”，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般地紧靠在车门上，恨不得离夏熙沉两米远，决心以后决不在外面亲alpha的嘴角。
　　不，保险起见，最好哪儿都别亲。

　　商侥进行深刻自我反思，好不容易将“嘴对嘴渡水”的画面从脑海中删除，便感觉跑车开始减速，他抬眼朝车窗外望去，竟发现外面的场景有几分眼熟。
　　没想到，熙沉竟真的要和他约会，带他来到一家大型的综合商场。

　　——

　　商场占地及面积极广，有七层高，落座在市中心某商业区一片寸土寸金的位置，每天川流不息，繁华至极。
　　商场内四层以下全是寻常可见的品牌，各类餐饮娱乐商铺；但到了四楼以上，所有装潢设施都上了一个档次，许多只在网上有多耳闻的奢侈品牌，星级饭店在这里设下分店。
　　而想要到四楼以上消费，还需要先有资格成为这家大型商场的VIP会员。

　　商侥当然不是这家商场的VIP会员，而他之所以对这里眼熟，是因为林洛是这里的常客。之前林洛约他和那位“神秘买家”——严之温第一次见面，选的也是这家商场的某个饭店。
　　不过那时，他就算陪林洛逛得再久，也没留意过那些奢侈品店，顶多是有些眼熟的程度，其中有几家不算大的店铺过于冷清，连门口展示用的橱柜都空无一物。
　　后来经林洛解释，才知道其中一家店铺属于某个代代相传的手艺家族，在平民之中名不见经传，实际上却与一些权贵家世维持着多年合作，经常需要各地飞行，所以店铺开门的时间不定，更不会专门装饰门店。

　　本来，商侥以为夏熙沉只是带他来随便逛逛。
　　谁知alpha带着他坐上内部电梯，直奔商场顶楼。

　　一出电梯，商侥就看见那串平时在别墅衣帽间出没的英文字母，现在变成几个亮银色的金属，钉在一面黑曜石般材质的墙面上，旁边则是光洁明亮的双开玻璃门。
　　从外面一眼望进去，这家店铺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甚至不算整齐，吊式衣架上的衣服少得可怜，一两个木制模特连衣服都没套全，舒展又随意地摆在橱柜里。
　　这就和之前林洛说过的那种“手艺人店铺”十分相似。
　　果然，当商侥跟着夏熙沉进去，环视一圈，这才发现与其说是一家店铺，倒不如说是属于设计师的一间工作室。

　　夏熙沉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直径拐过了一道通顶的木制屏风，来到里间的柜台。
　　而仅仅是一个柜台，就和寻常店面的柜台不一样，似乎完全是个摆设，带着波纹的黑色桌面上全是各种白纸和杂物，一个女性beta正坐在柜台后，聚精会神地看着画稿。
　　听见动静，她许久才抬起头，然后一下愣住了，“夏总？”

　　夏熙沉微一点头，面无表情地问：“多萝西在里面？”
　　女beta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回答道：“哦哦，老师在的，他老人家刚午睡起来。”

　　夏熙沉低“嗯”了声，却没动，而是侧过身，透过屏风的镂空往外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那个瘦弱身影上停了几秒，转回来后，说话的语气格外理所当然，“他喜欢什么，都记在我账上。”
　　接着离开柜台，直径往工作室里面去了。

　　女beta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这才从柜台后出来，绕过屏风，刚看见站在展示柜前的商侥，脑海里立刻出现了除夕时网上沸沸扬扬的那场闹剧。
　　好在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回过神，一边心中不断思忖，一边静静走到商侥身旁一米处，还没开口说话，就先被那张格外清瘦的脸吓了一跳。

　　女beta是做服装设计的，也兼修造型这一块，否则也不会在夏熙沉手下作到形象总顾问——没错，她并非第一次见商侥，甚至还对他的身型数据较为熟悉，因为对方几次出席晚宴时的服装搭配，妆容造型，都是她亲自带着助手上门安排的。
　　出于对人脸的职业敏感，她此刻甚至能清晰地知晓，商侥脸上哪块肌肉发生了变化。
　　这个其貌不扬的beta其实有一双独特而动人的眼睛，像鹿，如今整张脸瘦得脸颊不见一丝多余的肉，眼部线条就更加凸显出来，眼皮每一掀一合，便撩动起如小扇子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仿佛是蝴蝶轻轻落在指尖。
　　女beta下意识把声音放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轻，“夫人？”

　　此刻，商侥正站在一排木制的展示柜前，欣赏着灯光下各式各样的领结。
　　这家店似乎尤其喜欢木质的家具，采用的木料也价格不菲，整个外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自然树香，十分怡人。
　　甚至连每件饰品的展示柜也是找人专门订做，玻璃柜门清透明亮，门边被切割成格状的菱形，尽可能地从各个角度反射着柜顶散发的灯光，让镶嵌着各色宝石，运用不同材质布料的领结裹上一层近乎金黄的饱满光泽，仿佛是从某段悠长时光中细细保留下的贵重珍品。

　　商侥一时看得入迷，等身边站了人了，才反应过来女beta在叫他。
　　“抱歉。”他侧过身，微一颔首，礼貌地道：“您好，弥尔顿女士。”

　　“夫人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女beta，也就是弥尔顿摆摆手，她在夏氏做了好几年，性格和行事都沉稳，眼皮一眨，探究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只道：“夏总刚刚吩咐过，夫人喜欢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好了。”
　　商侥闻言神色自若，似乎对alpha的大方习以为常，可他连头都没点一下，只是模糊地说了句“辛苦”。

　　弥尔顿自然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心下一阵惊讶，想了想，还是又近了半步，试探道：
　　“夏总......夏总今天应该是特意带夫人你过来，让我的老师亲自给你量尺寸，为后续制作成衣做准备。工作间里面有专门的更衣室，您可以先换上一套轻便的衣服出来。”
　　她说这些话时，眸光细致地注意到商侥脚步稍微一顿。
　　但还没等她问出“您有什么要求吗”，beta很快又迈出下一步，似乎那片刻的停顿只是错觉。

　　弥尔顿心里越发好奇，同时心中有了某个模糊的定论。
　　果然，商侥把展柜全部浏览过后，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想要”的念头。
　　她面上维持着专业的态度，将人领进和里间相连的宽广工作室，恭敬地道：“夏总，老师，夫人过来了。”

　　商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更衣室。
　　与其说是更衣室，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床铺的卧室了。
　　靠墙的嵌入式衣柜没有门，挂着一套套似乎是棉质或真丝的衣服，黑白灰三种色系，衣服上毫无装饰，是贴身的款式。
　　不仅如此，足有两人宽的穿衣镜后还影藏了一个卫生间，里面各类应急物品应有尽有。比如商侥一眼就看见，林洛之前给他准备的那款信息素清除喷雾，效果格外的好。

　　商侥见状，先给自己全身喷了个遍，然后才按照自己的尺码，挑了一套灰色的棉质长袖和裤子，又换上拖鞋，把脱下来的衣服上叠好在矮凳上，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那位多萝西先生已经等着了。
　　他是个六十多岁的alpha老头，身上一件条纹衬衫套墨蓝色毛背心，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头发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个搞学术的教授。
　　但当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根一指宽的白色扁平长绳时，便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商侥走近了看，才发现绳子上标着刻度。

　　现如今，量尺寸早就化繁为简，连随便一个医用扫描仪都有这功能，轻轻松松便能拿到人体各项数据，精准又方便。
　　也就是一些还有手艺传承的家族，才会要求让继承人们学会用这种古老的软尺，并用手亲自给客人测量。

　　商侥站定，在多萝西的指示下抬起手臂。
　　他现在才懂刚才弥尔顿说的“亲自”为何意，挺直胸膛转了半个圈后艰难地维持住，眼神越过多萝西先生俯下去的肩膀，和另一道视线不期而遇。

　　夏熙沉正坐在整个工作室里最大的长沙发上。
　　室内暖气十足，alpha的风衣外套再次脱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一边，身上只留一件藏青色的薄毛衣。他一只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食指抵着下巴，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完全朝向这边，眼睛一眨不眨，目光里满是兴味。
　　也不知道看人量尺寸到底有什么意思，反正alpha的手机明明摆在腿上，屏幕亮起来几次，却被主人无视了个彻底。

　　商侥抬着胳膊屏住呼吸已经累得够呛，懒得管alpha灼热的目光，大庭广众之下，却还是下意识捏紧了指尖。
　　好在虽然是用软尺，多萝西先生动作利落迅速，显然尤为熟练，反复测量了几处的细节数据后，退开一步，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就大步朝设计台走去。

　　夏熙沉适时站起来，几步到商侥身前握住了他的手腕，又用手背碰了碰商侥的脸颊和额头——alpha最近会时不时感知他的体温，动作娴熟得仿佛习惯成了自然。
　　商侥也不动，一如既往地照单全收。
　　直到alpha揽着他想一起回更衣室，他才皱起眉，一副“你才是脑子真的有病吧”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拍开alpha的手，自己快速去换回了衣服。

　　推门出来时，又见夏熙沉整背对着他，用清冷的声音嘱咐多萝西先生：“以后他的标准跟我一致。最近先送一批舒适的家居服过来......还有适合病人住院穿的。”
　　商侥一抬头，恰好对上了弥尔顿满眼复杂震惊，甚至颇为同情的目光。
　　他视若不见地别开眼，重新安安静静得像个摆件，被夏熙沉牵着离开了。

　　工作室终于恢复平静。
　　弥尔顿重新坐回一片杂乱的柜台，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后，从几沓画稿中翻出一只手机，认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

　　下午四点半，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似乎要下雪。
　　这个时间点若要去和府吃饭，差不多刚刚好。

　　商侥坐进副驾驶，等了一会儿，黑色轿车依旧停在原地。
　　他侧头看向驾驶座，却捕捉到夏熙沉的目光。
　　alpha平视前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清脆一叩，突然有些没头没尾地问道：
　　“你是真的，非常喜欢绘画么？”

　　他们今天开的并非平时那辆宽敞的商务车，而是私人化很高的跑车一类，外部线条非常流畅利落，车厢空间自然就不算宽敞。
　　明明今天一整天两人之间的氛围都还不错，alpha这句问话听起来很寻常，却不不知为何，车内的气氛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商侥思索片刻，就找到了答案：
　　他们结婚有一段时间，但各种事件接踵而至，期间还夹杂着情不知所起的执拗与妥协，事到如今，哪怕身体早已沉溺爱欲，精神上的交流却少得可怜，仿佛是初识姓名的朋友，还不知未来如何，生疏礼貌地聊起个人喜好。

　　意识到这一点，他少见地没像往常那样回避目光，反而有些怔愣地盯着夏熙沉的衣领尖，半晌才轻声道：
　　“是的，先生。”
　　所谓的“冷战”今天中午才刚结束，这句“先生”出来，竟带出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熙沉闻言一顿。
　　因为他本来以为，商侥会故作冷淡地否认——要知道想讨好一个动过离开念头的人，难度简直成倍增长。
　　却没想到，beta丝毫没有犹豫便承认；只是不知为何，短短一句话，语气却又有些捉摸不透。

　　夏熙沉连忙扭头，撞上了商侥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偏偏自己平时冷静敏锐的大脑也空白一片；面上镇定自若，指节却立刻又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泄露出了一声自顾不暇的慌乱：
　　“你有没有想过，办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
　　话音刚落，alpha无法克制般地微微倾过身，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的......那些朋友愿意为你做的事情，角角，我也能够全部为你做到。”

　　谁叫他内心早已无法压抑对失去他的恐惧，于是他渴望参与他的事业，也是他想要学会与他“一致”，从此走向同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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