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

　　小镇明显有事情要发生，她也不好问，只能专心照顾辣椒。

　　沈月橘知道她种菜后，面色不忍，终究没说，叮嘱她这两天呆家里别出门，已经替她告假了。

　　李暄和满手泥巴，虽然意外，还是点头说知道了。每个地方有它的生存秘密，她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太多。

　　“要不再试试这个。”

　　她扒开一棵苗，发现根茎都是黑色的，觉得瘆人，在想自己是不是买了坏种子或者没种好，可是沈母拿来新种子，似乎他们早知道会如此。

　　此后两天，村庄静谧得像没有人烟，人们很早出门，很晚回来，一言不发，沉闷压抑。

　　李暄和告诫自己只管睡觉，但是头蒙上被子也能感受到那种庄重肃穆的气息，心跳加速不敢睡。

　　害怕到极致就是愤怒了，宁愿别人提刀杀来，也不愿这样提心吊胆的。

　　这样就导致白天昏昏欲睡。院子里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时，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身影走到眼前，抬手在眼前晃了晃。

　　“闻兮？”

　　“是我呢。”

　　李暄和站起来，结果脑袋眩晕，又跌回椅子里。浑身乏力。

　　闻兮笑：“见到我这么激动开心吗？”

　　李暄和记忆在后面翻白眼。

　　大跨步奔进屋子，才发觉她脸色不对，慌了，替她诊脉，片刻后，脸色凝重道：“你被人下药了。”

　　李暄和回想种种，没有吭声。

　　闻兮又道：“还好，伤害性不大。应该是凝神安眠用的，只是药量过大，会让人嗜睡不醒，你睡得怎么样？”

　　“……完全没睡好。”

　　闻兮抿唇笑了，每人体质不同，对药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别人会进入昏睡状态，她极度困倦却睡不着，太难为她了。

　　取出银针在李暄和手上扎了几下，又去灶台那，就地取材用白萝卜做了汤，让她喝了恢复精神。

　　“院子里有好多嫁娶用品，在忙活你的事吗？”

　　李暄和从碗里拔出脑袋：“不是，是沈月橘和陈有傲做的生意。”

　　闻兮玉手一指：“那有几个箱子和礼盒，可不像做生意用的。”

　　过去看，藏在红布下的箱子和礼盒，打开看有干果有布料有金银首饰，李暄和心里闪过异样，去陈沈屋里，果然在柜子里找出大红嫁衣，还有两份文书。

　　打开其中聘书，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吓得她连忙合上。

　　嫁衣下面还有一个锁上的精致木盒，曾偶然见到陈有傲在笑而沈母抱着盒子很宝贝的样子，李暄和犹豫着，拔下簪子撬开。

　　里面是白花花的银两，估摸有好几百。

　　闻兮在外面等着，直到人呆呆走出来。“没事吧？”

　　李暄和摊手：“至少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的事了。”

　　闻兮心下了然，安慰道：“这两天小镇几乎看不到人，你又被下药，我猜有事情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我们外人知道。”

　　这个小镇排斥外人，她们自然也感受到。

　　“要不要去看看小镇的人在干什么？”

　　这样怕是要窥见小镇的秘密了，李暄和有些担心，她真的要掺和进去吗？

　　“我们就远远看上一眼。”

　　李暄和到底跟去了。

　　闻兮见她眉头紧皱，道：“只要你不想嫁，就没人能逼你。”

　　清澈如水，淡然如烟，也许闻兮真是仙人下凡。李暄和为自己的猜测发笑，点了点头。

　　……远远望上一眼的计划行不通。

　　人们聚在了小山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双手合十，缄默低头，树梢上挂满白绫，写了看不懂的字符，像在进行某种仪式，而那事件中心明显在山头，一眼看不出什么。

　　但是能感觉到恐怖。

　　互看一眼，两人抬脚往山上走去。说起来，这小山还是李暄和受伤被发现的地方。

　　闻兮李暄和直接走大路上去，大家都在低头祝祷，没空在意旁人，李暄和观察他们神色，僵硬灰暗，没有血色，像是石蜡雕塑。

　　闻兮见状，悄悄去探人鼻息，回头冲她无声道：“活着呢。”

　　李暄和点头，赶紧招手让她回来。整个情形都很诡异，人们这是为了什么。

　　而越往上，越压抑，明明空气不稀薄，但就是有种闷的感觉，隐隐约约有腐烂的味道，还有那份庄重肃穆的气息，让李暄和两晚没睡好的来源，浓郁得让人头疼。

　　闻兮自然感知到有不好的东西，小声提醒道：“上面很不寻常，我们小心点，可能有妖怪。”

　　走着走着，见到认识的人了，荣老板，小楼里其他伙计，村里邻居，常来吃饭的客人，平时活蹦乱跳，现在都被定住一般，李暄和难以平静，张望着寻找。

　　山顶传来悲恸的哭声，惊动鸟儿飞起，像是解禁似的，周围人开始活动起来，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以及深深松了一口气。

　　一对夫妇佝偻着走下山，仔细看不是驼背，是哭到直不起腰来了。身边人拥上来，或帮忙搀扶或同哭劝慰。

　　她认出这对夫妇，经常在河边淘米洗菜，有个女儿跟在身边，有时编织篮子灯笼架子，有时吃各式糖葫芦。

　　那个糖葫芦特别好看，那姑娘吃得特别开心，吸引李暄和每次都看很久。

　　回家的时候，那姑娘会拎着菜篮跑，夫妇在后面不厌其烦一遍遍唤她乳名宝儿，仿佛期待她能听见。

　　目光扫过，并未见这个姑娘。而姑娘的爹娘，又哭成这个样子。

　　李暄和拔腿冲去，闻兮跟着跑，两人挤进山头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一个山洞，几个大汉正费力关上洞门。

　　洞前空地上，画了一圈什么法阵符号，还被血浸染过。那味道令人作呕。

　　有人抓住了李暄和，是陈有傲，他都来不及惊讶，慌忙把她往外推，沈月橘在几米外也看到了，急得直挥手让她离开。

　　李暄和被各种情绪冲击，有些发懵，垫脚看向洞内，看到一双被绑着的脚，便不再多想，甩开陈有傲，抄起石子打中大汉的手臂，自己往洞口跑去。

　　搜寻有限的记忆，依稀有血腥残忍粗暴没有逻辑的古怪仪式，是人们为了生存，不得已向无法解决的怪象臣服，每年跪拜焚香祝祷，祈求无灾无难五谷丰登。

　　而为了体现诚意，有的地方，会拿活人献祭。

　　尔尔小镇食物很贵。

　　她种出来的辣椒苗是黑色的。

　　沈月橘拿新种子给她。

　　“干什么？快抓住她们！”

　　人们反应过来，叫嚣着，十几个男人扑向两人。

　　李暄和连踢带推闯过去，顺带踢起泥土盖上法阵，闻兮抄起一块木板打倒挣扎起来的大汉，横在洞口，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两个。

　　李暄和冲进洞里，躺在石台上的，正是那夫妇的女儿。

　　“宝儿？”

　　见到人来，那姑娘再次流下泪水，想挣脱绳子。李暄和刚给她松绑，她就坐起来抓着李暄和衣服不放。

　　李暄和安抚着，眼里涌出酸意，宝儿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但不代表她被带到这里就不害怕。

　　往外看去，洞口全是人头，小镇的人气坏了，五官扭曲，骂声一片。李暄和将宝儿揽进怀里不让她看见。

　　已经反复告诫自己了，还是走到这一步，可是又庆幸，不然宝儿就要死了，以后还会死无数人。

　　就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吧，无论如何，这事都要管。

　　只是连累闻兮蹚浑水。

　　闻兮回头看，似乎知道她要干什么，当即点头表示要加入。

　　李暄和吸气让自己先平静下来，做手势让宝儿闭眼，自己会带她回家去，宝儿看懂了，乖乖闭上眼。李暄和牵着她，和闻兮示意，走了出去。

　　人们眼里满是仇恨，但仿佛忌惮什么，都让路了。

　　李暄和记忆看情况不对，忍着厌恶拼命飘过去，挤来挤去没用。算了，就算封住法力，这人也吃不了亏。挨一顿也好。

　　那夫妇呼天抢地喊宝儿，很快被人制止住。

　　李暄和闻兮环视，寻找那个说话最管用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

　　或者等人找过来。

　　一排看着德高望重的古稀老人走来，拄着拐杖，声色俱厉。

　　闻兮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草菅人命吗？”

　　沈月橘似乎要哭了，小声喊李暄和。李暄和面露难色，只能摇头。

　　时间紧迫没有别的选择，想到可能会连累人，她有些无措，宝儿面临生死，她脑袋一热要管事，而这问题能不能解决还不知道。

　　小镇几十年都是如此，这里的人难道没想过办法吗，可还是走到献祭这条路。如果是邪祟作乱的话，那就简单了，闻兮也说可能有妖怪。

　　……等等，为啥觉得解决妖怪会更简单？难道自己之前不只是杀手吗？

　　“你们懂什么！不然能怎么办，这么多人不活了吗？”某老人吼道。

　　“你这么为众人着想，那你进去躺着。”

　　说得轻飘飘的，动动嘴皮子，反正疼不到他们身上。

　　“你！你们两个蠢货，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吗，等会下山，就要逐你们滚出尔尔小镇！”

　　闻兮笑：“那我再回来。”

　　李暄和问：“我们要向什么献祭，山神吗，哪有神要吃人的？”

　　“哪个神不吃人？吃法不一样罢了，你懂什么！”一个老人说。

　　“又是你这个丫头！从你来了，惹出多少风波来，就不该收留你！”另一个老人说。

　　面对指责，李暄和很平静：“都是别人找我麻烦的。”

　　“那这次呢，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祸吗？”

　　……嗯这次，也不除外，你们在干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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