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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灯塔去(七)
娜丽曼·史密斯漱完口,重新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点燃蜡烛,屋内重新亮了起来,满屋子的黑色的假发遍布桌椅和床上。
有长有短,有些是直发有些卷发。
她轻柔地摸过一顶又一顶黑色的直发,然后毫不眷恋地将其收起,塞进箱子里。
箱子的最里面有一个洋娃娃,洋娃娃扎着两条黑色的麻花辫,她迷恋地抚摸了一下那个洋娃娃,随后将它重新放进箱子深处。
她用夹子将黑色卷发都夹起来陈列好排成一排。
原来她是卷发,娜丽曼心想。
她在这一堆卷发中,精心挑选了一顶色泽更黑亮,更加卷的假发仔细地戴上,然后摘下脖颈上的项链,里面有一张小像,人物面部都模糊到看不清了,她心疼地摸了摸,才贴在心口处。
“现在的我应该比较丑陋,等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可以继续变成妈妈的女儿了。”她轻声说完这句话,好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和她完全没关系的两个生命体。
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金色的头发丑陋地藏在黑色假发下面,很违和,脸也不像,鼻子也不像,下巴更是不像。
下巴应该更圆一点。
她盯着镜子,盯了许久,一气之下,将假发摘下,然后盖上项链。
随后她从桌上的另一个小匣子中取出了一小瓶嗅瓶,将里面的粉末倒了一点在手心,闻了闻那些粉末散发出的魔鬼的气味,她最后还是没有放进嘴巴里。
母亲不喜欢这样,她说这些东西来自地狱,不能用在亲爱的人身上,包括自己。
母亲说我是她亲爱的人。
她一直是个温柔强大的女人,她很爱我,很爱很爱我。
娜丽曼近乎病态地重复着那句话,她仰起脸,无意识地流着泪。
太幸福了,以至于幸福到让人感受到了痛苦与......愧疚。
忽然,窗户轻响了一声,等她回过头,窗台上躺着一封信。
信的右下角划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字母“S”。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可以开始了。
她逐字逐句地划过纸面上的那句话,随后将信连带着信封一起烧掉,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溜下楼。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踩着露珠回来。
今天依旧没办法见到贵格会的人。
马奢尔说,因为人还没到帕岛。
她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昨天是黑色带一些红,今天的裙子就是纯黑了,她好像很喜欢黑色系的服装。虽然是个贵族小姐,但没有女仆她依旧把自己打扮的很利索。
就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她又为何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们在溜人?”舍库很生气。
烟花倒是情绪很稳定,或许已经说服自己适应了自己的症状,亦或是回到了这个充斥着母亲味道的故居。
她的少时调皮露出了马脚。
“犯不着,我手里有嗅瓶的配方,应该是在提自己的身价,”烟花随手拔了一根草,辨认出是什么后就扔掉了,“好跟我们讲条件。”
“贵格会为何如此执着嗅瓶?有这个她们就能将贵族拿捏在手掌心里了?”舍库将花丛里长得较为鲜艳的一株拔下,塞进烟花手中,“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烟花用手指描摹着手中这支花的轮廓,手一顿,“这个东西就像‘毒药’却不致命,很多上流人会拿它当时尚,纯度高的很有市场。”
烟花重新将那支花递给舍库,“就是它。”
舍库瞬间心领神会,“是这种花提取出来的?”
那是一株称不上好看的花,顶多在这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有点怪异的颜色,花瓣很大但却一枝花上只有孤零零的几片,颜色接近深红,像是路边随便生长的杂草野花,若没有药效,恐怕喂猪,猪都不屑于看其一眼。
烟花点头,“不过贵格会玩砸了,没等她们控制别人,先被别人控制了。”
她转向舍库,继续道,“在女巫农场,她们用的是最低级的嗅瓶,但效用依旧巨大。当人被恐惧麻痹大脑的时候,可以任人吩咐。”
“圣廷在几年前得到了这个,也着手研究起来,所以市面上流传的不仅来自于帕岛,还有圣廷产出的劣质品,”
“那些东西服用后,大脑会变得简单,只能听懂几句简单的指令,行为动作与常人无异,但却没有思考。”
这就是假女巫们能够被圈养在那个破败的地方却逃不出来的原因了。
烟花道:“圣廷巨大收益的一部分就来自这儿,工厂里不听话的工人可以用这个,假女巫们可以用这个,甚至农场里的畜生们不听话了还可以用这个,只要剂量足够,没有什么不能为他们所用。”
舍库眉头微蹙,“所以贵格会这是在和圣廷竞争?”
谁能最先拥有这个配方,就算是掌握了生杀大权?
但是圣廷却不知道烟花也能够配出来这个东西。
“他们知道。”烟花好像知道舍库在想什么。
“不过......”烟花突然勾了勾嘴角,她抿了抿唇,仗着自己看不见,肆无忌惮地说道,“只有埃佛里特和其余几个人知道,他们是圣廷‘读书会’的忠实会员。”
“也是帕岛的一大供货商。”
舍库揪断了一根草茎,“那......”
烟花:“别急,这些是你离开菲管城后我才查到的,原本我想帮你杀了库勒,但我却发现了一个人频繁出入圣廷,见的人却不是库勒,而是埃佛里特,你猜,这个人是谁?”
舍库狐疑且不安地盯着狡黠的烟花,“我认识?”
“你认识。”烟花郑重地道。
马奢尔太太的身影突然从二楼闪了一下,舍库抬眼望去,对方也在看着她,不过令人脊背发凉的,马奢尔太太戴了一顶假发。
黑色的。
卷曲的。
“是弗雷尔德。”舍库盯着那道身影,说道。
烟花讶然,“你真聪明,你怎么猜出来的?”
舍库和马奢尔太太隔空对视良久,她看着那顶黑色假卷发,她觉得不舒服,觉得如芒在背。
觉得有一种即将要被人取代的感觉。
这感受来得莫名其妙,她突然抓住了烟花的手,攥得很紧,烟花不明所以,但回握她,“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舍库这才收回目光,“不算发现吧,我胡扯的,没想到歪打正着。”
烟花才不信,“是在舞会上吧?或是更早?”她思考了一下,突然“嗷”了一声,“我提醒了你,我说她频繁去圣廷,她的兄弟马上要当圣侍,她们全家都经常会去圣廷。”
舍库将马奢尔太太方才的表情抛之脑后,道,“不是这样猜的,只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不算多,珍妮算一个,弗雷尔德算一个,珍妮应该是女巫组织的吧,那么只有弗雷尔德了。”
她的猜测简单粗暴,倒令人有些吃惊。
反应过来后,烟花突然觉得这是舍库本质的问题,她原本就对任何人都不相信,所以也不存在那些人的真相曝光后的难以置信了。
她在结交朋友的时候早已将一切后果都做过预案。
不论什么结果都是她能承受的。
对自己也一样。
烟花突然有些不爽,她马后炮地提醒了一句,“现在我和盘托出了,我什么都没瞒着你。”
舍库莫名其妙地睨了烟花一眼,随口应付,“知道了。”
被她突然地一打岔,舍库突然想不起刚才她们在谈论什么了。
其实被告知弗雷尔德一直是贵格会的人,倒确实不令她感到吃惊,因为弗雷尔德的每一次出现都很“巧”,巧到让人觉得她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不过这一步棋,她们应该走得有些偏差。
自己只是这浮世中的小喽啰,担不起什么大任,花费人力物力监视着她,实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
那些人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从烟花身上可以得到她继承自母亲的医术和嗅瓶配方,那她呢?古莉的箱子?还是自己护幼院的身份。
她离开帕岛的时候只带了两样东西,一本古莉的日记,一本自己的。
埃佛里特已死,她将那些页折起,在后一页的中间写了一句话。
“献给舍库·塞西莉亚。”
“你在写什么?”烟花百无聊赖从屋外摸索着走进来。
避开阳光,趴在桌上,听着舍库笔下的沙沙声。
“写故事。”
“讲什么的?”
舍库搁置笔,将烟花的胡作非为的手从纸上拿开,她的食指中指间沾上了墨,舍库从浅口杯里沾了一点水,给她抹干净,“是个童话故事,讲一群红嘴鸟迁徙过程中丢了一只同伴的故事。”
烟花勾起不易察觉的嘴角,顿了顿道,“等我病好了,你就要走了吗?”
舍库重新拿起笔,“嗯。”
烟花的脸被遮住三分之一,舍库判断不出她的表情。
忽然,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块糖。
不知道烟花从哪得来的,舍库猛地被满嘴劣质糖精的味道包裹住,她倏地一愣。
好久没尝到这种味道了。
“甜吗?”烟花舔了舔嘴角,“上次专门叫珍妮从护幼院拿的。”
“嗯,甜。”
“烟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从没有遇见过,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爱你的母亲,没有得病,也不会被逼走投无路关进小白塔,不会遇见我......”
烟花止住她的话头,“那你去哪里见到我呢?我如果不曾生病,我会一直待在帕岛。”
“那你呢?舍库。”
“你又该去哪里?”
舍库险些落下泪来,她抽了抽鼻子。
烟花自顾自地道,“母亲说,世间公理仍在,就藏在华丽废墟之下,摇一摇就出现了。”
她将手抚上舍库的脸颊,轻声说,“好安静啊......”
舍库风风火火冲进马奢尔的屋子,先是看到了满屋子的黑色假发,然后看到了立在镜子旁边的那副小像。
舍库心口猛地一抽。
那张小像,虽然已经被人无数次的抚摸导致有些斑驳,但和贝基给她看的是同一张没错。
娜丽曼是“母亲”的女儿,她是个假货。
贝基是骗她的!
她咽了咽干涸的嗓子,刻意回避了那张小像,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自己编织的谎言还没经过时间的检验,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就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怎么了?”马奢尔将头顶的假发取下,面色淡淡地道。
舍库走近,“烟花的药,在哪?”
马奢尔挑了挑眉,仔细端详着舍库怒气十足的脸,“嗷?”了一声,“她开始听不见了?”
“你们到底在等什么?”舍库有种被人戏耍的屈辱。
“想知道吗?”马奢尔手指缠上她的发梢,“把你的头发剃下来给我。”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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