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手冢君的记录员小姐

　　鱼肚白朝天际蔓延过去，最后一寸寸将深夜的蔚蓝吞噬，环海路的明灯次第熄灭，初升的日光将散步的人影抻长。
　　“还在纠结前几天的事情吗?”
　　幸村温和的嗓音混着海风吹来，风间没吭声，一手提着刚从海鲜市场提的鱼，脚尖重重地踢开面前的石子。
　　他的声音像是叹了口气，“你别听朝雾乱说，当年那场车祸并不是造成的，不要拿别人的错来一直惩罚自己。”
　　“连续五年放弃自己的爱好，不参加任何作文大赛，足够了。”
　　风间缓缓停下脚步，明明已经过去了五六年，关于那天的景象却还像高清画质的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清晰播放:
　　放学后的校门口，手挽着手的女生，刚往对面跑却被拥挤的人潮挤出去的人影，呼啸而过的车子重重碾过小腿时清晰的骨裂声，到最后医生那句遗憾的回答，以及病房里女生嘶声裂肺的呐喊……
　　她缓缓蹲下身体，塑料袋被吹得簌簌作响，海腥味像眼泪一样泛着苦涩。
　　“如果我当时可以拉住她……”她环住双臂，没再往下说。
　　幸村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年的事情谁都想不到，而且把她撞出去的人也不是你。”
　　“可我离她最近，却没拽住她……”
　　“当时你也是受害者，就算……”他语气微顿，“就算她要怪你，你做得也足够多了。”
　　“从那时到现在，足足五年，你也放弃了自己的爱好，风间，这足够了。”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没再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海浪拍在浅滩时发出的噗噗声响。
　　风间盯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静了几秒，才揉揉眼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时声音还瓮瓮的，“……我没事。”
　　“擦擦吧。”幸村嗓音无奈，将纸巾递给她。
　　“我没哭。”风间拽紧纸巾，没抬头。
　　“嗨嗨~我知道你没哭，”幸村笑着，语气轻巧地像在哄小孩，“给你擦鼻涕的，都流出来了哦。”
　　风间声音更先蹦出来，“哪有?!”
　　幸村莞尔，“嗯，没有呢，骗你的。”
　　“……”
　　风间红着眼眶忿忿地盯着他。
　　幸村收回视线，眯着眼盯着霞光万丈的地平线，静了几秒却是转头看她，“青学的秋季体育祭要开始了吧?我记得以前在立海大时你的铅球项目可是蝉联了三年的冠军哦，不知道上高中后还有没有进步呢?”
　　风间一噎，很快就想起自己以前国小体育祭上被幸村偷偷拍丑照的不好经历，双手划叉，“这次你是绝对什么都拍不到的。”
　　幸村歪着脑袋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哦，风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才不是嘞，”风间提着鱼边说边跑，“你这家伙满肚子都是坏水。”
　　幸村将骨节按得噼啪作响，笑得一脸无害，却是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风间，你别跑，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不跑的人是傻子吧?”
　　日光穿透晨曦的薄雾，将两人跑远的影子拉长，被海风一吹，飘向更远的地方。
　　——
　　关于那天下午朝雾塬说的那些事情，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接下来的时间也被各种节日塞得满满的。
　　银杏泛黄，秋风乍起，比学园祭更先到来的是秋季体育祭。
　　校园弥漫在浓郁的欢乐气氛中，火红的操场懒洋洋地晒在午后的日光中，像融化的蜂蜜，发令的枪响几乎震碎场边的树叶，源的絮叨声更是从上午就唠到吃午饭。
　　桃城和菊丸正在为正最后一块鳗鱼饭大打出手；不二和手冢坐在一起不知道讨论什么；大石河村海堂几人正在交换便当；而源难得的从乾身边跑开，挤到风间一旁，捅了捅她的肩膀，一脸兴奋道:“四月，今天下午有即兴双人跳绳，我练习了好久哦，我们去参加吧?”
　　风间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对方晃胳膊的动作整得头大，只好头晕脑胀地答应。
　　桃城凑过来，“不如报拔河，赢了我请吃汉堡哦。”
　　不二也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笑着补刀:“如果桃城当排头，我们可能会被拉到对方阵营去哦。”
　　“诶——”桃城拉长了音抱怨，“不二学长这么说很过分哦。”
　　“海堂一定会报名长跑吧?”
　　“嘶~”
　　风间看着闹哄哄的众人，没说话，只静静听着。
　　秋日下午的日光软绵绵的，像泡发的奶油。
　　双人跳绳在最后面，完成了基本的拔河项目，风间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盘腿坐在草坪上。
　　直到头顶盖下一片阴影，她仰头便看见站在身后的手冢。
　　他扶了扶眼镜，嗓音平静，“要走走吗?”
　　说着，右手已经朝她伸过来。
　　风间盯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愣了几秒才搭上，接力起身。
　　手心透着淡淡的温度，触之即离，快得像是错觉。
　　“上次送你的德语书，最近有看吗?”
　　风间心里咯噔一声响，最近因为朝雾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简直是一点学习的想法都没有，更别提学德语了。
　　她本想瞟开眼神，没想到正好和手冢望来的视线对上，顿时心虚地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今晚回去就学。”她忙不迭保证，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在对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急，”手冢离开目光，视线落在操场边奔跑的人影上，“任何事情操之过急都比不上脚踏实地。”
　　风间一怔，抬头看他，少年栗色的发尖泛着暖意。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琴弦崩得太紧太久很容易断，”他低头，茶色的眼眸平静地像是清透的湖面，“如果迟迟没有答案，不妨让自己慢下来一点。”
　　“情况或许不会变好，但我们可以试着改变自己的步调。”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觉得他好像没什么都说了。
　　风间抿了抿唇，突然想起那天在图书馆对方说起她入选比赛时鼓励的眼神，还有那天下午遇到朝雾时说自己不参加比赛的话……
　　他会对自己感到失望吗?
　　他会觉得她是个逃避现实的失败者吗?
　　“手冢学长，我……”
　　风间张嘴，还未来得及说别的，源的声音插进来，“四月，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对方气喘呼呼地在她面前站定，拽着她的手就往操场跑，边跑边喊，“跳绳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风间被拽着只能往前跑，风声在耳际呼啸，她下意识回头，手冢竟还站在原地，身后的光将他的脸照得看不清，只能看见朝她微微点头的动作。
　　那一瞬间，耳际的风声似乎都弱了下去，风间收回视线，深深吸了口气又长舒下来，沉重的步子慢慢变得轻盈起来，一直紧绷的指尖也缓缓松下来。
　　手冢学长说得对。
　　情况不会变好，她和朝雾的过去一直都在，矛盾如影随时，但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如果迟迟没有答案，就让自己慢下来。
　　她脚下放松，握紧了拽着自己的手，悄然跟上源的步调，融入明媚的秋风里。
　　——
　　自那天放学后，朝雾没再来找过她，仿佛那天下午的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都是一场过于冰冷的梦。
　　吃完午饭和源挽着手路过走廊的公告栏前，风间飞速扫了眼写着作文大赛的讣告下方那一排小字，报名截止时间赫然是明天。
　　手心微微攥紧，风间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放学时的校门口就像沙丁鱼罐头，风间低着头走出校门口，便被周围人群倒吸了口冷气吸引去全部注意力，顺着他们的目光才看见路边那辆加长版豪车。
　　咱们学校有这么有钱的人吗？
　　心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风间收回视线避开打量的人群往旁边走。
　　豪车“滴”的一声鸣叫，直直钻进耳膜。
　　风间心里嘀咕到底是谁这么不礼貌，忿忿抬头却冷不丁对上后车座一双熟悉的灰紫色眼睛。
　　少年半撑着下颌，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片刻后。
　　流淌着舒缓纯音乐的豪车里，迹部双手环胸靠在座椅上，瞥了眼身旁坐立难安的风间，“见到本大爷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风间摸摸鼻梁，心里诽谤，她确实没什么要说的。
　　迹部斜了她一眼，慢慢吐出几个字: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风间猛地回头，话音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迹部唇角微勾，右眼角的泪痣和他的表情一样华丽张扬。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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