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不见

　　姜凡背靠墙站在教导处门口，里面传来杨主任语重心长的劝说，从姜凡和许夏的学习问题说到成长。

　　时不时传出许夏妈妈应和的声音。

　　姜凡往旁边挪了几步，身子微偏透过没关紧的办公室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从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坐在杨主任对面的两位家长。

　　黎枝脸上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着杨主任的话，她的神色变幻莫测。

　　姜严平坐在黎枝旁边不出声，单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姜凡莫名的觉得他爸现在心情不太美好。

　　准确来说，是从接到姜凡那通电话起，心情就极其沉重。来学校见到姜凡的时候，恨不得当场打断他的腿。

　　他正仔细观察着姜严平的脸色，想着等会找什么借口哄哄他那即将火山喷发的父亲时，猝不及防视线和黎枝对上。

　　他微微一愣，带着心虚地收回鬼鬼祟祟的脑袋老实站好。

　　“阿夏。”姜凡看向姗姗来迟的许夏，等人走过来，他凑过去轻声问：“你妈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许夏不以为意地说：“猜到了。”

　　“我爸也没好到哪去。”姜凡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晚上回家，准一顿揍。”

　　“我瞧着叔叔很好说话。”许夏安慰：“没事的，等会我帮你解释一下？”

　　姜凡轻声嘀咕：“你确定是解释不是火上浇油？”

　　逃课，翻墙外出，这能找什么借口去解释？就算你解释，搁谁听了都觉得荒谬吧。

　　从远处传来脚步声以及交谈声，有人往教导处这边走来，姜凡立马往旁边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与许夏相隔一个门。

　　等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走远，许夏疑惑地望向门另一边的姜凡：“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没事。”

　　就那一会，他突然没来由的听见脚步声感到心虚。他又透过门缝往办公室内看了眼，视线再次对上黎枝的。

　　黎枝的视线很冷，盯着姜凡就像要把他洞穿。

　　他僵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

　　心脏好似从万米高空直线下坠，空落落地踏不着实地。

　　好奇怪的感觉。

　　许夏看姜凡呆在原地，伸手抓住姜凡的手臂把人拉到身边。

　　他询问：“怎么了？”

　　“没事。”姜凡压下心底没来由的恐惧摇头道：“他们好像要出来了。”

　　许夏点头：“嗯。”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黎枝，她视线冰冷地看向许夏抓着姜凡手臂的那只手。

　　她收回目光：“小夏，带我去你宿舍。”

　　“好。”许夏放开抓着姜凡的手，转头深深看了眼姜凡，示意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在黎枝跟着许夏离开时，她刻意地打量了一遍姜凡，像在挑剔一件满是瑕疵的物什。

　　这种眼神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受，姜凡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明明只见过三次，黎枝对他的态度好像越来越差，对他极度不满。

　　他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往前跨一步想追上去，身边响起一道声音。

　　“姜凡。”姜严平出来就看到姜凡要走：“又要去哪？”

　　“爸。”姜凡老老实实收回那只迈出一步的脚，规矩站好，乖巧得没边。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姜严平装模作样地在他背上掴了一下。

　　“爸，对不起。”姜凡认错态度积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哪次犯错不是这么保证的？”姜严平瞪了眼姜凡，他说：“墙怎么没给你翻塌？”

　　姜凡道：“说明这墙够结实。”

　　“少说屁话。”姜严平现在看着这个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偏头不去看姜凡，他说：“晚上回家。”

　　“哦。”姜凡从这四个字里深深感受到命运，他讨好着想打个商量：“爸，能不能轻点揍？”

　　“轻点？腿直接给你打断。”姜严平瞪着姜凡看了良久，深吸几口气挥手：“我单位还有事，现在不跟你扯。”

　　“好嘞。”姜凡赶紧顶着笑脸屁颠屁颠地迎上去：“爸，您慢走，我送送您。”

　　“你别送了，我怕你给我送医院去。”姜严平拍了拍胸口：“回去上你的课。”

　　“好。爸，路上注意安全。”姜凡也不坚持，他看着姜严平的身影消失，转身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这把姜严平的话当耳旁风的混账玩意怀揣着担忧一口气爬上五楼，停在许夏宿舍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宿舍楼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学校才会选择在早上放激昂澎湃，穿透力很强的歌。

　　姜凡耳朵贴着门板，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但具体说的什么却听不清。

　　黎枝坐在椅子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许夏。

　　许夏左脸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巴掌印，他低垂着头不吭声。

　　“哑巴了？”黎枝厉声道：“你怎么答应我的？”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在桌面：“你说你会好好听话学习，不再犯错，我才答应你住校，可你看看你现在。”

　　“逃课吃处分，写检讨。”黎枝说：“许夏，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许夏：“妈，对不起。”

　　“我看你这样，都是被那些个不学好的差生带的。”黎枝说：“我说过你这个阶段不需要所谓的朋友，他们什么都帮不了你。妈妈给你介绍的，才是能真正能帮助你，能让你更好的。”

　　“妈，这次是我不对，你不需要扯上别人。”许夏不赞同地看向黎枝，面上是隐忍不住的怒色。

　　明明是亲母子，每次见面却总是剑拔弩张，面上带着复杂的不满和怒火。

　　“小夏，我已经让步了，你也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黎枝态度软化下来，她疲倦地揉揉眉心，看着许夏一时有些茫然。

　　她看着面前比她还要高，满身戾气的许夏，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和许夏之间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而这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还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站在另一头的许夏随着鸿沟扩大越来越远。那个小小的乖巧的，每天会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的许夏已经悄然长大，已经不需要她，也不会全然听她的话。

　　“小夏，我最近和你爸……”黎枝话说一半停顿下来，改口说：“这些事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念书，听妈妈话好吗？”

　　“妈妈只有你了。”黎枝声音里带上哭腔。

　　“你对我的要求我会做到，但是过程如何你不能干涉。”许夏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微讽地说：“你要的只是结果不是吗？”

　　“那你也不能太出格。”黎枝说：“我不干涉你交友，但像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出现。”

　　许夏说：“好。”

　　黎枝又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摊在桌面：“既然同意，那就把这份合同签了。”

　　许夏拿起笔，脸上没任何表情的在上面签了字。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流程。

　　从小到大，不管事情大小，他们家都会准备一份合同，只要意见一致就会签订合同。

　　就好像那份合同能带来一股莫须有的安全感。

　　一个家庭，什么事都靠一份合同维系，可笑又可悲。

　　姜凡听见里面安静下来，他转身往后走，离许夏宿舍远点。

　　门开了，黎枝手里拿着那份合同走出来。

　　经过姜凡身边时，她在姜凡面前停下脚步，盯着姜凡看了片刻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进入楼梯间。

　　姜凡见人走远，赶紧跑进许夏宿舍。

　　“阿夏，你没事吧？”他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许夏。

　　“我能有什么事？”许夏坐起身，问：“倒是你，怎么来了？”

　　姜凡在许夏身旁坐下：“我担心你。”

　　许夏：“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是我妈，不会真对我做什么。”

　　“上次可不是这样……”姜凡还记着许夏上次被黎枝打了一巴掌的事。

　　“不用担心，我能解决这些事。”许夏伸手在姜凡脸上揉了揉。

　　姜凡任由许夏揉捏他的脸：“阿夏，下午再去上课吧。”

　　他们这节课下课也就得吃午饭，而这节课只有十多分钟，姜凡索性就懒得走过去。

　　“行。”许夏说：“那就在宿舍做题。”

　　“啊？”姜凡一脸懵，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在宿舍做题了。

　　“怎么，不愿意？”瞧着姜凡的苦瓜脸，许夏轻笑道：“不是说要好好学习？”

　　“嗯嗯。”姜凡虽说要好好学习，但一有时间就想偷懒，他不怎么情愿的跟着许夏来到桌前，接过递过来的习题，面露沮丧。

　　许夏问：“这么不喜欢学习？”

　　“谁会喜欢学习？”发自姜凡灵魂深处的疑问，到底是谁在喜欢学习这玩意？

　　许夏轻笑一声：“我。”

　　姜凡吹捧道：“你是学神，我们这些个凡夫俗子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许夏说：“做题吧。”

　　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面上百般抗拒，但正做起题目姜凡的身体却特别诚实。

　　他沉下心认真盯着面前的数学题，细致思考，一步一步去解题。

　　遇见不会的，他问许夏，听不懂会让许夏重复讲好几遍，直到完全听懂弄明白才罢休。

　　做完题，他心满意足地跟着许夏下楼去吃饭。

　　走到半路，许夏手机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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