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醋意是爱的影子，我们互相嫉妒，不过是害怕在对方的世界里不是唯一。——谢苏婉』

　　☆

　　回程的车厢内，一片寂静。

　　谢苏婉安静地靠在谢逸扬肩头，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车窗外的霓虹浮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谢逸扬察觉到了她的安静，低头看去，见她脸颊微红，他以为她累了，或是像上次一样微醺，便体贴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透过衣衫传来，可她的心却跳得紊乱。

　　她不是累了，也不是醉了，她是……慌了。

　　她贪恋这份温暖，却又莫名地想推开。

　　这种矛盾令她愈发沉默，只能更深地往他怀里埋了埋，像只试图藏起所有心事的鸵鸟。

　　今晚宴会上，注视谢逸扬的目光不少。只是在场多是熟人，那些眼神尚且收敛。

　　谢逸扬本就出众，无论是外貌、能力还是谈吐，都足以引人注目。

　　在公司里，女同事们大多有贼心没贼胆，只敢私下议论几句，没人真敢打他的主意。

　　但林嘉佳是不同的。

　　身为富家千金，她容貌出众，家世显赫，看向谢逸扬的的眼神直白，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靠近，亲昵地唤他“逸扬哥”，用娇嗔拉近距离，连身上散发的玫瑰香气都透着一股侵略性。

　　那种源于另一个阶层的底气与自信，是谢苏婉从未拥有，也无法企及的。

　　林嘉佳像一株生长在温室里的玫瑰，娇艳夺目，她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他身边，沐浴在所有人的注视与艳羡之下。

　　而他们的感情却只能藏在暗处，如同一株只能在私密角落悄然生长的植物——在公司是上下级，在父母面前是兄妹。

　　这种云泥之别，让她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自卑。

　　她害怕谢逸扬终有一日会习惯，甚至享受那种毫无负担的注视。

　　更害怕在他眼中，拥有一个需要隐藏关系的女友，会成为一种负累。

　　-

　　下了车，夜风带着初春的凉意拂面而来。

　　谢苏婉依旧沉默，任由谢逸扬半拥着走进公寓。她乖巧得有些过分，像一只收起了所有爪牙，全心全意依赖着主人的猫。

　　家里的门“咔哒”一声合上，将所有喧嚣隔绝在外。

　　谢苏婉忽然转身，一头扎进谢逸扬怀里，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谢逸扬这才觉察到她的异样。

　　这不是疲惫，也不是醉意，而是一种……低落。

　　“婉婉？”他低下头，试图看清她的表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在院子里站太久，受凉了？”

　　她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带来细微的痒意，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他无奈，只能更深的回抱她，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

　　时间在安静的拥抱中流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良久，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我不喜欢她们那样看你。”

　　谢逸扬松开了些许，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使她抬头看向自己。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眼眶里氤氲着水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样看我？”他放柔了声音，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盯着你，看着你，还对你笑……”谢谢苏婉越说声音越低，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的沮丧，“而且……你也对她们笑了。”

　　尤其是对林嘉佳。那个笑容明明只是出于礼貌，却因为对方过于炽热的目光，而显得格外刺眼。

　　“我对谁笑了？”

　　“好多人……”

　　谢苏婉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控诉，“那个穿黄色裙子的女生，还有后来过来打招呼的那几个女生……你对她们都笑了。”

　　谢逸扬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她这是……吃醋？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暖。心底那片荒芜之地，像是被春风拂过，悄然生出一丝绿意。

　　他并非享受她的不安，而是从这份不安里，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在意。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谢逸扬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出去参加聚会，跟人聊天，保持微笑是基本的礼仪。难道你要我像封尽那样，对谁都冷着一张脸？”

　　“冰块脸也没什么不好。”谢苏婉小声嘟囔，至少那样，不会有那么多目光黏在他身上。

　　这话听在谢逸扬耳中，却变了味道。

　　他眸色一沉，方才那点因为她吃醋生出的愉悦被一股无名火取代，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和尖锐。

　　“谢苏婉，你什么意思？是后悔没选封尽吗？”

　　他知道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近乎无理取闹。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一想到她拿他和封尽比较，哪怕只是一句无意识的嘟囔，体内那股邪火就抑制不住地往上窜。

　　他忍不住开始计算时间。

　　他和谢苏婉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是高中那三年。

　　可谢苏婉和封尽呢？在他完全缺席的岁月里，他们陪伴了彼此整整五年。

　　异国他乡、孤独无依、文化隔阂、学业压力……在那种环境下，人与人的依赖会被放大到什么程度？他们一起熬过多少个夜？分享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那种在陌生世界里，相互扶持建立起来的联结，会不会比青春懵懂时的爱恋更刻骨铭心？

　　他不敢深想，更不敢去问。

　　他怕一旦问出口，会听到一些他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害怕他们之间有过超越友谊的亲密，哪怕只是细微的瞬间，都足以让他此刻拥有的幸福蒙上阴影。

　　这种源于不确定性的恐慌，远比单纯的吃醋，更令他难以忍受。

　　这会让他生出一种混杂着嫉妒、不安、自卑和暴躁的复杂情绪。而封尽，恰恰是触发这种情绪的开关。

　　为什么要拿我和封尽比？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介意那段我缺席的时光。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翻滚，却最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只能用这种近乎幼稚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翻江倒海的不安。

　　“你！”谢苏婉被他蛮不讲理的指控气得眼眶发红，瞪圆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不要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一直在对别人笑，怎么反倒成了我有错？”

　　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愤愤地踢掉了脚上碍事的高跟鞋，赤着脚，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卧室。

　　-

　　谢逸扬看着她的背影，没有立刻追上去，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是陆一鸣。

　　“扬哥，睡了没？”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为难，“那个……林嘉佳刚找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你说这……我给还是不给啊？”

　　谢逸扬蹙眉，语气冷淡，“这点事你也打电话问我？你看着办。”

　　“我这不是为难嘛！”陆一鸣叫苦不迭，“林家跟我们家关系摆在那儿，她爸妈又特别宠她。我要是不给，回头她爸妈亲自来要，那更麻烦……”

　　谢逸扬走到窗边，看着沉沉的夜色，语气冷硬，“那你就直接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如果觉得还不够，就说我结婚了。”

　　“结婚？！”陆一鸣惊得声音都高了八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这速度可以呀！”

　　陆一鸣沉默了两秒，语气变得复杂，“你家里……都搞定了？”

　　“早晚的事。”谢逸扬说得理所当然。

　　“行！够自信！牛逼！”陆一鸣由衷感叹，“得，我知道怎么回了。你放心，保证帮你把这朵桃花掐得死死的！”

　　挂断电话，谢逸扬转身，正好看到谢苏婉从浴室出来。她换上了舒适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被热气熏出的红晕，眼神却有些复杂。

　　“谁、谁要跟你结婚？”她显然是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语气里带着惊诧和慌乱。

　　谢逸扬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着头发，“你不跟我结婚，跟谁结？封尽吗？”

　　“怎么又提他！”谢苏婉气结，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也对，”谢逸扬从善如流，语气却带着调侃，“不是封尽，是‘阿尽’。”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亲昵的称呼。

　　谢苏婉的脸瞬间更红了，有些气急败坏，“我都跟你解释过了！留学的时候，大家熟一点的都这么叫他，我就是顺口跟着叫了，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确实挺顺口的。”谢逸扬轻哼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却沉了下来。

　　“那我呢？谢逸扬？连名带姓三个字，对比起来，我倒像个外人。”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醋意和不满，像个小孩子计较着称呼的亲疏远近。

　　谢苏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在这个点上较真。心底那点因林嘉佳而生的酸涩，奇异地被一股甜蜜的暖流所取代。

　　原来感到不安的，不是她一个人。

　　“那叫你什么？”她歪着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流淌在她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上，泛着莹润的光泽。

　　她存了心要都逗他，语调软软地试探，“逸扬？逸扬哥？扬扬？还是……扬扬哥哥？”

　　最后四个字，她叫得又轻又糯，带着明显的戏谑。眼波流转间，又带着一种天真又魅|惑的神态。

　　谢逸扬的眸色暗了下去，扣在她腰后的手收紧，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故意气我？”

　　“什么呀？”她装傻，指尖却不安分地爬上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衫，轻轻画着圈。

　　当触到他心口那道浅浅的疤痕时，她的动作顿住了。那是他年少时留下的印记，是她不曾参与的过往，也是她每每触及都会心疼的所在。

　　谢逸扬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他俯下身，拇指重重碾过她的下唇，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再装？”

　　谢苏婉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有醋意，有不满，还有毫不掩饰的渴望。

　　她放弃了所有的试探，踮起脚尖，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温软的唇瓣凑到他耳边，用一种极轻极软的声音唤道。

　　“阿扬。”

　　仅仅两个字，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谢逸扬愣在原地，仿佛被瞬间定格。

　　这个反应极大地鼓励了谢苏婉。她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她得寸进尺地凑得更近，唇瓣几乎贴着他的耳垂，一遍一遍轻唤。

　　“阿扬……阿扬……阿扬……”

　　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轻柔，更缱绻，像融化的蜜糖，一滴一滴，落在他心湖最柔软的地方，漾开圈圈涟漪。

　　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带着欣喜，带着占有，带着被那声声呼唤点燃的渴望。

　　“再叫。”他抵着她的唇瓣，声音沙哑地命令，气息灼热而混乱。

　　“阿扬……”

　　她顺从地唤着，声音软得不成样子，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把小钩子，牢牢勾住了他的心魄。

　　谢逸扬突然放缓了动作，用极致的温柔取代了之前的急切。

　　他轻轻拨开她汗湿黏在脸颊的发丝，诱哄般低语，“乖，再叫一声。”

　　谢苏婉眼神迷蒙地望着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她伸出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用带着细微喘息的声音，缓缓念道。

　　“阿扬……我的阿……”

　　“我的”这两个字，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用一个更深更重的吻，将她所有的呜咽都封缄于唇齿之间。

　　窗外的月光彻底被浓云吞没，谢逸扬将仍在微微发抖的她紧紧搂在怀里，掌心贴着她濡湿的后背，唇瓣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尖。

　　他在她耳边落下郑重的承诺，带着情动后的沙哑，“婉婉，能这么叫我的，只有你。”

　　夜色深沉，谢苏婉蜷缩在谢逸扬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之前的不安和酸涩，似乎都被他炙热的爱意所驱散。

　　她拥有了一个专属称呼，也拥有了一份独一无二的笃定。

　　然而，心底一角，那个名为“林嘉佳”的影子，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耀眼的世界，真的能轻易抹去吗？

　　她不知道。

　　【本章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