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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山知璞
血练先是听得了那“白练”之名,忽而火气上涌,而后又听见“转世”云云,心情再次复杂起来,面上亦青红交加,捏住梁玉京伸来的一只手,嗫嚅道:“我不信这些……哪儿有什么前世今生的呢……”
梁玉京倒是被她捏得发疼,却也不抽手,只轻轻抚一抚她脑袋。
“小血,我明白你恨他……我本也不相信的。”
“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曾是紫藤殒命那一日时侥幸逃脱的一名亡人……往生潭是兰引香化成的。他的遗念留在世间,便是为了等待螣的重现,这一等又是几千年……”
他深知那一刻的绝望——紫藤七窍流血的图景,曾一度成为梁玉京的梦魇……正因如此,初见绀棠之时,他才会怀揣一颗愧疚的心。
他的头愈说愈低了,最终只剩下一颗颓丧的头顶,由细骨伶仃的脖颈堪堪连接在孱弱的躯体上,梁玉京闷声道:“倘若不是转世,那么将绀棠一路引到此处的往生潭,便不会在白练向她求援之时苏生了……”
“白练定然是无条件地爱着绀棠的,正如兰引香爱着紫藤那样。”
梁玉京哽咽一瞬,而后惴惴不安地吐出了重若千斤的最末一句:
“就连……就连这二人的相貌,都同兰引香与紫藤别无二致……”
最后的这一句话自口中吐出后,他再也压抑不住伤怀,于是只得便将面上表情尽数掩住。血练同样颤抖了,她的眼底闪过鲜有的惊惶错愕。
紧紧扒着的一只手,自墨练的黑衣间滑落,再攀援上梁玉京掩面的一条干瘦手臂,紧接着,血练钻进了玉京硬邦邦却又似朽木一般的胸膛中,二人很快地紧紧抱在一道,可惜却未流下半滴泪,说不清究竟是谁在安慰着谁。
一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到他的人中。梁玉京还当是着了凉,一吸鼻子,却感到一股铁锈的味。于是他将鼻血胡乱地抹一抹,墨练见到后,自她的袖间掏出一块本留给血练的帕儿来,递给了梁玉京。
抹去了血迹的梁玉京长叹,默不作声地将血练揽得更加紧,在她耳畔柔声解释:
“小血,‘引香’一名来源于兰引香,如今也是蛇妖中特异者的代称。”
“一颗丹药废了,一颗方才服下,余下寒白玉也只可再撑一日……往后,还要托你快些找到那剑髓,救宫主要紧……”他用冰冷的手心,将血练柔软的面颊轻轻抬起,而后极为真挚地恳求着。
"眼下我的躯体残破不堪,玉京也要请你……请你给我一个解脱……"
血练吸一吸鼻子,伸手去抚他尚且完好的那另外半张脸。
梁玉京的这样一言,倒是提醒了墨练——从前寒白之毒,便是血练误打误撞地用自己指头一点血来解的。可就连她也不知道,血练此身在百毒不侵之外,竟还有寻毒的能耐……
“可……可那剑髓并不在吕肆海的身上……我该怎么办?”
她将头悄悄扭向墨练,露出一双眼,茫然地望向她。
墨练问道:“你难道忘了?吕肆海此行,定然不是孤身一人来的。”
血练眨一眨眼,忽而在梁玉京的怀中跳了一下,笑道:“是呀!”
“小墨姐姐!你太聪明!我也怎的就将他那师弟给忘了呢!”
她总是这样的喜怒形于色,很快地振奋了精神,上蹿下跳地跑出了梁玉京怀抱,又喜笑颜开地趴在了墨练背上。
手脚并用钳在墨练身上的血练灵机一动,拨开她耳旁黑发,蹭一蹭她,而后得意地咯咯笑道:
“你听我讲,小墨姐姐,你这便用许多年前在那二人体内种下的蛊,将他们的心肝肠肺全上上下下地挠一通!”
“我便不信,他们遭了你这样的一番磨砺后,还能使出什么术法来护住那寒白玉!”
一双手置于身前,运气驭蛊。
湖蓝的一点光亮在墨练眼底燃起,她将真气引出,挥动二指,将其抛上殿穹顶。
于是那由真气推动的蛊虫,便顺着西郊的地面飞速地行进,朝向吕肆海与华雷吟二人前去。
很快,便果真有两只小的蛊虫分别咬中了两个人。随后,墨练如同捻缝线一般,只动一动她的小指,便牵动起了旧日里融进二人骨血中的蛊毒,教那小虫啃噬起他们全身上下的每一寸。
这蛊虫好巧不巧,正卡准了夏浔将那布包交到华雷吟手中之时。
他伸手要去接那泯玉剑髓,可忽而感到全身上下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五脏六腑宛如被搅打一般地疼痛,顿时脸色惨白,一只手落下时,不慎挂住了那布包封口的绳儿。
一挂,一扯,包袋的口儿大张了。
那泯玉剑终是没了束缚,沉甸甸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华雷吟与吕肆海均受那蛊毒所害,剧痛牵一发而动全身,头脑混沌地跌在地上,止不住地大口气喘,调息起来。
夏浔一惊,飞速地拾起那白色的一柄,重新装回袋中封好口。
可惜为时已晚。
“……我看见啦。”血练将头仰起,眼睛也眯起来。
寒白玉自施了术法的包袋中掉出的那一瞬,便与她体内一股掺有玉毒的血共鸣起来。
顺着毒的指引,血练终于如愿找寻到了藏匿七年的秘宝。
那是真的一柄寒白玉,而非珷玞。此刻正高高地悬在夺魄宫穹顶外的地面之上,似乎唾手可得。
血练重新挽一挽她的发髻,道:“小墨姐姐,你且先去带玉京藏一藏身。”
受了搀扶安眠于榻的梁玉京,望着血练背影,因引香之天资而感慨万千。
——若我不是弓衣,而是引香的话……
可他同样也惧怕,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孩子,稍有不慎,便要将自己鲜活命一条弄丢了去。于是梁玉京推一推墨练:
“小墨,这儿有我,还有那位‘小龙’……你与她一道去。”
墨练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微微点点头,做一个应允,走着离开了那临时的庇护所,将门虚掩上。
一路远观墨练重新走向她,血练将她红色的裙摆一摇,而后攀上她荡在空中的一只手。
“小墨姐姐,为我开路呀。”她的言语轻佻,桃花一般的面上含笑。
可叹,这份笑意之下,谈论的并非映衬少女好颜色的发式或衣裳,而是那不择手段置人于死地的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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