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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庄雨眠她爸爸让叶知秋很轻易的想到了叶建国,素不相识的两人,行事风格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叶知秋想,这俩人如果见了面,怕是要引为知己,还得大喊一声相逢恨晚。
作为父亲,叶建国在育儿责任上一片空白,只会偶尔出现,当她饱受王楠萩重男轻女折磨的时候,叶建国略施小惠,自己就对他这个好似公平的父亲感恩戴德。
所以,自己醒悟过来,远离王楠萩后,最生气的不是她本人,反而是叶建国。
也是从那以后,每逢相争,跟她对峙的人从王楠萩换成了叶建国。
因为他无法再躲在妻子身后,让女儿痛苦地发出‘为什么妈妈比爸爸更重男轻女’的呐喊。
是不是现代社会里,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的顶级精神享受是母女相斗?
那些伥鬼母亲们,刻薄女儿,与女儿在重男轻女这个悲剧里缠斗,其实是在向丈夫递交一份‘女性就是比男性卑贱’的投名状。
伥鬼们通过‘投名状’向丈夫证明‘妻子本人自轻自贱’,并以此为基石,奠定女性在家庭里的地位,如此一来,丈夫们和儿子们才能心安理得又不用背负任何心里负担的享受女性的付出。
那么,在重男轻女这件事上,那些一直保持沉默,暗中助推或主动施压,等着伥鬼妻子‘主动’递交投名状的男性,才是最大的恶鬼。
叶知秋将这番话告诉了吴悠,她坐在医务室里,抱着杯热水,无限感慨:“同样深受重男轻女的迫害,为什么有人会心甘情愿当伥鬼,而有人却能冲破规训的枷锁,挥剑斩断古训呢?”
吴悠沉默良久,嘴角忽然泛开点笑意,似是感叹,也似是欣慰地看向她:“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我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才好,从家庭到社会,我们失权太久了。”
“但是,老师也希望你知道,或许有些人从小被教育‘只有跪着才能活’,可能她们也讨厌这种活法,与此同时,她们看见了‘站着就能活’的同性,羡慕又嫉妒,一部分人心里会想凭什么她们可以站着,于是忍不住迫害;可也有一部分人看到了‘原来人也可以站着活’,于是站了起来,从此不再跪着。”
叶知秋单手支着下巴,垂眸看着桌面,低叹一声:“老师,我明白。”
她能对吴悠放下戒备还是因为很久之前不小心听到的那通电话,虽然只有简短几句,可也能推测出全貌,她们其实也算同病相怜。
重男轻女的父亲,当伥鬼的母亲,真是无比糟糕的家庭配置。
叶知秋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转念间想到什么,整理了下刚才在草地上被枕乱的头发,平静而坚定地道:“鲁迅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有些路,注定要有人走的。”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人生争得不只是一朝一夕,我们的存在,也是一股力量,不拒众流,方为江海。”
“而且,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可以与天斗,与人斗,挥剑斩断规训和代际传递。”
吴悠眼里泛起一丝水光,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女生,怔怔然出神,许久后眨去眼中的泪痕:“你说得对,叶知秋,放心大胆的去走这条路吧。纵使人心刻薄,岁月荒芜,可未来握在你自己手中。”
叶知秋撑着桌子起身,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抱了抱她,一瞬间泪如雨下:“老师,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那些繁琐又隐秘的心声。
也谢谢你在我青春懵懂的年纪里为我引路。
叶知秋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林云周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叶知秋回过神,淡淡地看向他。
林云周轻咳一声:“这道题我不会,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叶知秋抽过他手中的卷子,又取出自己的草稿本,题目还没看完,他又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山上的风景。”叶知秋看完题目,提笔写下解题思路,敷衍地回答他。
林云周失落地‘哦’了一声。
五天了,叶知秋这样已经五天了,她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一道题才写完一半,叶知秋习惯性地从桌肚里摸出一颗糖,最后也只是拿在手里看了眼,又不舍地塞了回去。
林云周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疑惑地摸了摸鼻子:“怎么不吃了?”
这糖是他买的,难道她跟他闹别扭,连他买的糖都不吃了?
叶知秋又从桌肚里摸出牛肉干,不想告诉他自己在戒糖,随口应付他:“嗯,想换个口味。”
林云周看了眼那包牛肉干,放下心来,这也是他买的。
她愿意吃他买的东西,是不是就表示她没有那么生他的气了。
叶知秋给他讲完题,想到自己一直在琢磨的事情,转了转手中的笔,问:“林云周,你爸爸妈妈对你好吗?”
才问完,她就笑了,这问题真傻,林云周是男孩,还是独生子,家人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呢。
无论是性别还是家庭身份,他都占据着天然优势。
她就算想调查点什么,也选错了对象,那些问题唯一不适用的就是独生子了。
林云周皱眉,顺手从她手里取了一根牛肉干塞进嘴里:“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算了,你就当我没问吧。”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啊。”林云周清清嗓子,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妈管我管得严……”
叶知秋垂下眼,这开场白听着有些耳熟。
“但她只管大事,小事就放任自流;我爸呢,只管我的小事,他俩分工合作。”
叶知秋愣了愣,还可以这样吗?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
“这有些不对吧,大事你妈管,小事你爸管,那有分歧的时候听谁的?”
“听我妈的,她说了算,我爸说这叫严母慈父,只要不惹我妈生气,一切好商量。”
叶知秋见过林云周爸爸,对他印象也很好,原来他们家这么明主自由吗?
还真是一股清流。
因为父亲尊重爱护家人,所以才能养出林云周这样的孩子吧?
在安清这种地方都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那经济更发达的城市,人们的思想只会比安清更先进,她应该更有信心才对。
叶知秋暗自叹息,既然确定了目标,不该徘徊不定的。
林云周瞟见她脸上的神色越发轻松,心思急转,她突然问这个干嘛?
难道是想见他爸妈?
可之前他们见过面的呀?
他爸第一次见外公外婆的时候还是不小心撞见的,叶知秋想干嘛?
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他脸上浮出一点红晕,亲昵地看她两眼,又克制地收回目光,嗫嚅道:“这么早就见家长不好吧?”
叶知秋眨眨眼,吞完嘴里的牛肉干才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嘴角抽了抽,忍无可忍地抽起课本拍在他脸上,咬着牙警告:“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给我胡思乱想。”
“嗯,听你的。”
林云周姿态扭捏地取下课本,在她看过来之前默默低下头写刚才那道题,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浑然不似她刚认识他时的自恋又傲娇。
叶知秋无力地闭上眼,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问谁不好,干嘛问他呢?
让你嘴欠,闯祸了吧。
许佳年寒假报了补习班,从那里带回来不少卷子,叶知秋全都借了过来,去校门外的打印店里复印了一份,准备当接下来一个月的预习资料。
沈知意见了,也复印了一份,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她成绩没有什么起色,几个薄弱科目依旧是低分飞过及格线。
林云周见了,也有些蠢蠢欲动,叶知秋将手中的卷子塞进书包,淡淡道:“这些题型不太适合你,你不如把我送你的习题册先写完。”
她说着,往他桌面上看了眼,没发现那两本资料,问他:“你没带来学校吗?”
“在这儿呢。”
林云周从书包里掏出两本包装精美的资料出来,眉眼得意地邀功。
叶知秋看着那些粉粉嫩嫩的包装纸,心头哽了一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开,没想到,林云周这么个帅哥竟然还有一颗少女心。
她将册子翻开,发现他只写了几页,而且全都是选择题和填空题,大题一片空白。
林云周见她皱眉,在一旁小声解释:“最近忙,没怎么写。”
叶知秋点头,快速浏览了一遍目录,找到对应的页数翻开,对他道:“你可以先从这一页写起。”
她说着就要把那页纸往里折叠给他做记号。
林云周赶忙拦住她,抽走册子,又弯腰在书包里掏了掏,找出一包书签,取出一张塞进册子里,小心道:“别折坏了,还是用书签吧。”
叶知秋抬眼,目光扫过他桌面上那些虽然只用了一学期,却早已被摩挲着或发黄或卷边的资料,默默垂下眼。
林云周将这两本资料保护得这么好,给了她一种爱屋及乌的错觉。
叶知秋咬了咬唇角,算了,只要他不提,她就当不知道吧。
自己才从亲情的漩涡里出来,还没整理好情绪,暂时没空去考虑这些。
文理分科后,老师们卯了劲地操练学生们,布置下来的作业一日多过一日。
繁杂的课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叶知秋前一晚写完作业后又刷了一套卷子,凌晨两点才睡,第二天就多赖床了十五分钟,等她强打着精神去学校,被门口一溜排排站的学生吓得困意全无。
校门进口处的栏杆旁站着十几个老师,他们并排堵在大门前,拦下骑着电动车的学生,说上一两句话后,那些学生就乖乖地将电动车推进车棚,然后依次低头站在队伍里。
叶知秋捏下刹车,停在校门前左看右看,发现身后的同学们跟自己同样满头雾水,大家都闹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头上忽地一沉,沉甸甸压过来一个东西。
猝不及防被偷袭,叶知秋忙伸手捂住头顶,触手冰凉,她又伸手摸了摸,是头盔。
她看向前方那道熟悉的背影,少年身形削瘦,脊背单薄,头也不回地进了校园。
身后响起催促的喇叭声,叶知秋赶忙加速,顶着一众强烈的视线进了校门,她敢肯定,刚才林云周往她头上戴头盔这事,沈昌国和郑基业都看见了,只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她。
等将电动车推进车棚,她提着头盔追上前面的人:“你给我头盔干嘛?”
林云周神情凝重,少见的低沉:“昨天晚上放学后,三中的一个男生骑电动车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叶知秋沉默下来,虽然素不相识,可听到这个消息,她依旧很难过,这么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她喃喃道:“所以今天全市的学校都在查头盔,对吗?”
安清是个小城市,很多人的交通意识薄弱,学生们清晨出门,那会儿交警还没上班;深夜下课时,交警又早已下班,所以骑电动车要带头盔这一规则对学生们形同虚设。
叶知秋嫌戴头盔麻烦,也想偷懒,头盔一个月也用不上几次,如今看来,错得彻底。
这消息太过沉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的心思,默默进了教室,低头写作业。
林云周说得没错,上午的课间操被取消,改成了国旗下讲话,郑基业宣布了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也宣布从即日起,学校会安排值日生在校门口抓纪律,凡是骑车不戴头盔的,一律扣班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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