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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好吵——
尖叫声、枪声、警笛声、喊声、嘀嘀声......太吵了......
好黑啊,她还在温斯顿的梦里,或者说他的记忆里么?这些声音到底是温斯顿记忆里的,还是她记忆里的?她实在难以分清——感觉有什么......有什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
——等、等等......你——是谁?
......
——你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裘利亚,不,是裘利亚的神识,倒抽一口冷气——当然,如果她有实体的话,她会倒吸一口冷气。她直觉如今的温斯顿好像发现她的存在了?就在他救下她的那一瞬间,就在现实或者说历史时间线当中那个真实的她认识他、与他产生神识纠缠以后的那一刹那,他记忆中的她的神识和如今这个入梦的她的神识像是产生了某种扰动,似乎正是因为这种扰动让温斯顿发现了她这个擅自闯入者......
裘利亚的大脑飞速转动:我该告诉温斯顿我是谁么?我要说实话么?这样会不会打断回溯?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如果温斯顿知道我看到了他的记忆,尤其是他尾随那段记忆,会不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样吧,我先假装成他脑内那个深层的意识,就是我刚进来的时候那个引导我的意识,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太......
——裘利亚......是你么?裘利亚?
......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可能听起来有点荒诞,但......我、我确实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直接出现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自己想的,所以我是说我......其实能看到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到,还是说感觉到,总之,你进入了我的梦境?这里是我的梦境?
......温斯顿。
裘利亚抓狂——她怎么会忘了,在这个意识的空间里,她的所有思考都不需要通过语言而是想到什么就直接传达了什么,正如她刚进来时那个引导她的深层意识一样——她在这里完全隐藏不了任何想法,因为所有想法全都平铺直叙在这个神奇的空间里!
——裘、裘利亚,裘利亚——停一下、抱歉,停一下,太多了,你说什么?什么意识空间?什么是深层意识?隐藏?隐藏什么?
......
裘利亚彻底无语,刹停一切思考。
——裘利亚......你还在么?
裘利亚:我在。
——抱歉,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不过,你......你从什么时候进来的?进入我的梦境。
裘利亚:从最开始的时候。
——......那、那你都看到了?那些之前的事......
裘利亚:看到了。全都看到了。
——......从、从那把雨伞起就看到了?
裘利亚:从那把雨伞起,从你跟在我身后想要还我伞起,直到教堂、直到长椅、直到聿修、直到......钦儿——全都,看到了。
——......
裘利亚:温斯顿?
没有回音。
裘利亚还打算再问,眼前、意识深处的黑暗却缓缓亮了起来。亮光很柔和,毛茸茸不刺眼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唤醒,同时在空间中涌动起一种非常舒服的温暖感觉,包裹住她,慢慢脱去重力,慢慢上升,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没有重力和肉身的束缚之后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神思被释放,魂灵清明的感觉仿佛源自宇宙初始的宁静。
然后,她看到了温斯顿。
他浑身散发着温柔的白光,看起来真美。一身高贵的白色礼服。她认得,那是他在婚礼上穿的那身衣服,领口装点着玫瑰十字家纹的领结,红玫瑰的血魄石衬得那双红宝石的眼眸熠熠生辉,他在笑。他站了起来,而不像现实中不得不坐在轮椅上,他甚至可以行走了——他正向她缓缓走近......
“温斯顿......”
她诧异,发现自己竟然可以与他在这个神奇的空间中对话了。
温斯顿笑着。他停在她面前,是个相当得体的社交距离,很高大,很英俊。他浑身氤氲着温暖的白光,或者说,是一团白光幻化成了他的人形。她可以看到他周身的形表是半透明的质地,而更深的内核里蕴蓄着饱满清澈的光晕,显得无比的圣洁和神圣。
他笑着轻轻伸出食指抵在自己血红的唇上,红眼微眯,然后呓语般悄言:“唔——我来,让我来......”
她才发现,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是那把粉蓝色的小伞。他优雅地把它伸给她。
“我最亲爱的小姐,请原谅我以这样唐突的方式打扰您,但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温斯顿·所罗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直接称呼我温斯顿就好。您也许对我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您一定记得您的这把伞。十四年前的一个雨天,您在百老汇大街上的土地署前将这把伞赠予了迷路淋雨的我,我十分感激您的好意和善举,为此,我一直想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将您的雨伞当面奉还,并诚挚地对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想亲口对您说一声‘谢谢’。”
白衣骑士一般的温斯顿躬身行礼,谦逊地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下巴微微收起,眼睑也一并半阖,连带着金黄浓密的睫毛双双垂下,真挚赤诚仿若来自灵魂的皈依。
裘利亚热泪盈眶,想到那些过往,想到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追随与守望,无非是想将这段千百次对镜练习的真切感谢说与她,然后得体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用他最体面的方式与她相识、相伴、相知......
——可命运捉弄他,让他躲入见不得光的尾随行径,让他有口难言一厢情愿的心意,让他救下她却瘫痪令她负疚,让他娶到她却永远以仰望的姿态乞求垂怜......
“别、别这样说,裘利亚......”温斯顿倾身上前来轻轻抱住了她。他还是能看到她的想法,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于这里是哪里他还是不敢确定,他只记得自己是要离开的......但既然裘利亚告诉他这里是他的梦境,他就姑且在这里停一停跟她告个别好了,至少——这里的他终于能站起来了,他曾经多么想这样站起来抱抱她啊,真好。
“能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裘利亚,我感谢你,从你愿意送我这把伞开始,到后来的所有,所有,我都非常感谢你。一直没能堂堂正正地还给你这把伞、把一切告诉你——是我这一生最后的遗憾。我本打算把这些腌臜的旧事一起带入坟墓的,但既然还有幸有这样的机会见到你,重新地、完美地这样和你认识一次,把一切都坦白给你,也好。这样我就真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也算是,好好地和你道个别。”
“不,不——不对......”裘利亚听他的话越听越不对,她焦急地从他怀里的暖光中钻出来直直盯着他,“我不是来跟你告别的,温斯顿,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不等她说完,温斯顿却笑了,他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打断她:“不回去了,裘利亚。”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要回去,但不是和我,你会一个人回去,但我——就到这里了。”
裘利亚目瞪口呆,她急了:“不对!什么叫就到这里了?!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温斯顿笑着,只是摇头。
裘利亚惊恐万状,泪如泉涌。
温斯顿垂眸,睫毛颤动如蝉翼:“对不起,裘利亚,我不是你口中勇敢善良的英雄,而只是一个卑劣的偷窥者、一个有勇无谋的可怜虫......我不配做你的英雄。使你误解,令你愧疚,甚至让你为此被一场不幸的婚姻束缚住自由——都是我不可饶恕的罪业。我该去赎罪了,亲爱的,裘利亚。”
“不不,温斯顿,你是、你是我的英雄,永远都是。我不在乎你是尾随我还是保护我,那是两码事,但你是爱我的,我能感受到你的爱,你一直都是爱我的!你怎么忍心就这么离开我?!”
“你会幸福的,裘利亚......”温斯顿对她笑,闪烁着漂亮的红眼睛,动作柔微地,退开小半步,“我要把我一生全部的祝福都送给你,我要你余生都幸福,你会成为最最幸福的人,我的裘利亚。”
裘利亚心急如焚:“不不不,没有你我不会幸福的——我不能失去你,温斯顿,别走!”她急着想要再靠近他,抱住他、抓住他,然而很奇怪,她就像被钉在地上似的,那种自由轻盈的感觉离她而去,她现在被禁锢住除了着急哭喊移动不了分毫。她抬头去看越退越远的温斯顿,他神色安详、笑容温暖——他显然是故意把她定在这里的,这是他的梦,他是意识的主人,在这里他才说了算。裘利亚大惊失色:“别走,温斯顿!”
温斯顿始终深情地笑看着她,但眼中没有不舍也没有留恋,只有火红的、炙热的祝愿。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裘利亚,你应该在我的记忆里都看到了......那些......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期盼着结束,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没有遗憾,只希望你幸福,你一定会幸福下去的,和可爱的贝丝,你们一定要幸福......”
他呢喃着,细语仿佛就垂落在她的耳边,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左臂内侧裂开一条苍白翻卷的巨大疤痕,她认得,那是他前一晚坚定地自我了结的证明。从那条伤口上,流尽了他身体里最后一滴鲜血——他去意已决。
“温斯顿别走!别离开我!”
轻盈地,温暖地,那道洁白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温斯顿笑着,笑着,温柔地招手,幸福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消失在遥远的白光中......
“别了,裘利亚。”
“温斯顿——!”
裘利亚崩溃大哭。
“温斯顿——温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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