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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相逢如不识
算了,左右褚归云也不可能动手杀她,真遇见了又有什么所谓?
甘悯迈步,眼前的门板却宛如长了眼睛似的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她索性直接后退一步贴到门后的墙根处,对着怔愣的小厮比了个嘘的手势。
“别说话,听我的准没错。”
寒凉的梅花香气在门边卷起小小的漩涡,宽阔的脊背瞬间挤满狭窄的视野,只是宽阔挺立的背影,便能叫她确认眼前人究竟是谁。
看着身形,像是又往上窜了不少。
甘悯紧紧咬着下唇屏住呼吸,宛如那梅香是什么嗅一嗅变便能夺人性命的剧毒。
“承蒙殿下拨冗而来,实在是叫商府蓬荜生辉。”商有名摸着胡子呵呵笑道,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杵在门边的小厮,“你在这儿挡路做什么?”
小厮也老实地不吭声,眼神飞到门板后,商有名只看到一根食指从边沿处伸出来左右摆动以及循着动作隐隐约约露出的深蓝衣角,
“大夫人真是把你们这群人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商有名训斥了两句没有多做纠结,重新去看走在前头的定王,赔笑道,“殿下,这些下人疲懒,叫您见笑了。还不快滚下去。”
见那小厮脚底抹油消失,甘悯听着门板后越来越近而又格外熟悉的脚步声心下一凉。
哈,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上前,这些被逮耗子似的逮住更是没处说理。
甘悯垂头盯着地面。
绣着蟒纹的玄色六合靴从门缝处露出一点,短暂的停顿过后又消失在那一线空档间。
“走吧。不过那位闵姓画师久久不至,可是怕孤为难于他?”
“非也,闵书这孩子最是知礼。”商有名顺着定王的目光看去,之间灯下旋着细小的雪花,“兴许是突逢落雪,耽搁了片刻。”
不过,不是定王殿下说未免吓到人,所以特意叮嘱了只以商府的名义叫人,万万不要提及他的名讳吗?
商有名不解其意也不敢细问,只是叮嘱下人再去瞧一瞧闵书到了何处。
按理来说民商接见皇室本该办得热热闹闹极尽奢靡,奈何刺史赵显智都摔了个大跟头,其余被巡查的各家也不得不夹着尾巴谨慎做回人。
“我还要去?!”她以为褚归云出了书房是把那狗屁画师丢到脑后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甘悯疑心褚归云是不是故意戏弄她,可惜疑心也无用。
“靖儿,你去接闵书来。”座上的定王不曾动筷,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商有名思来想去还是拍板叫了商靖。
褚归云闻言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傻不愣登出门的商靖,没由来冷嗤一声:“他们二人很是相熟?”
商有名想起从前收到的提点,便铆足了劲把二人的关系往拜把子的好兄弟去说。
“闵书救了犬子一命,自那之后靖儿便缠着人不放。好在闵书这孩子也大度……”
其中桩桩件件褚归云都从鸦影口中早早知晓,如今听得当事人面露热切地谈起,觉出一点奇怪的滋味。
“闵兄,要不你现在晕倒,或者说你在路上摔了?”商靖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如死灰的甘悯,有点内疚。
甘悯捂着唇轻咳两声,压低声音:“晕得了一时晕不了一世,定王殿下性情多变,激怒他得不偿失。”
一步一步,甘悯终究还是走进迎堂中。
只是人尚且没有跨过门槛,便干脆利落地打袍行礼:“草民闵书叩见定王殿下,殿下千岁。”
商靖站在一侧左看右看,忽觉一道阴冷的目光扫向自己,一个激灵便跟着一块跪下。
“千岁……”商有名听见一声无意识的轻喃。
甘悯在看见褚归云身影的刹那就彻底想开了。如果他是故意的,那她就更不用为此而担忧。
因为担忧也没用。
算不上厚实的棉衣挡不住眼前人因消瘦而突出的肩胛,褚归云垂眸,手中转动的琉璃杯一顿:“无需多礼。”
林山脑子转得何等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甘悯扶起来,低声提醒:“商公子也请起。”
商靖直到起身向前都觉得哪里怪异,屁股落到椅子上的时候忽地想起来这俩人有仇,便紧张兮兮地留意他们之间的来往。
但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商有名时不时开口说两句话外,整个饭桌上只剩下木筷和瓷碗互相碰撞的声响。
甘悯闷头咀嚼面前的大米饭,生怕头顶上那道视线的主人忽然大发雷霆直接把她拖出去打一顿解气。
不作为,就是最好的——
“悯……闵书?”
倒霉。
一筷子米饭被卡在喉咙,甘悯一张脸涨得通红,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水后勉强咽下,又要起身垂着脑袋回话。
“虚礼,不必如此。”褚归云摆了摆手,面露困惑地看向坐在下首的商有名。“本王瞧着可是什么残暴冷酷之人?”
商有名
这话轻了是胆子小,重了是蔑视天威。甘悯起身拱手回道:“草民从前见过最为尊贵之人便是村中里正,今日一见殿下,方才知晓何谓尊贵,何谓天骄。”
短暂的寂静过后,毫不收敛的大笑从不远处强横地钻进她的耳朵,听得一干人毛骨悚然。
笑笑笑,笑你个大头鬼啊!甘悯的额角突突直跳,只觉得这笑声威力不亚于从前大早上忽然觉得被窝动来动去,睁眼一看发现是亲戚家的熊孩子。
“你的画不错。”褚归云敲了敲桌面面露欣赏,言辞温和有礼,“不知可有机会得你一幅画?”
“殿下言重,草民——”
“抬头。”
这下连商靖都把筷子放下了。
……
甘悯叹了口气,慢悠悠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褚归云的眼睛:“草民不过一介布衣,自己摸索着胡乱画的东西,恐怕污了殿下的眼睛。”
商有名又接着说了什么,褚归云一概没听。
隔着一张长桌,他拧着眉心仔仔细细地去看眼前这张被糊上乱七八糟妆膏却依旧处处透出不服气,极为熟悉又惹人无端烦躁的脸。
甘悯眯起眼吗,偏圆的眼睛变得狭长,堪堪能看清褚归云的脸。
数月不见,从前还有些少年气的脸变得愈发内敛深沉,下颌处几道狰狞的疤痕横亘到衣领下,隐约有了她熟悉的那个褚归云的样子。
褚归云转头看向脸上的褶子都被吓平了的商有名,不耐烦地啧了声:“你画还是不画。”
“闵书啊,定王殿下见过如此多的大家之作,定然是能分辨出璞玉顽石的。你莫要妄自菲薄。”
入冬的天,他只觉得额角有冷汗止不住地往外渗,祈求的目光看向桌尾闷声不吭的少年。
“殿下如此盛情,草民岂有推拒的道理?”
许多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长桌两端的两位,视线凝着在一起许久,又伴着一声冷笑分开。
甘悯捂唇偏向一侧咳了两声,面色不变:“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此事作画恐怕会搅扰殿下歇息。”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褚归云将手中的酒盏掷在桌上,眉心舒展开,“就现在,就在商府。”
有病吧!
甘悯绷着一张脸被“请”回自己的小院子,当着林山安秋几人的面以炸毁整条街的气势噼里啪啦收拾好画具,咚咚重踏上马车。
在安秋放心不下想在窗边安抚两句的时候,车帘唰一声被拉开。
见是安秋,甘悯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低声说道:“无暇受不得饿,容我下车先去喂个马。”
林山满脸堆笑:“您且安心,无暇自有人专心照料。”
商府更是被闹得慌慌张张收拾出客房,从库房里抬出从前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的宝贵物什往里一铺一展,那叫一个妥帖备至。
“她平日若在商府过夜,住在何处?”双唇抿出一条平直的线,褚归云幽幽开口,视线落在商有名身上。
商有名一愣方才答道:“闵书公子从不在商府落脚,总是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几月来未曾听说他在外过夜。”
他在初次见到这个儿子的“救命恩人”时便起了疑心,那时华京动乱,此人恰恰在那个当口出逃。商靖确实身无分文,可身上穿着的料子也不便宜,一下子盯上这头肥羊后假作不在意银钱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还来不及伸手去查便狠狠挨了一次警告。
上头的人下了死命令,这人是天家旧识,身份特殊。只能保,不能究。
如今看定王这个模样,八九不离十,该是什么有旧怨却舍不掉的谋士吧!
“那便好。”褚归云垂眸,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甘悯自己抱着画具在这院子里看了一圈,探头去瞅屋内遍布土豪金光辉的陈设:“不是作画么,来这儿做什么?”
商有名拽着自己紧张得不得了的夫人退开一步,林山极快地补上那个位置,笑吟吟地看向甘悯。
“闵书公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一月,才到云州已是疲惫不已,恐怕扛不住久坐。所以,要辛苦您了。”
那就听她的换个不累的时候啊!
甘悯咬着牙,看向整个晚上连头发丝都没乱,格外清高傲气的褚归云,鼻尖梅香一晃。
得,画就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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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台记者采访
“先生,请问你此时的心情是?”
“为啥我老是第一个想要,最后一个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