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人活着就不会轻松。”魏祺轩笑了笑，“本来就是苦中作乐，为什么还要在意其他人的偏见。九十年代同性恋终于移出心理疾病范畴，是因为这根本不是病，而是我们不被大众接受，其实我们依旧是正常人。”
　　魏祺轩虽然教学一流，但是对于感情从来都不会太认真，难得从他的眼睛里看不见笑意。
　　“是正常人，我们有什么不可以做的，约束我们的向来都是我们自己，从来都不是别人。”
　　沈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含在嘴里最终咽了下去：“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还有顾虑，只要有顾虑，你们是走不久的，分分合合会重复几次，直到两人都疲惫不堪地选择分道扬镳。”魏祺轩说道，“小檀，如果你想好好和周敬之在一起，就不要考虑那么多，走到哪一步是哪一步，注定分开的人走不到最后，走到最后的人一定分不开。”
　　“你和叶……明修在一起？”沈檀能听见对面除了魏祺轩的声音还有浅浅的呼吸声。
　　魏祺轩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栽了，我认。”
　　“祝福你。”沈檀听出的声音的愉悦，魏教授一直想着魏祺轩能安定下来，现在应该可以放心了。
　　对面突然有小声的呢喃，魏祺轩出声哄了几分钟似乎又睡着了。
　　沈檀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挂断了电话。
　　日子其实离了谁都可以过，距离分开已经过去了一周，两人会在晚上打电话但是很默契地选择不开心的事绝口不提，这样的对话让沈檀轻松了许多。
　　“檀宝，我想你了。”周敬之在第七天的夜晚留下了这样一句，几天后就是端午节，三天的假期不足够沈檀回一趟N市，沈檀也只把这个当做周敬之在撒娇，出声哄了哄也没有深入聊下去。
　　又过去了一周端午假期悄然而至，沈檀和支教老师用完午餐就窝在自己的房间，她带着耳机将自己的歌词一点一点修改，突然收到一条粉丝的来信，这个账号她很熟悉。
　　“第十次相遇，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和我一样的你是否一样幸运，可以和心心相惜的人重新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幸福，这个世界上有我，你并不孤独。”
　　沈檀没有在网上会想聊天的习惯，但是这个人不一样，他说的话从某种角度确实能治愈自己，她心里清楚，不管自己是否真正能和周敬之走到最后，歌手这条路她都将画上终点，如果在一起，这里承载太多不好的记忆，她要将这些留在曾经，如果不在一起，这里和他有关的事情太多，只有完全舍去关于他的一切，自己才能真正放下。
　　不管怎样，这个不一般的听众，她都应该认真做一个告别，感谢他的陪伴。
　　“这是我和你的第四次相遇，我很荣幸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我想对你真诚地说一声恭喜。说实话，我很羡慕你能够遇见你想过一辈子的人，而且你们可以真正地走进彼此的人生。很感谢你对我的支持，我可能很快将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我还没想好，能走一步算一步吧。这是最后一次了，请你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永远不会孤单。”
　　信息发过去对方没了声音，沈檀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屏幕就好像有些东西正在退出自己的生活，肩上似乎也轻了不少，她打开日历算着日子，还有三周她就回去了，而她改的这首歌就作为最后一首吧，唱给他一个人听。
　　门突然被敲响，她以为是其他老师找自己，她不急不慢地将电脑放到一边才去开门，可是当门只是开了一条缝的时候门被用力的推开，她还没有看见到底是谁，门就又合上，而自己被控制在了门和周敬之之间。
　　嗯，没错，眼前的人确实是周敬之，本来应该远在N市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檀问他。
　　周敬之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想去哪里？你还想到哪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想去哪里？”
　　“嗯？”沈檀感到莫名其妙，“敬之，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说你要离开？是不是因为我？你到底要去哪里？”周敬之脑海里只有沈檀刚刚发的信息，看到这条信息他心里慌得不行，浑浑噩噩地就下飞机，迷迷糊糊地就到了这里，莽莽撞撞就变成现在的场景，他甚至失去理智将自己的手机拿给沈檀看，他不管不顾，他只想要她一个答案。
　　沈檀看到了自己发出的消息，那一串乱码似的账号原来是周敬之的。
　　“你就是给我发了十条信息的人。”沈檀十分肯定的语气，“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归零是我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账号的事情？”
　　周敬之破罐子破摔，反正她都要离开了，自己还瞒着有什么的意思：“分手之后你来拿电脑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你的页面。”
　　“所以最近两次是你故意接近我的？”沈檀托着某人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问题，不然你休想知道。”
　　“是，我太想你了，只要你愿意和我说话，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面是你就好。”周敬之苦笑，“好了，现在你知道是我，我再也没有身份留在你身边，哪怕是虚拟身份我都没有了。”
　　“敬之，你看着我。”沈檀见不得他难过，“我离开不是离开你，而是放弃网络这个身份，我想重新开始，放下从前和你重新开始你明白吗？”
　　“归零，你……”周敬之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檀打断。
　　沈檀靠在他的肩上：“归零，只是为了发泄我的悲观情绪，这一点你和我都能体会，现在我的负面情绪因为你全部归零，自然归零也就不应该存在。。”
　　“所以说你不是为了离开我？”周敬之小心地问道。
　　沈檀被他的模样逗笑，认认真真地重复刚刚说过的话：“不仅不离开你，还要放下过去好好和你在一起。”
　　周敬之将头埋进沈檀的颈窝，刚刚一路上自己心里的大石头悬了好久，现在终于放下来了。现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只能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敬之，账号的事情……”沈檀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几分，她笑着拍他的肩，其实自己并不打算追究，毕竟自己也隐瞒了归零的事情，“就算了，以后不允许了。”
　　“真的？”周敬之问道。
　　沈檀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让他那么不信任，难道是缺乏安全感吗？
　　“嗯。”沈檀简单回复完，周敬之的手机响了，沈檀示意他先接。
　　“您好，是周敬之先生吗？您托运的狗还在机场，麻烦你尽快接走，谢谢。”
　　周敬之恍然大悟为什么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原来是雪球。
　　没了宋媛媛只能靠沈檀去借一辆车，两人没敢多耽搁时间，好在一路顺风，很快就到了机场。雪球本来晕机趴在地上，等看见两人时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但是耳朵一个趴着，一个竖着，很明显并不是很舒服。
　　“雪球。”沈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那么近距离接触雪球，她摸摸它的头，雪球看着周敬之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周敬之点点头，雪球就扑进沈檀的怀里，半年的时间对于人来说或许不是很长，但是对于狗而言是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它很想你，但是每次我都只是带它去远远地看你一眼。我亲口告诉它，不能打扰你的生活。”周敬之一时也分不清，他说的是雪球还是自己，“所以它刚刚没有直接靠近你。”
　　这样的思念沈檀也尝过滋味，不然怎么会将奶球带进自己的生活，她本来害怕告别，但是她更害怕孤独，见着奶球就想起雪球，也会想起周敬之，想起他的笑容，说话的语气，当然那时的她也明白自己不会和他再有交集，她只能睹物思人将奶球带在身边。
　　“雪球好乖啊，乖狗狗辛苦了。”沈檀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雪球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心情似乎十分愉快，“你自己过来，怎么还想着带它过来？”
　　周敬之倒了水在食盆里递到雪球的面前：“它也想你，我把它接回家之后，每天都在跟我哼唧，听见你的声音一直摇尾巴，尾巴都快摇断了，但是又不敢发出声音。”
　　沈檀想起自离开的那天雪球是跟着跑出来的。
　　“而且我也想你，其实离开的那天我不应该赌气，我回去之后的每一天都想着，离开的时候应该去见你一面，是我……不好。”周敬之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他特别担心沈檀会不高兴，或者沈檀告诉自己他们不合适，时间是最能见证真相的东西，也是最容易让感情看清。
　　沈檀摇摇头，她没有说那天晚上她一夜没有睡，直到看着他离开，再看见带他离开的巴士回来，她才安心得睡觉，可是等醒了之后，每每路过周敬之的门，她都想着是不是有一天他会打开门让自己进去。
　　第一次分开，疼痛被称为麻木，认为总有一天会习惯，直到第二次分开，才会明白疼痛是因为习惯，麻木的是只有不愿承认的自己。
　　沈檀没有给他回应，牵着雪球就离开，周敬之跟在她的身后也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路途颠簸，进了沈檀的房间，雪球就在床头的毯子上睡着了，等两人忙完之后也小心翼翼，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拘谨的模样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一般。
　　周敬之看着窗外的光线有些暗了，他叹了口气准备下楼看看有没有空房间，雪球他不用带着房间小一点也没关系。
　　“要不将就一下在我这里住吧。”沈檀说道。
　　周敬之动作愣住，沈檀站起来踮起脚吻了他：“还走吗？”
　　“我不太确定。”周敬之摸摸自己的嘴角，“再试一下？”
　　沈檀再次吻上去的那一刻，周敬之紧紧搂住她的腰，不知不觉他的眼睛有些潮湿，分开的那一刻他背过身揉揉眼睛。
　　当天晚上，补足睡眠的雪球就呆在床边，时不时探出脑袋看看床上有没有自己的位置，或者试试有没有人可以良心发现陪自己玩一会儿。
　　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的周敬之进入温柔乡之后很快就睡了，沈檀只能静悄悄地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挪开，然后把旁边的枕头塞进他的怀里，虽然周敬之眉头皱了起来，但还在没有醒过来。
　　沈檀示意雪球不要出声，招呼着它过来，雪球也学着轻手轻脚，一人一狗不声不响地离开房间。
　　门关上的一刹那，雪球就摇着尾巴往沈檀身上蹭，她小声安抚几句牵着下楼，到了招待所门口，沈檀把小零食就拆开，雪球很高兴但是没吃，用不着拱到沈檀面前，呜呜叫了两声。
　　懂事的小狗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眼前的人类，只能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她。
　　沈檀有些伤脑筋塞过去的东西，雪球连舔都没有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模样又可怜又好笑。
　　“我不吃，雪球，乖，吃掉。”沈檀放在它的嘴边，雪球毕竟只是条狗狗，狗狗哪里懂得拒绝小零食。
　　雪球吃着零食，但眼睛不敢直接看着沈檀，只有尾巴微微晃动偷偷表示它很高兴。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冬天，但是山里风大，来自山涧里松林的寒气不断吹拂，沈檀没忍住打了喷嚏，随后雪球也是一个喷嚏。
　　“檀宝，在这里做什么呢？”周敬之走了过来，沈檀不在他也睡不踏实。
　　周敬之把带下来的衣服搭在她身上，又让雪球躺下搭上它带来的小毯子。
　　周敬之的细心，沈檀一直都深有体会，出去旅游时，他的包里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东西，她刚刚整理的时候粗略地看了眼行李箱，他只给自己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其他都是雪球的。
　　“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沈檀靠在他的肩上。
　　周敬之从来没想到生儿育女的话题会被沈檀提出来：“我无所谓，要不要孩子我都行。”
　　沈檀发现周敬之似乎比自己还敏感这个话题：“你不喜欢？”
　　周敬之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点头：“哪怕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粉团子，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周敬之的话让沈檀感觉好笑，这是从哪个小说里面看到的。
　　周敬之一脸嫌弃：“有正版在，谁还在乎盗版。”
　　当时自己无聊翻了祝澄几页在床头的小说，看到某些内容他感到无语其中就包括这个。
　　“我喜欢怎么办？”沈檀不是不喜欢孩子，她甚至喜欢孩子才放弃留校的机会去做一名老师，而小渊的事情让她更加确定高中阶段的孩子需要一个懂他们的老师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们。”
　　周敬之摩挲着她的手，温度微凉，他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粉团子。”沈檀喃喃低语，“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会提我让你好好生活。”
　　沈檀看见他脸上的诧异：“我不是想要离开你，而是担心……生老病死，我放不下你，只能找一个人继续爱你，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的爱很自私，我需要他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你。”
　　在与魏祺轩聊天之后想了许多，匆匆几天就将两人的现在与未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想不出没有他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既然如此，她就再赌一把，她相信自己不会让一个用生命爱她的人失望，但是凡事有个如果，如果发生了，就让一个他继续代替自己爱着他。
　　“不，你会是一个好母亲，我也会是一个好父亲。”周敬之吻着她的额头，“言传身教，只要你爱我，他也会爱我，我们要看着他牙牙学语，上学读书，毕业工作，最后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会经常回来看看我们，再然后……他会陪着我们其中的一个将另一个送到其他的世界继续陪着活着的那个走完这一生。”
　　“他会开朗，会贴心，会孝顺，我们先离开的那一个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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